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不知不觉间,三个年头过去了。
    秦晓路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叶秋水曾经来过清缘门三次,每年一次,每次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不知道。
    关鹏方妍等是真的不知道,他们知道的,只是三年前那一场武林竞技赛事,临末的前一晚,秦晓路吃过晚饭后,在宿舍看着他们玩牌,看了一会,估计是觉得枯燥无味,便走了出去,由于他经常独自一人出去闲逛,谁也没有在意,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他如此一去,却没有再回来了。
    他们当然有问过师父,焦急着,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荣誉怎么就这么丢掉了呢?
    他们相信,以大师兄的状态,冠军是十拿九稳的,要知道,他的武功不仅好,他的运气也是杠杠的,绝对能抓住最高荣耀的。
    但是,师父只是淡淡跟他们说:打拐部门将当年拐走秦晓路的人贩子抓获,但没有人证指认,不能定罪,秦晓路记忆很强,虽十五年之久远,但凭他的记忆一定能甄别出来。而且,很可能,从线索摸查,还可以把秦晓路的父亲寻到。父子相圆,乃天伦大事,岂容一些琐事羁绊?
    弟子们自然尚有话说:难道指个证要花几年时间?如果把父亲找到了,那更应该登门拜访,说一句谢谢,不是吗?
    师父是这么回答的:极之可能,秦晓路并没有找到他的父亲,只能按相关部门提供的线索寻找。不是曾经有过一宗小孩被拐案件么,小孩父亲辞工,骑自行车走遍全国各地,寻找他的孩子。十五年了,华夏纵横千百万里,秦父到底去了哪里,岂是轻易可寻。
    有弟子脑洞大开言道:现在使用实名制了,高铁飞机,就算将之排除以外,总要途中歇个旅店招待所什么的,登记名单上便可查找。
    师父没回答,也无须回答。
    你以为秦父是通缉犯哪,这里面涉及人的隐私,你以为随随便便可以启动通国警力追查么?
    故而,每一次,叶秋水皆无功而返。
    这是第四年,又是中秋过后,叶秋水再一次来了清缘门,但只是和老唐匆匆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匆匆走了。
    其中一句是:不管他去了哪里,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都等他。现在,我要入世了,江湖相见。
    老唐暗暗叹息,这是一个固执的女孩。其实他已不止一次相劝,那所谓的赌约,不过是戏言,未必可当真的。
    但是,她仍然执拗着。
    故而,这回,他索性什么也不说了。
    叶秋水显然也没有等他劝告的意思,把话撂下之后,便快步在山间走着,突然脚步一滞,转移了方向,来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
    她从方妍口中听来,四年前,这里是一片竹林,曾经十多年,秦晓路每日必到此地,这里的竹子陪伴他成长,这里,是他的乐园。但在四年前的一天晚上,他在这里遭遇雷击,一片竹子也被雷火轰的荡然无存。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浮现那一个孤独的身影,偏偏,他的表情却是从容,他的眼神是平淡的,仿佛,即便是世界走到了尽头,他也不会为之改变。
    也许,他的内心并非表面刚强,只不过长久的孤独,他已经擅于隐藏。
    她驻足草地边缘,怔怔的,心头却是隐隐作痛,猛的一甩长发,转身而去。
    叶秋水的倩影从这边慢慢模糊,远去,那边却慢慢清晰了一个身影,一声轻轻的叹息,仿佛在落日残霞中缭绕,教得天地突兀的一沉,归巢飞鸟误以为暮夜提早而加快了速度。
    老唐把还在刻苦训练的关鹏吴奇方妍三个唤到身边,又教吴奇去喊厨房里正在做饭的李健阳。
    自从四年前,青城山上一战,包括关鹏在内,都深深认清了自己的不足,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绝对不是说说的。譬如说,大师兄秦晓路平昔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一上场,便光芒四射,令人亮瞎了眼睛。
    所以,几个,这数年来,都很用心,勤奋。
    而打自秦晓路不在之后,老幺不得不挑起他的担子,砍柴挑水做饭被他承包了下来。现在,他才晓得,这些看似简单的日常琐碎事儿,原来并非想象中轻松,好像是永远干不完一般。然而,大师兄十多年来,默默地做着,从无怨言,此际方知他的不容易。
    幸好,秦晓路的逆袭出位,使得众人懂得了相互理解和尊重,所以,很多的时候,他们几个会帮忙砍柴挑水,如此一来,倒是更加促进了之间的团结友爱师门之情宜。
    或许,这便是秦晓路消失数年,反而对清缘门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因为知道叶秋水已经全心全意只在秦晓路的身上,所以,除了她第一年独自出现清缘门时,关鹏吴奇李健阳三个特别诧异和热情之外,后来都平淡对待了。因为,那一次,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是来找秦晓路的,她以是他的女人自居,所以,除了羡慕大师兄的美人缘爆棚,亦是佩服她对爱情的忠贞。
    据几个所知,叶秋水今年已是二十六的大姑娘了,她文武双全,在年轻一辈声望极高,在女生这一块,也就是唐门的唐诗诗勉强可以比肩。而人家唐诗诗前年已出嫁当了个大胖小子的妈妈了,她却云英未嫁。如此优秀的女孩,对她心仪的男子岂会少?数年来,白虎门的门槛都不知被多少上门提亲的人踩烂了多少,却无不是满怀希望去失望而返。甚至,连武当郭凯旋都忍不住上门去了。郭凯旋是何人?那是年轻一辈被公认的第一高手,也是中原四公子之首。人俊,武功俊,武当派更是武林泰山北斗,出身显赫,可说是无可挑剔了,连白虎门主叶凡客都频频点头,不能拒绝。可是,叶秋水把郭凯旋拉在一边,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郭凯旋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因此种种,叶秋水在清缘门的出现,再不会有旧时的惊艳波澜,最多,碰见了,不过礼貌上的打个招呼。
    厨房的李健阳听到吴奇的声音,应了一声“知道了”,手持通火棒把灶里柴火架好,避免掉落下地把旁边的干柴延着了,然后,扔下火棒,快步出了厨房。
    “是这样的,”老唐待得四个弟子都到了,缓缓道,“三日后,你们都要回家了。”
    关鹏等四个一愣。
    显然,师父这个决定很突然。
    李健阳道:“师父,我们都深感不足,如此出去,岂不是给您老人家丢脸?”
    老唐微微道:“你们该学的已学了,所欠缺的是火候,也是更多实践经验的积累,这些,并非依靠关门深造就可以的,而是,必须去外面的世界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积攒。当然,这里面肯定是相当危险的,比之当年竞赛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当年赛事,毕竟是武林赛事,决非生死之争,且台上有名家坐镇,性命攸关之际会施援手挽救。但是,外面的战场,没有任何规则,没有任何人相助,即使是你身边有战友,也不能完全赖以依靠,也就是说,你们每一场战斗,都是为自己的生命负责而战。”
    其实,老唐说的话并不多,也无须多说。
    他知道这四个弟子的家庭背景,他们可不比秦晓路是路上拣来的,而是实打实,每一个人背后都有深厚底蕴的家族。
    老唐对李健阳道:“饭做好了么,今晚咱师徒几个喝点小酒。”
    此言一出,倒是冲淡了几许离别不舍。
    李健阳回到厨房,柴火已暗,自然而然伸手要拿过通火棒把炭火挑亮,却是抓了个空,转眼一看,不由一怔,刚才明明搁灶下的通火棒不见了。
    当然,如果那只是一根寻常的通火棒也就算了,那是他三年前在厨房门角处偶然发现到的一根棒,棒长三尺,墨黑,仿佛一条烧焦的竹棒,抓在手上,却很干净,好像镀了层油漆般光泽发亮,而且居然有点沉,不像中空的普通竹棒,也不知大师兄哪里寻来的。那时,炉子里的柴火掉落,他赶紧把柴火收拾,并顺手以竹棒通了通,待得想起会不会把竹棒抽离灶镗视之,不由大是意外,竹棒竟然丝毫无损。忽生奇想,既然此竹棒不惧焚烧,正好用作通火棒,就是有点过长了。但这难不了他的,寻来锯子,截去一段,余一尺八寸,颇为趁手。
    当时,还出现一件怪事,他锯了一截后,又寻来砂纸把竹棒的锯囗打磨,待得把锯子砂纸收拾,回来厨房,那一段锯掉的竹棒不见了。当时,他也没多想,以为被他随手扔进炉里当柴烧了。虽说这竹棒有抗火之能,但总是有限度的,就好像人们常讲真金不怕火炼,你试试用高压火烧,看看怕是不怕。
    是故,李健阳想通此节,便没有任何纠结了。
    现在还是有点不舒服的,毕竟,那根通火棒用了一年多了,上面流着他的汗水,见证他一部分的成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
    方妍走了进来,见他那恍惚模样,忍不住好笑,道:“李师弟,你发什么呆呢,都等着你呢。”
    李健阳拍了下头,道:“饭好啦,炒几个菜马上就好。”
    方妍道:“我来打下手。”
    李健阳道:“小师姐,那会弄脏你的衣服。”
    方妍道:“脏了就洗呗,有什么打紧,而且,也难得相聚几天,以后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啦。”
    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丝丝伤感,溢于言表。
    李健阳叹息道:“是啊,便是我入门最迟,也呆了六七个年头啦,这附近的一草一木,闭着眼睛都摸的着,说没有感情那绝对是假话。而且,我们都走了,师父一个人怎么办,毕竟,他老啦,身边没个人照顾,如何是好?”
    方妍道:“师父刚才说了,他明天便要离开了,四海云游。让我们无须担心。”
    李健阳微微一呆:“明天?莫不是,老人家不愿意和我们相离别,提前出何了。”
    方妍叹了口气,道:“怕是,正是如此。”
    她一边烧着柴火,一边寻找:“咦,通火棒怎都没有一根呀?”
    李健阳道:“本来有的,转了个身回来就不见啦。”
    方妍笑道:“莫不是被你吃了吧。”
    李健阳道:“哼哼,我牙齿有那么好就谢天谢地了,你不知道,那天锯那根竹棒时,足足锯了一个多小时呢。”
    方妍微一愕,似乎想起什么:“李师弟,你说你平常使用的黑棍子原来不是那么短的?”
    李健阳道:“原来有三足来长,我就是嫌它太长了,使用不方便,才锯掉了一截,怎么啦?”
    方妍神色一凝,沉声道:“你能确定它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李健阳道:“就是师父召集我们四个,前后说了几句话的时间,我回来就没有了,嗯,我记得吴师兄喊我时我就把竹棒搁你蹲脚的地儿。”
    方妍霍地站起来,失声道:“大师兄回来啦!”
    李健阳愕然道:“小师姐,你说什么?”
    方妍道:“那根竹棒,是大师兄从那片被雷火轰击的竹林带回来的,他曾经说过,它是他的兄弟。想必是上次走的匆忙,未带走,如今隔了多年,依然返来将之携带,可想而知,他对那竹林之情,极是弥深呀。”
    李健阳叹息道:“却是我们对他少之关怀了,居然,赶不上竹子与他的感情,至少,竹子能默默地倾听他的声音,我们给他的,只不过是轻视,甚至是欺负,倘若大师兄不是胸襟广阔,以他的盖世无敌武功,能把我们打的满地找牙。”
    方妍道:“照理,大师兄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怎么会来了避之不见呢?”
    李健阳道:“或许适逢路过,赶的正急,来不及招呼了。”
    方妍点点头,道:“恐怕多是如此。”
    “好啦,饭菜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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