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殷受征用了御林军日常操演的小校场,用作与杨劫、黄飞虎比武的场地。
    闻仲在授课之时听说了三个弟子要比武的事情,便生出了几分兴趣,恰好今日没有什么政务要忙,便跟着他们一起前来充当见证和仲裁。
    一行人来到小校场时,早有人依照殷受的吩咐,将三人的坐骑兵刃送来。
    殷受先走到杨劫的赤莽牛旁边,将挂在鞍具两侧的浩劫双锤摘下一柄,在手中略作挥舞,脸上带着苦笑向杨劫问道:“孤自问膂力该与你不相上下,却不能和你一样将此锤运用自如。听莫闻说,你是用了一种特别的技巧?”
    看到殷受去拿浩劫锤时,杨劫也并不担心他会发现这对战锤的变化。他在家中已经实验过,这对锤在自己手中时是最得心应手的八百斤重量,改由别人来拿甚至放到秤上来称一称,却还是重逾千斤,实在神奇无比。
    “好教殿下得知,这其中的关窍看似神秘,说穿了却是不值一提,不过是‘人借锤力’四字罢了。”他也没有隐瞒自己用锤技巧的意思,这关窍确是一点便透,相信日前看自己演练锤法的莫闻已经看出些玄虚。然而明白原理是一回事,能够运用则是另一回事。杨劫能够拿起双锤便舞,靠的是前世浸淫太极拳二十余年,将“借力打力”的太极要诀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人借锤力?”殷受想着先前莫闻回禀时对杨劫锤法的详细叙述,在想一想两次交手时杨劫用出的那种古怪功夫,登时体会到这四字诀窍的奥妙所在,鼓掌笑道,“原来如此,你那拳法中借力打力的原理不仅可以用在敌人身上,也可以用在手中的兵器上,借兵器本身的重量推动兵器运转。了不起,实在了不起!”
    此言一出,一旁的黄飞虎登时是大受震动,想到稍后便要和杨劫动手,望向他的目光中平添了几分凝重。
    正在捻须微笑看着三个少年的闻仲更是身躯猛地一震,脑海中登时有千百个念头纷至沓来。他的眼界见识和武功修养胜过殷受和黄飞虎不知凡几。殷受无意间说出“借力打力”四字后,他立时便觉察这四字实在蕴含无穷奥妙,而且是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另一方天地,若是能够深入揣摩弄清这诀窍的精要,对自己的一身武功道法当大有裨益。
    “太师,我们是否可以开始了?”
    殷受看到闻仲突然发起怔在当场半晌无言,试着开口唤了一声。
    闻仲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望向杨劫的目光中便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心中叹道:“惭愧,老夫一把年纪,今日却平白从这娃娃身上得到偌大好处,若不偿还一二,心中如何能安?也罢,反正当初老夫也曾许诺要教他们一些东西,便借这个机会了此因果好了。”
    心中做了决定,他脸上却不动神色,手捻胸前长髯笑道:“当然可以开始,只是不知你们三人中哪两个愿先下场比试?”
    黄飞虎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太师,小子和杨兄都曾与殿下交过手,彼此之间却从未比过武艺,不如便由我们二人先来做过一场如何?”
    射猎那一次有人搅局不算,殷受已是两次败在杨劫手下,心中对他实在有些发怵,看到黄飞虎主动向杨劫邀战,便想借机进一步观察杨劫实力,对此自然乐见其成。
    闻仲也无不可,转头来问杨劫的意见。
    杨劫洒然一笑,向黄飞虎拱手道:“飞虎兄既有此兴致,小弟自当奉陪。”
    当下两人各自上了坐骑,取了兵器在手,一起到了小校场中隔百余步遥遥相对。
    黄飞虎骑乘的是一匹神骏无比的赤炭火龙驹,掌中擎一杆一望便非凡品的丈八蘸金长枪,锋刃扁平如剑,吞口成龙头之形,冰蚕丝所制的素白枪缨长达三尺,儿臂粗细的枪杆遍布细密龙鳞,枪纂却是一个金灿灿的三足香炉造型。此枪在朝歌大大有名,却是将门黄家的传家之宝,名为“提炉枪”。
    杨劫自然仍骑了平坐惯乘的那头雄壮赤莽牛,双手分提浩劫双锤。
    “开始!”
    随着闻仲的一声断喝,黄飞虎和杨劫同时催动胯下坐骑前冲。
    马上交锋,双方交手便在各自坐骑错身而过的一瞬之间。若是一合未分胜负,则需要等坐骑冲出一段距离后,圈转回头来再次面对面冲锋。如此规规矩矩地厮杀,实在颇有些君子之风与仪式感。
    事实上,传说中两骑来回奔走,双方大战数十上百回合的情形基本上不可能出现。身体固定在坐骑背上后,武道之中许多繁复变化都无从施展,双方只能比拼武者最基本的速度、力量和应变能力,往往是三五回合乃至一合之间便分出胜负,而且越是高手交锋越是如此。
    此刻场中的两头坐骑奔行起来都是风驰电掣,霎时间便已对面呼吸相闻。
    杨劫感受着身下赤莽牛宽阔的脊背一起一伏,借着双腿与腰背的力量,将人与坐骑的力量贯通一气,上身微微前倾低俯,双手提锤自然垂于身侧,整个人便如一张开如满月蓄势待发的大弓。锤属于双手短兵器,在交手时历来讲究后发制人,因此他要等对方先行出招。
    黄飞虎蓦地舌绽春雷发出一声暴喝,掌中提炉枪化作一道金色闪电当胸笔直刺出。他这一枪摒弃了所有的变化,所凭借的便只有一个“快”字。
    在杨劫眼中,对面笔直此来的提炉枪的枪尖已化作一点金色寒星,几乎是在眼睛看到的同时便已到了胸前。
    他口中亦发出一声呵斥,左手一翻,浩劫锤轻若无物地倒卷而上,从旁侧迅捷无比又精准无比的横击在提炉枪锋刃后的龙头吞口上,本人的强悍力量与浩劫锤的恐怖重量合二为一,偏生又击打在枪身最关键的一点上。
    常言道“四两拨千斤”,杨劫这一锤之力却重逾千钧,立时便将面前的长枪震得向一旁挡开。
    便在黄飞虎胸前空门大开之际,杨劫胯下的赤莽牛继续前冲与对方的坐骑错身并列,他右手的浩劫锤则猛地弹起横抡,锤势与坐骑前冲之势合二为一,带着一团扑面恶风砸向黄飞虎的胸腹之间。
    左锤搬拦横架,右锤进身直击,这正是借双锤施展的一式太极拳中的“进步搬拦捶”。
    杨劫一锤挥出,尚恐不足以克敌制胜,收回的左手锤紧随其后轰击而出。这一锤则是锤法中的一式正经杀招,有个名堂唤作“流星赶月”。
    见对手的两柄大锤一前一后向自己挥击过来,锤尚未至,锤头带起的一股劲风已经压在面上令自己呼吸不畅,黄飞虎反应也是快捷无比,闪电般将荡开在一侧的提炉枪收回,双手持定枪杆竖在身前。
    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大响,杨劫的右手锤实实在在地砸在提炉枪的枪杆之上。
    黄飞虎的身体后仰,整个人几乎被这股巨力从马背上掀飞,全凭双腿死命夹紧战马才勉强坐稳。同时他感觉自己双臂在一下剧震之后便完全失去了知觉,更惊骇无比地看到手中提炉枪的枪杆由对方战锤的落点向内凹陷弯成弓形。
    幸好这杆提炉枪着实不愧为黄家传家之宝,枪杆在弯曲了瞬间之后又猛地弹直,还凭着本身的强大韧性与弹力将那柄蕴含无比恐怖巨力的战锤弹力开去。
    虽然勉强接下对方这霸道无比的一锤,黄飞虎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此刻他双臂刚刚恢复一点知觉,同时便感到握着枪杆的双手传来湿滑和剧痛的感觉,不看也知道双手虎口必定已经爆裂。偏偏就在这一刻,对方稍稍落后的左手一锤也已轰到。
    又是一声震耳巨响,杨劫的左手锤先轰在被反弹回来的右手锤上,而后双锤的力量并在一起,第二次轰在提炉枪的枪杆之上。
    这一次黄飞虎再也坐不稳马背,双臂犹自平举保持着竖枪拦挡的姿势,身体却已平平地从马背上飞起摔向后方。
    “喝!”
    不得不说,黄飞虎绝对当得起与杨劫并驾齐驱的“双璧”之名。便在飞出足有十数丈后双足落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跌,眼看便要摔作滚地葫芦的瞬间,他口中蓦地发出一声暴喝,刚刚恢复知觉的双臂倒转手中提炉枪,用尽平生之力往地上一插。锋锐无匹的枪尖深入地下足有三尺,紧紧抓着枪杆的黄飞虎也终于定住身形而不至倒地出丑。
    “好!”
    殷受和闻仲一起鼓掌喝彩,不仅称赞杨劫妙至毫巅的锤法,更称赞黄飞虎虽败不乱的应变之能。
    黄飞虎举起已是鲜血淋漓的双手向杨劫苦笑道:“杨兄神勇,飞虎甘拜下风。”
    大家都是将门世家出身,这一点伤势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杨劫回味着方才融合两世所学的连环双击,心中颇有意犹未尽之感,遂转向殷受笑道:“殿下,是否可以开始下一场了?”
    殷受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以为孤是傻的吗?明知不敌还要自讨苦吃。在想到破你这两柄锤子的办法前,休想孤再与你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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