“我去换件衣服。”顾颐看了一眼窗外细细的雨线,带上伞,全身而退不算什么,只是这么一来,唐骥恐怕逃不了责任了……
    “我也去。”唐骥从卧室里出来,“冰蓝那事我也想细问问。”
    张衡往唐骥脸上看了看,又扫了顾颐一眼,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没说话。吴战山倒犹豫了一下:“咱们人手不大够……”他原先想安排唐骥跟杜全一起去跟日本那边联络的。
    吴鹏已经背上了包准备出门,闻声就嗤了一下:“有人手去展览会,哪还有不够的。”
    鹿永华在一边略有点尴尬——今天他和老韩去展览会。
    魔都这梅雨季节,老韩那两条老寒腿是有点顶不住,关节都在疼,所以吴战山索性把他安排去了会场,至少不用多走路。
    至于鹿永华,他还有本职工作呢。昨天他去展会拍了没两张照片就出去追人,今天网站就催着他要图片了。
    吴战山被儿子怼已经是常态,只当没听见吴鹏的话,但也不再拒绝唐骥。
    顾颐回卧室换上自己的衣服,打开衣柜提出了沉重的雨伞。
    伞还套着那条鸡蛇尾巴做的伞套,顾颐摸了摸皮革表面那冰凉的鳞片,有些遗憾——这东西是唐骥的,稀罕物件,总不好随便就带走了。
    除了伞套,别的好像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能说的他已经都给唐骥说了,这里马上又要增加不少猎魔人,他要带着小安和周代尽早离开,想办法取出小安体内的芯片,这样才能安全一些。只不过,离开这里之后,他大概又要不名一文了,再也不可能住这么宽敞的房间,睡这么温暖柔软的床,泡那么舒适的浴缸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千古真理。
    顾颐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才住了几天大房子呢?何况同床共枕的是他的天敌,他还要每天给天敌做饭吃。就这样,他居然还心生留恋,难道真是寂寞太久,吃枣药丸?
    吴战山的车坐四人正好。张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唐骥让到副驾,自己跟顾颐坐到了后座。
    “一直都还没问过,小顾是本地人吗?”张衡一坐上车,就笑眯眯地问。
    顾颐正把雨伞收起来,用纸巾擦干净:“不是。我是H省人,毕业之后才来的。”
    “哦——”张衡拖长了声音,“我以为你们北方人这种小雨都不打伞呢。以前我去北方出差,那边人小雨小雪都不在乎,就是魔都这边讲究,飘点雨星就要打把伞——这伞看起来份量不轻啊。”
    顾颐把雨伞倚在脚边:“家里带出来的老物件了,还算结实。”后座上还搁着个长条形的包,里头毫无疑问是张衡的狙击枪,不知道张衡从开包到瞄准射击,究竟需要多长时间……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顾颐漠然地低头一看,是张良。
    “顾哥——”张良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刚才看见那个人了!”
    “谁?”顾颐心不在焉地问。小安还在他背后贴着,如果要逃走,还是先解决掉这把枪比较好。但是离得这么近,只要耽误几秒钟,吴战山和唐骥就都能出手……
    “就是那个毒贩子!”张良似乎是躲在什么地方,声音十分紧张,“就是咱们去良安桥找的那个!”
    “他?”顾颐猛地一惊,“你在哪里?”
    “在医院啊。”张良似乎推开了一扇门,“他现在就在我妈住的这个医院呢!我刚才出去买早饭,看见一辆车开过来,下来一男一女,男的就是他,绝对没错的!”
    詹森!在医院?顾颐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张良已经继续说:“我跟着他们,看见他们去了妇产科。那女的看起来有四十出头了,打扮得很有钱的样子——你记得上次你让我查几个女的,我觉得好像其中一个,但她今天没化妆,脸色也不好,我也不敢确定。”
    妇产科。詹森在酒吧勾搭过的女人?顾颐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女人,不会是怀了詹森的孩子吧?
    “你还跟着他们?”
    “对啊。”张良那边传来按键盘的声音,“我正在进医院的系统——孟菲,挂号的名字是孟菲,没错就是上次你让我查的一个。哎,她要住院,妇产科的病房。”
    “行了!”顾颐果断地打断他,“你不要再跟着他们了,我会马上过去。听着,不要再跟他们了,太危险!”
    “什么危险?”唐骥早已经从前座转过身来,连吴战山都放慢了车速。
    “张良在医院发现了卖冰蓝的那个——詹森。”顾颐简单地说,“他陪着一个女人,刚刚办理了住院手续。”
    吴战山当机立断地猛打方向盘,车子右拐,压双黄线调头:“让你的朋友注意安全!”
    “我已经让他不要跟踪了。”顾颐有些担忧,老实说张良那个家伙有时候傻大胆,虽然平常还算听他的话,但——黑客有循规蹈矩的吗?会循规蹈矩的就不当黑客了!
    “不行,我再给他打个电话——”顾颐想想还是不放心,然而他再拨过去,却无人接听了。
    “一定出事了!”
    平安医院的楼梯间里,张良倒在地上,手机却捏在另一双手里。
    “这小子挺能耐的,原来是个黑客。”詹森漫不经心地把通话记录调出来看了一眼,“顾哥?什么人?”
    “是警察吗?”詹森旁边还站了个年轻人,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他是不是认出你了,要不然为什么查孟姐的住院记录?”
    詹森瞥了他一眼:“你怕什么?”
    “我怎么不怕!”年轻人神经质地低喊起来,“那个药的事都捅出来了,警察在抓你呢!”
    詹森笑起来:“我可不怕警察。”他停了一下,伸手在年轻人脸上轻佻地摸了一把,“你现在也不用怕了啊。”
    年轻人仿佛触电一般往后猛地一仰头,似乎他手上带毒一样。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他遮挡在帽子下面的脸露了出来,如果唐骥或顾颐在这里,马上就能认出来,这是寒云,外滩5号的头牌舞者。
    “躲什么啊?”詹森哼笑了一声,“怕我?”
    寒云嘴唇微微颤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詹森抱着手臂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一声:“后悔了?这可是你求我的。”
    “是你害的我!”寒云终于忍不住低声喊出来,“都是你给我的那个药!那个什么冰蓝!你——我被你害惨了!”
    詹森耸耸肩:“药不也是你自己要吃的吗?”他开始扳着手指算,“我只给过你一粒,之后呢?你说伤了脚还要考试,向我要药;说被人干伤了晚上还有演出,向我要药;要挣钱多赶几场演出,又向我要药……”他的中文不怎么地道,带着点生硬的口音,在安静的楼道里听起来格外诡异。
    “够了!”寒云崩溃地打断他,“是你说那药没事的……”
    詹森哈哈笑了起来:“是没事啊,你只要一直吃,当然是没事的。但是——谁让你又不吃了呢?哦,是弄不到了,对吧?这可真遗憾。”他两手一摊,“但是,还是我救了你啊,现在你即使没有药也不会死了,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我——我成了……”寒云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下意识地按住自己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衣,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他的心脏已经不会再跳了——不死生物,不需要心跳。
    “成了我的后代嘛。”詹森漫不经心地说,随手在他的头发上揉了一把,“永生不死,这不是很好吗?你们的秦始皇,不是还一心想寻找长生不老的方法,你现在已经比皇帝还要幸运了。”
    “你混蛋!”寒云用力想把他的手打下去,但才抬起手,就觉得眼前的人身上骤然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的手根本抬不起来,只想跪倒在他面前……
    詹森看着寒云一寸寸矮下去,直到双膝着地,这才没有温度地笑了笑:“对你的亲长说话要有礼貌,看来在这方面你还差得很多。不过我不想现在跟你计较——好了,把他扶起来,我们去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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