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里,瘴气弥漫,毒雾升腾。
    偶尔响起一两声如鬼似魅的鸟兽哂笑,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黑黢黢的灌木丛中,三个大小不一明暗不同颜色各异的光点时隐时现。
    那是三双充血的眼睛,流露出贪婪的神色,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小路。
    老虎精眯着血红的眼睛,用长满倒刺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已经好几日未进血食,真是馋煞俺也!”
    野牛精散了散黄色的瞳仁,摸了摸“咕咕“响的肚子:
    “谁说不是呢?这鬼地方鸟兽越来越少,且鲜有人迹,我看八成是因为这瘴气和毒雾越来越浓了。”
    绿眼睛的熊罴精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差点儿打个喷嚏,连忙用毛茸茸的熊爪捂住嘴巴咕哝道:
    “还真是!我看咱哥仨趁早离了这‘双叉岭’,另寻山头才是正事……”
    “嘘——”
    红眼虎精鼻子最灵,他朝两个兄弟做了个“闭嘴”的手势,自己一抹脸变作一个络腮胡子的猎户,然后指了指来路的方向。
    另外两个妖精登时会意,伏低了身子也变作两个小猎户,屏息凝神朝那里望去。
    不一会儿,果然从氤氲的雾气中慢慢显现出一人一马两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来也!来也!
    离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个穿着海青的年轻僧人,牵了一匹白马,慢慢悠悠地向三人藏身之处走来。
    那白马似乎颇为劳顿,行走缓慢不说,颤颤巍巍,踉踉跄跄,挨挨蹭蹭,马腿几欲跌倒。
    年轻僧人精神却是不错,看着萎靡不振的马儿,只是叫苦:
    “马儿啊马儿,这荒山野岭之地,岂可随便歇息?等过了这个险恶之地,咱俩再做休整可好?不是我不心疼你,万一碰见强人剪径妖怪打围,你我不就交待在这儿啦?……”
    他不开口还好,白马听了他这一席话,反而打了个响鼻,小腿一软,跪在原地驻蹄不前了。
    三个埋伏的精怪相视一点头,就是现在!
    哥仨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在空中翻了三个帅气的跟头,齐刷刷挡在了一人一马的跟前。
    嗯???
    谁知道那个年轻僧人在他们起身之前就扭转了身子,继续教训着那匹白马,似乎并未看见他们的身形、听见他们的动静:
    “你个倔马,再不给我往前走,也不用等到妖怪来,我自己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吃了你的肉……”
    看着自己威武帅气的亮相完全被来人忽略,三个人又可笑又可气。
    最魁梧的大胡子猎户粗声粗气地招呼道:
    “这个和尚……”
    “……喝了你的血、扎了你的胆、剁了你的脚……”
    “这位师父……“
    “……骟了你的鞭、割了你的蛋、拆了你的骨……”
    “敢问高僧……”
    三个假猎户听得皱起了眉头,几次想插口打个招呼,可是那僧人完全没有住口搭理他们的意思,仍在转着身子对翻着白眼的白马说个不停。
    三个猎户:“……”
    你个出家之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还有没有人性?简直禽兽不如!
    站在中间的大胡子猎户再也无法忍受,他运足了丹田之气冲着无视他存在的来人大吼了一声:
    “停下!你给我住口——”
    这一吼不要紧,“呼喇喇”一片狂风以他为中心凭空朝着他的面前呈扇面状刮去。一时间飞沙走石,草木披靡。白马吓得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咴咴咴”一阵嘶鸣。
    风毕,年轻僧人才慢吞吞地扭过了头,看到三个满脸怒气的猎户威风凛凛地站在自己的身前。
    “恕贫僧眼拙,三位大王是……”
    站在右手第二魁梧的猎户看了看怒气未息的大哥,拱手说道:
    “俺们哥仨乃是这‘双叉岭’山下的猎户,平日里在此地结伴打猎为生。”
    “幸会幸会。”僧人双手合十回道。
    左手边的第三位猎户紧接着说道:
    “这地方瘴毒甚广,精怪颇多,且善变化,夺命吃人是家常便饭。小师父独自一人,说不尽的凶险。不如咱们三个与师父结个伴儿,送师父到咱们庄上小憩一日,再做盘桓。”
    “善哉善哉。如此甚好。我……”
    话头未落,那白马一直挣扎着要后撤。
    僧人使劲拉着缰绳,口上劝道:
    “白马啊,三位大王都说了,这里空气不好,又有妖怪,不可久留啊……”
    三个猎户看这僧人“对马弹琴”,迂腐不堪,絮絮叨叨个没完,心中越加焦躁起来。
    “师父,事不宜迟,咱们快快动身吧。“右手的猎户催促道。
    僧人更加用力拖曳,满口回应:
    “就走,就走……”
    “你个倔马,妖怪不但吃人,还要吃你哩!他们吃的时候啊……”
    “那个,请问妖精鬼怪怎么个吃人法?”
    中间的猎户嘴角抽搐了一下,黑着脸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小弟。
    这tm是个白痴和尚啊!
    左手的猎户确认过大哥的眼神,脸上的笑意逐渐变冷,娓娓解释道:
    “那和尚,你有所不知,这‘双叉岭’有三个修炼了整整五百年的大王,分别叫作‘寅将军’、‘牛处士’和‘熊山君’。他们三个最善变化,往往变成猎户樵夫,把过路之人哄骗到他们的洞府,然后现了原形,捉住缚在石柱上,割肉放血,扒皮剖心……”
    年轻僧人一脸的恐惧,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地问道:
    “好血腥啊……”
    “……对细节如此了解,莫、莫非……你们三个……”
    !!!!
    “就是大王!”“被捉住过?”左手猎户和年轻僧人同时说道。
    ???!
    同时发声的二人说完之后又不约而同地捂住嘴巴——猎户一脸的尴尬,而僧人则作恍然大悟状。
    另外两个大哥讪讪地盯着说漏嘴的小弟,然后又齐刷刷瞪向牵马人。
    僧人满脸说不出的惊恐,后跳一步指着对方仨人惊呼:
    “你们三个还真是那三个大王?怪不得……”
    右手边的猎户戏谑地圆睁了双眼惊讶道:
    “怪不得什么?那和尚,你又如何知道真相了?”
    “你们仨说这‘双叉岭’有瘴毒弥漫,我的马儿都被熏得走不动路,可你们自己却如何呼吸自如平安无事?我从方才便一直唤诸位叫‘大王’,你们也不否认纠正,可见平日里便是被叫习惯的了。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这里有妖怪,可是遇见我这个生人,却一点儿也不疑心我是妖怪,岂不怪哉?况且……”
    三个猎户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听他兀自唠叨个没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只是难看。
    “算你识相,知道咱们哥仨的厉害……哎,不对啊!“右边猎户略微沉吟,奇怪道,“这瘴毒你自己不也吸过了吗?这般生龙活虎的模样又如何解释?”
    “牛二!“中间的猎户大哥再也耐不住性子,岔开话头道,“这样一个呆傻和尚,与他质疑争辩又有何用?快快拿他饱腹解馋才是正经!”
    说罢他一下子跳到僧人面前,张开大口吼道:
    “兀那和尚,你猜的一丝不差!俺就是那‘寅将军’,旁边两个就是俺的同修兄弟‘牛处士’和‘熊山君’。怎么样?吓傻了吧?还不快快求饶?啊哈哈哈哈……”
    三个猎户一起叉着腰仰天长笑,一抹脸现了原型。
    “睁开你的凡胎肉眼好好看看吧!”“啊哈哈哈哈……”
    年轻僧人定睛一看:只见中间的猎户其实是一只吊睛斑斓的红眼猛虎,锋利的爪子上闪着碧幽幽的磷光,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右边的猎户是一头肌肉狰狞的黄瞳野牛,鼻子上套了个黄澄澄亮闪闪的金环,气冲霄汉,刨蹄蓄势;左边的猎户则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绿睛灰熊,左右熊掌上各套了一个如月华铸就的银镯,张牙舞爪,垂涎三尺。
    僧人看到此景,楞了一下,手中更加用力牵制住受惊发狂的白马。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三个现了原形的妖怪早就抑制不住嗜血的本性,一齐朝着面前的一人一马奋力扑去!
    “哎呀呀!”
    “哇呀呀!”
    “唔呀呀!”
    “大、大王饶命!”
    ……
    半盏茶的工夫,“寅将军”、“牛处士”和“熊山君”卒于双叉岭。
    三个妖精的修炼年数齐刷刷止于五百年。
    ……
    烧得通红的火堆冒着熊熊的烈焰,驱散出一方未被瘴毒侵蚀的空气,白马这才得以卧在一旁闭目休息。
    而那个僧人,则熟练地翻烤着火堆上架着的虎尸、牛尸和熊尸,嘴里也没闲着:
    “虎骨虎鞭泡酒,牛筋缚书牛肉晒干,熊掌熊肉腌成干肉脯腊肉肠,真是美滋滋!”
    “三个笨蛋妖怪也想吃我唐潮?就你们仨那眼睛的颜色,远远望去就是个交通信号灯嘛!”
    “老司机的送分题,三傻的送命题,怪我咯?”
    “区区瘴毒能奈我何?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从有雾霾的世界穿过来的!”
    “不错,这‘双叉岭’附近的鸟兽是快绝迹了,可并不完全是因为瘴毒的缘故……”
    “谁叫我唐潮无肉不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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