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知道颜兄说的是哪个陆游,但在下确实是山阳陆游。”陆游说话也颠三倒四,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困惑。
    火儿所知道的,都是从严云星嘴里听来的,关于两个世界谁是谁的映射、谁是谁的镜像,她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晓得科技世界的陆游是一位大诗人,而且好像和表妹还有一段家喻户晓的凄美故事?
    但凡把火儿换成任何一个试炼者,或许他们都会哭求陆游赠赋一首诗,或是要一个签名,然后回到各自帮派给精装裱挂起来,来了高朋贵客就自夸一番:“看看,陆游先生的亲笔签名,牛吧!”这是试炼者熟知后世,可以炫耀的资本。
    若是把火儿换成严云星,或许严云星会先顶礼膜拜一番,然后委婉的告诫他:“别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好好待人,若是做不到,往后也别瞎写《钗头凤》,放过彼此。”
    但火儿就是火儿,换不了别人。
    惊讶一阵后,火儿也没觉得有啥,不就是个有名的诗人么,与我又没有关系,本女侠是混江湖的,此来白鹭文苑是观景看热闹,不是来参加诗词大会的。
    “陆兄啊,怪不得你说你的诗词也被人吟唱,很正常嘛,习惯习惯就好了。”火儿笑呵呵的宽慰道。
    陆游无奈的摇了摇头,坐回了座位,笑道:“可惜修炼世界没有‘版权’一说,不然我可就发家致富了。”
    “咯咯咯……”火儿被陆游逗得咯咯直乐,举起酒杯轻碰了一下,笑道:“看来陆兄也知道不少科技世界的东西嘛。”
    “哎……”陆游叹气道,“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身在其中,又怎能不去关注?只是也不知是利是弊啊。”他说罢,仰头将酒喝了个一干二净,看上去有些愁闷,似乎在为这种巨大的改变感到了些许的担忧。
    火儿眨了眨眼,没有接他的话,改不改变什么的她才不关心呢,什么新奇什么有意思,才是她所追求的。
    “陆兄啊,此时此刻,你不想吟诗一首吗?”火儿灵动的小眼珠滴溜溜的转着,想听这位大诗人如何用诗句来感慨这种变化。
    “并不想……”陆游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这个要求,笑道:“颜兄莫要调侃在下啦,在下可不想做一个造诗工具。”
    火儿撇了撇嘴道一句:“好没意思。”她感觉和文人说话太累了,扭扭捏捏总是不给劲,好在陆游还算个名人,她才忍住了一走了之的念头。
    之前潜入小书舍也只是一时好奇心起,为什么要把三人请到华年间,当然是对陆游的身份很感兴趣,她早就注意到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书生了,但这时候陆游的身份也已知晓,所有的兴趣渐渐地烟消云散,至于劳什子白鹭文苑,十几天后去见一见世面也就可以了,现下她只想离开这三人,再去曲院逗会鱼,那才是正经事。
    陆游似乎感觉到了火儿的心思,心想着一个姑娘家家,也实在不好挽留,不如与她一同游玩,这样有趣的人儿,肯定能碰到不少有趣的事。再说了,江湖儿女,她肯定也不会计较这许多。
    陆游本也是豪放之人,少年时不喜表达,只一腔热血,化作一首首成名佳作,人到青年,也看开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愤世嫉俗,更可况,他也是习武之人,算得半个江湖儿女。
    “这华年间待得太久,确实没啥意思,不如我们等他二位酒醒之后,一同游耍去可好?”陆游指了指桌上的文若言微笑道。
    严火儿思虑了一番,心想带着个大诗人玩耍也不是不可以,但就是礼节太多,有点麻烦。
    “唔……也好,但有一点,再不要说‘请请请’之类的话,一天天‘请’的我头疼。”火儿手杵着下巴皱眉道。
    “颜兄累,我也累啊。”陆游笑道,“如今大家都成好朋友了,我觉得确实不需要再‘请’了,这样吧,他二人醒来,由我来告诉他们,只是你我之间这师兄弟的关系,还要继续保持下去。”
    “哈哈……那再好不过了。”火儿眯着眼笑道,“诶……陆兄也没有老师吧,我看你去参加诗词大会也可以挂南城的名嘛,为我家希望学院打打广告也不错嘛。当然也不能委屈了你,待会啊,你就和他二人说,你骗了他们,实际上你是希望学院的副院长,怎么样?”
    “打广告?哈哈……好说……好说……那这个副院长在下就却之不恭了。”陆游满口应承,在新思潮的影响下,他也没有之前那么古板了,感觉和这类人相处的确很愉快。
    “好嘞,陆师叔……”火儿假装作了个揖,心里暗暗想道:要是哥哥知道陆游挂名副院长的话,肯定梦里也会笑出声的。
    “哈哈哈……不客气,颜师侄。”陆游也配合着她演戏,两人玩的不亦乐乎。
    虽然等待的时间总是有些无聊,华年间的美景二人也早已看腻,但卸下心防之后的畅饮聊天,总还是不一样。
    一下午的时间,火儿也大概懂得了文人的那种远大情怀,尤其是像陆游这样的大诗人,一心思报国家,但目下这种混乱的局势却又让他感到万分的迷茫愁苦,火儿心里不禁对三人高看了几分,总是不再觉得书生无聊,他们也有他们的志向,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当然陆游也了解了不少的江湖趣事,尽管火儿嘴里说出关于严云星的话他只信了一分,但还是对其产生了一丝丝好感,快意恩仇与文风傲骨并不冲突,毕竟每个人都想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时间过的很快,谈笑之间,已到夜幕时分,文若言二人终于酒醒,陆游依言解释了一番,文若言二人默认了陆游的新身份,对其也产生了一丝敬佩,毕竟如此年轻的副院长,肚子里肯定是有不少墨水的。
    火儿再次换回了颜如玉的身份,叫小二上了晚餐以及几碗解酒汤,四人吃喝毕,出了最忆楼欣赏西湖夜景去了。
    ……
    不知不觉十多天过去,四人在火儿的带领下游遍了杭州美景,重游故地的火儿虽然少了许多新奇的念头,游耍的兴致,但听别人的故事也算是一种对无聊的排解方式。
    文若言的故事,自然就是一个寻常书生苦苦追寻名利的平凡故事,比其他人狗血的一点是,他自幼父母双亡,家中虽有良田,但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在镇里恶霸的逼迫下,变卖了家产,去往扬州投入了高邮书院门下,成为了杨昌的学生,这次文苑大会,他是背着书院偷偷来的,书生意气嘛,只是想试试自己到底学识几分,若是能摘得白鹭峰头筹,那就最好不过了。
    文时用的故事也很精彩,但火儿听过之后就忘了。没办法,他长得就太容易被人忽略了,虽然经常刷存在感,即兴谱曲也很厉害,但火儿只记得他已经娶妻生子这件事,别的都忘了。
    陆游这位大诗人的故事,火儿当然是着重听了一遍,与她回忆起严云星所讲科技世界有关他的故事,有很大的不同。
    天下十三年的陆游,已经二十七岁,也娶妻生子,但在这之前,他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十年前的他,还是一个青涩少年,那一年他初游杭州,未到西湖,只在北城玩耍了一圈,便在一座小书舍里碰到了一位翩翩少年。
    少年姓阮名荷,也是一位文静灵秀才华横溢的少年俊才,两人相交一见如故,攀今掉古无话不谈,少年心性,谈到兴奋处,忘了时间,已是深夜。
    好在阮荷有仆人提醒,这才辞别了他,约定明日相见,陆游只得答应,也便放他离去。
    第二日,阮荷果然来寻他,只不过这一次是偷偷一个人跑出来的,并告诫陆游,不可以去西湖周边,因为那里有家里人的眼线。陆游自然遵从,没有了仆人的看管,两个少年更是恣意妄为,琴棋书画样样涉及,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谈论国事毫不避讳,提及前程更是志向高远信心满满,当知道阮荷从小体弱多病时,他甚至带着其骑马射箭,畅游遍了杭州郊野,那是陆游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只可惜好景不长,某一夜两人吃酒,无所顾忌,阮荷不知为何竟然喝醉,胡言乱语哭哭啼啼甚是悲伤,陆游巴不得这位志同道合的兄弟日日夜夜与自己厮混,便将其背到了客栈,与自己同寝而眠。阮家人自然发现阮荷未归家,其父亲亲自来寻,用冷水将其泼醒,大骂道:“本以为你每日外出是去书院学习,不曾想却在这里与外人厮混,你要自己一人独立,怕下人影响你学习,我便答应了你,你回来时灰头土脸说自己骑马射箭,我也未曾说你半句,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么?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你不知道你往后的命运么?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要我一直提醒你么!”
    其父大骂不止,陆游苦劝却被下人一把推开,阮荷嚎啕大哭,奋力挣脱开仆人束缚,跌入陆游怀里,将一支凤钗偷偷藏入他怀中,以手指心,泣不能言,陆游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古怪事情,恍惚之间,阮荷已经被下人们拖拽着离开。
    其父临走之时,对陆游威吓道:“要不是因为你是陆家人,早就把你劈成两半扔钱塘江喂鱼了!”说罢,愤然离去。
    陆游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杭州,回到了家乡,他自问陆家也算是官宦人家,不至于被阮家如此瞧不起,可为何正常的交友自由都不给阮荷呢?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失去了惺惺相惜的知己好友,陆游好长一段时间不能缓过劲来,不过他心里依旧在默默祝福着这位朋友,希望他前程似锦平步青云,而他自己更是没有放松,只期待将来能在官场与阮荷再相见。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或许早已经忘掉了彼此,而随着年龄的增长,陆游也被迫娶妻生子,妻子是自己的表妹,姓王名离,是一位贤良淑德的贤内助,孩子们也都十分可爱,陆游很是欢喜,只是心中,总是缺少了点什么,让他总感觉过的十分的压抑,再没有少年时的欢乐快活。
    时间过的很快,一转眼十年过去,寒暑往来春夏交替,陆游也成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诗人,只是年年科举,总是不尽如人意。而这一年,白鹭文苑的消息传到了山阳,周边的人都劝说他:何不去杭州一展宏图,凭你的实力,定是一鸣惊人,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陆游心里有些意动,想起了之前自己曾暗暗许下的诺言,也不知阮荷他过的如何,是否已经如愿成为了一名爱民如子的大官人呢?
    他不由得从怀里掏出那支凤钗,仔细端量起来,忆起往事,想到出神处,一个不注意,被调皮的小儿子一把夺过,他脸色大变,当即厉喝一声,却把儿子吓得嚎啕大哭,甩手一扔,那凤钗掉落在地上,轻而易举的被摔成了两段。
    他刚想责骂两句,听得孩子哭声的王离急忙跑出门将孩子护住,他也没再去管,只是小心的把凤钗拾起,不经意间,却看到了深藏钗管芯里的一张卷纸。
    这是……这是阮兄给我的?
    十年了,为何他当初不说明白呢!
    陆游激动万分,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卷纸铺开,纸虽小,只容得七个字,但却让他突然间捶胸痛哭,泪洒当场。
    纸面上,一根青丝已泛黄,纸上娟秀的七个字,写的却是:“唐琬之定情信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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