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书房旁的小耳房里,豆粒大小的昏暗灯光下,顾仪兰正照顾着小妹喝汤,而一旁的书房,孙先生正忙着吹干陈情书上的墨迹。
    皇城前的长街上,刻着信王府徽印的马车正缓缓而行。
    灯火通明的兵部衙门,从尚书到书吏,无一人缺席,蒋文斌正在提前提醒孙尚书,应当主动上疏给皇上,提一提为北境补军资的事。
    而同一时间,京城偏东南的曲水坊依旧灯红酒绿、歌舞升平,户部尚书何文茂正坐在曲水坊长欢书院的楼上,独自对着一桌酒菜,默默地喝酒赏景。
    何文茂就坐在窗畔饮酒。他将窗子微微推开,透过窗棂缝隙望着外头的景色,书院楼下,是蜿蜒流向碧波湖的曲溪,曲溪两岸都是高高矮矮、造型清雅的小楼,这些小楼,包括何文茂所在的长欢书院在内,都是沿着曲溪而建,推开窗子便可看见溪上风景。
    曲溪两岸,被种满花草,夜幕降临后,这些清雅的小楼会挂上造型各异的精致灯笼用来照明,灯下花影扶疏,溪上还有两三座石板拱桥,行人稀少,但风景极美。
    何文茂透过窗棂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刚好是曲水坊最出名的九玉书院。九玉书院可比长欢书院热闹多了,好几个窗子都敞开着,有人临窗赏景饮酒作乐。
    曲溪沿岸这高高矮矮的清雅小楼,其实都是大大小小的“书院”。招牌上写着书院,名字也清雅,但其实,这些都是青楼,只不过是比较高级的那种。
    但与城南永乐坊的青楼不同,曲水坊的姑娘们显然更上档次。这里的窑姐儿们大多自称侍书人,许多在曲水坊营业的姑娘表面上看起来貌不惊人,但其实都有一技之长,琴棋书画那是标配,在曲水坊这种地方,可没办法拿出来说嘴。想在曲水坊立足,得有出众的技能才行。
    比如九玉书院的侍书人映玉,厨艺出众,在坊间名声极盛,因此许多达官贵人光顾九玉书院,有时并不是为了狎妓取乐,而单纯就是为了吃顿饭。
    当然了,映玉的一桌席可是极贵的,一般人吃不起,因此在九玉书院映玉的房里请客可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何文茂透过长欢书院的窗缝往外望去,刚好能够看见九玉书院映玉的小客堂。客堂里正有人请客,何文茂隔着曲溪就能瞧见两个身穿青衫的男人,正将窗户大大推开,站在窗畔赏景。
    这其中一人何文茂其实很熟悉,正是镇国将军府上的幕僚先生。两人看起来相谈甚欢,就算是隔着一条不窄的溪水,就算是夜晚灯光不算明亮,何文茂还是能看明白,镇国将军府上那位幕僚先生似乎喝了不少酒,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他似乎很是兴奋,大笑着拍着另一人的肩膀。
    而映玉房间旁边的一扇窗子其实也是微微敞开着的,那屋里只有一个人,也像是何文茂一样,单独对着一桌酒菜。那人不是旁人,也是何文茂老熟人——林相的儿子林二爷。
    他眼下依旧是个籍籍无名的六品官,官职也不太重要,自打他家老爷子退休之后,林二爷似乎境遇越来越差。
    何文茂微微冷笑,端起桌上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静静等待一个结果。
    果然,没过多久,映玉房间的另一位客人不知为何离开了,就剩下了那位幕僚先生。何文茂瞧见映玉亲自执了壶为幕僚先生倒酒。
    又过了半个时辰,幕僚先生醉眼朦胧,脚步踉跄地离开了九玉书院,毕竟他就算是再醉也知道,在九玉书院过夜是很贵的,请客的已经结账离开,他可付不起映玉的梳妆费。
    但幕僚先生的心情依旧不错,能在出名的九玉书院,吃侍书人映玉亲手整治的酒席,已经是天大的便宜了,足够他回味好几个月。他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走上了曲溪上窄窄的石板桥。
    然后……人影一闪,扑通一声,他再也没能过了桥。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会惊动石桥附近的人。很快,石桥两旁的书院里跑出了几位仆役,站在石桥上张望。然而那幕僚先生喝得醉,落水之后直接呛了水,连救命都来不及喊一声就直接晕了过去,错过了求救的机会。
    黑漆麻乌的,石桥上的人往水畔望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呼救,因此一个个的又回去了。何文茂此时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直接推开了窗子向对面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九玉书院的林二爷也推开了窗子,他遥遥朝着何文茂微微一点头,接着转身离开了窗边。何文茂也没耽搁,像林二爷一样,脚步匆匆的下楼,在长欢书院门口登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马车很快离开了曲水坊。何文茂闭上眼,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唇角沁出一丝冷笑。
    呵……该处理的人都已经处理掉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赵知良和李相想要他的把柄,那他就把把柄递到他们手中。
    然而这一局,谁落进谁的套里,可还说不清呢!
    谁说他何文茂没有退路?整个兵部就是他的退路!有赵知良在,什么黑锅都落不到他头上!
    赵知良以为自己是安全的?殊不知,他一开始就下了令,要将兵部军械与那些砂石伪装的粮食一齐销毁。就算将来真的被人查出来,事情不是戎狄人做的,那他也早给自己备好了退路。
    这个现成的替罪羊,就是赵知良。
    若是这个赵知良的分量不够,那没关系,还有孙尚书。只要他死咬着兵部不放,总能找到人背黑锅。
    亏空?哼!何文茂睁开眼,颇为理直气壮地想。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明明就是皇上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成日里朝户部伸手,才让他拉下这些填不平的亏空。
    有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又体谅过他的难处?他当户部尚书这么久了,明明就没沾过太多的好处,大头都不在他手里,他已经算是个难得清廉的好官了!
    果然!京官难当,日子辛苦啊!何文茂长长叹了口气,很有些自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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