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天皇死了!
    对于宁渝而言,这并不算一个好消息,倒不是他对那个所谓的天皇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在目前幕藩统治下的日本,天皇所代表的公家始终都能对幕府起到一定的制衡作用,比如给幕府设一些小绊子之类。
    当然,公家并没有能力对幕府起到太大的影响,可是只要公家依然存在,那么幕府就不得不捏着鼻子来对其进行控制,从而使得日本无法上下一体,更无法和衷共济。
    因此,即便宁渝十分不爽天皇这个称呼,可是也丝毫没有想过让他改成倭王——这种面子上的问题,终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没有了天皇,反倒会让日本政治发生不可未知的变化,这对于大楚而言,自然便是一个威胁。
    宁渝轻轻摇了摇头,将书信递给了崔万采,低声道:“死得还真不是个时候,似乎有幕府在里面搞鬼。”
    根据影子驻扎在日本的情报人员侦知,年仅三十六岁的中御门天皇向来身体并无不适,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隐疾,然后在今年初的时候,幕府向他献上了一张从西方进口琴,似乎有所隐喻,结果此事过去没几天,中御门天皇便直接崩御,甚至连继位之君诏仁亲王都未曾召见,一切都发生的有些莫名其妙。
    崔万采看完之后,却是低声道,“庆仁之死只怕内有玄机,不过以臣之见,不妨派遣使者前往吊唁,也可进一步探知德川吉宗的想法。”
    宁渝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位幕府将军可丝毫不敢小看,因为此人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一位十分出色的公方,所进行的享保改革着实振奋了当时幕府的财政经济,并且引进了大量的兰学知识,冥冥之中为日后的幕府新政改革埋下了伏笔。
    而在这个时代当中,由于大楚的崛起,使得日本又重新走回了自己的老路,那就是向华夏学习——德川吉宗甚至在当年就已经开始准备重新派遣遣唐使,并且向大楚请求能够让这些年轻人进入华夏最新的各式大学中学习。
    宁渝对这个要求自然是全盘否定,他以目前建校未久的缘由拒绝了德川吉宗,可是这并未阻拦德川吉宗的野心,他开始派人大肆在南京和上海等地购买报纸,然后让人带回到幕府当中,从中查看大楚最新的政策变化,并且对其还进行学习模仿。
    除此之外,德川吉宗还仿照大楚所作所为,进一步放开对兰学的限制,在原本‘洋书解禁令’的基础上,重新发布了一条‘洋书奖赏令’,即对任何能够从华夏或者是欧洲带来书籍的人进行奖励,而与此同时,他还派遣幕臣青木昆阳、野吕元丈学习荷兰语,以便更加深人学习西方文化。
    而这一工作自然是卓有成效的,像青木昆阳编写了《和兰话译》《和兰文译》《和兰货币考》《和兰文字略考》等著作,而野吕元丈也著写了《阿兰陀本草和解》《阿兰陀禽兽虫鱼图和解》等,甚至还模仿大楚十年重新修订地图的创举,派遣幕臣日本数学家建部贤弘绘制了《日本总绘图》,对正保、元禄的地图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正。
    凡此种种,不一不说明德川吉宗内心的野望绝不仅仅只是做一个将军,宁渝心里自然是百般警惕,对于眼下天皇之死也就格外敏感。
    “这件事派外交部日韩司司长韩明去一趟,代朕进行吊唁中御门天皇,另外针对幕府将军德川吉宗,最好是能够看看他在打些什么主意。”
    ........
    皇城公学中,一群少年正在操场上踢着皮球,他们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少年,身上穿着改小一号的球衣,正在有模有样地进行攻防,而场边则站着一些中年人和青年人,兴致勃勃地望着这一场比赛。
    十一岁的宁承泽正在带球突进,他的身高相对于同龄少年要高出许多,却并不会显得过于笨重,反而凸显出一股子机灵劲头,很快就晃倒了面前的对方的后卫,然后身体猛然加速,带着球闯入了禁区。
    “快快快,铲倒他!”
    “你们都是乌龟吗?跑得这么慢!”
    对方球队的门将顿时慌了神,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出击还是防守球门,只得对着其他的后卫疯狂大叫,然而见宁承泽越来越近时,他终于顾不得许多,朝着宁承泽冲去,很显然是希望用身体挡住对方的攻势。
    宁承泽不慌不忙地呵呵一笑,却是垫脚将足球踢向了另一名队友,只见那名少年也是一笑,只是一脚直塞,便将球踢进了对方的大门。
    “球——进——啦!”
    一群少年顿时欢呼地涌上前来,他们热烈地拥抱宁承泽和那名进球的少年,然后将宁承泽和那少年抬起来,往天空中抛去,随后又是一声大吼,牢牢接住掉下来的二人,众人之间响起了一片欢腾。
    对面的小球员们脸色都不太好,特别是那名门将脸色涨红,他冲了过来大声叫道:“宁承泽、程万军,你们可不要得意,要不是我的队友不行,你们根本不可能踢进来!”
    众人听到这里时,却是怒目相视,反倒是宁承泽和程万军却是笑了笑,并未进行言语上的反驳,而一旁穿着黑衣的裁判却是连忙走了过来,他从手示意分开两边的球员,并试图伸手去拿牌,这才使得那门将悻悻离开。
    而此时场边的中年人却微笑地望着这一幕,他们并没有试图参入进去,而是跟看正规职业比赛一般,认真地望着面前的球赛。
    终于,随着一声哨响,全场比赛宣告结束,宁承泽所在的队伍如愿以偿地取得了这一场比赛的胜利,其中宁承泽作为前锋更是获得了两传一射的好成绩,他脸上也颇为兴奋,一边擦着汗一边同身边的少年低声说着什么。
    一旁的中年人此时却走了过来,他脸上带着笑容,举手打着招呼道:“承泽,快过来,七叔爷爷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宁承泽瞧见了那中年人,脸上也绽放出笑容,他并没有像其他跳脱的少年一般不管不顾地跑过来,而是转身向其他的队友们进行告别,然后才带着程万军走了过来,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极为自信得体。
    “承泽见过七叔爷爷。”
    “程家后辈万军见过蜀王殿下。”
    原来那中年人正是当今教育部尚书宁忠权,他因为在主持后续教育改革事情上得到了朝野上下的认可,因此在革新十年的时候被改封为蜀王。
    宁忠权呵呵一笑,便让人抱过来一个大木盒,笑道:“承泽,打开看看。”
    宁承泽脸上有些好奇,却是掀开了木盒的盖子,顿时眼前一亮,因为木盒之中放了一整套枣木微雕,取材于《清明上河图》的市井场景,人物看上去惟妙惟肖,神态更是自有一股子神韵,却是让宁承泽一眼就喜欢上了。
    “多谢七叔爷爷厚爱,这一套木雕很显然不是凡品,却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师的手笔,倒是让皇叔费心了。”
    东西并不算十分贵重,关键是比较稀罕,找起来自然不是那么容易。
    宁忠权微微笑道:“这一套玩意是雷州赵老爷子的作品,由于整体比较麻烦,他整整花了三年时间才雕刻而成,当世也就这么一套,叔爷爷便给你买过来了。”
    宁承泽连忙恭敬道:“叔爷爷乃朝廷重臣,相比应该不会专程来送礼物,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同承泽说?”
    “你小子还真不是一个不省油的灯,这一次叔爷爷确实有事情需要麻烦你。”
    宁忠权放声笑道,却是将其他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随即便开口道:“这样吧,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顿饭,然后叔爷爷再慢慢同你说。”
    当下二人便一同走进了皇城公学内开办的餐厅,点了当下比较流行的几道时蔬小菜,一老一小便这么痛痛快快地吃了起来,浑然没有半分所谓皇族的气质,反倒就像寻寻常常的一家人一般。
    宁家人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因此二人并没有交谈什么,等到吃完饭以后,便有人过来泡上了两杯清茶,随着茶香缥缈之际,宁忠权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承泽,你可知道最近朝堂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叔爷爷,我还只是一个学生,哪里知道什么消息?”
    宁承泽却是苦笑道,他的确只是一个略显早熟的学生,平日里根本就不会住在皇宫,而是跟其他的小孩子一样,住在学校宿舍里,自然也没有渠道去接触别的东西。
    宁忠权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才缓缓开口道:“陛下要九州同风,其中关键之处就在于教育层面进行改革,可是自从科举层面进行改革之后,你叔爷爷我却是想不到下一步到底该如何改。”
    宁承泽奇怪道:“叔爷爷,像这种朝廷大政自然有那些大人们去操持,叔爷爷为何来询问我这么一个小孩子呢?”
    “呵呵,说你是小孩子倒也不尽然......只是陛下有言,说如果想不到,可以来这里看看。”宁忠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不管怎么说,他也得承认自己确实已经想不到了。
    宁承泽微微沉默,轻声道:“叔爷爷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的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即便是父皇对我的要求,也仅仅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这所学校里学习,所以我可能没办法告诉叔爷爷更多东西。”
    宁忠权沉吟了一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普通’两个字,脸上却露出一丝迷茫。
    自己的那个皇帝侄子到底是什么想法呢?怎么就让人这么摸不透?
    宁承泽此时却微微一笑,他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但是说话时双手的动作却大了一些,“叔爷爷,父皇的意思可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只是想要做好它,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宁忠权疑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你父皇就是这么个性子,喜欢让人去猜,让人去领会,可是我就是一个木鱼脑袋,好侄孙你可不要再为难叔爷爷了。”
    “噗嗤——”
    宁承泽忍不住笑了,他摇了摇头道:“叔爷爷,我可不是为难你,而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只是先前听父皇说过,皇城公学的设立绝不是仅仅给皇家和权贵子弟设立的,实际上它承担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责任。”
    “什么责任?”
    “皇城公学的设立,本质上是成为将来的一个模范和一个标杆,如今这几年在皇城公学取得的一切经验,都需要在未来向全天下进行推广。”
    宁忠权微微沉默,他已经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正因为听明白了,他才感觉到一丝不真实——因为按照皇城公学的规格来普及到全天下,所需要的钱粮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需要的高昂学费完全可以把其他普通人拦在外面!
    到时候就算有再好的成功经验,那也是纯粹白扯的一个东西,毕竟寻常人根本学不起,要来又有什么用?
    即便是眼下科举已经往新学上改革,可是大部分参加科考的人也只是原来的旧学士子,他们大部分都是花了一笔钱,参加高价培训班才得以通过科举考试的,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依然是遥不可及。
    见到宁忠权的表情,宁承泽也轻轻叹口气道:“叔爷爷,虽然我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可是对于钱粮也有自己的理解,如果用它来培养一些不能应用到实际的人才,本质上才是对人的最大浪费。”
    宁忠权顿时有些惊讶,能够说出这番话就足以看出宁承泽的不简单,因为在很多人以为,过去全天下也是有私塾,也是有学堂的,也没见花多少钱,甚至民间还有句话叫穷文富武,怎么到了新学这就变得这么贵呢?
    原因也很简单,在过去的时候大家都是学习四书五经,拢共加起来也没几本书,只要琢磨好了这上面的一些东西,去进行科举也没人说什么,甚至没有老师也可以自学——因此这成本就很低,历史上不乏有这种靠自学成才的大佬青史留名。
    可是到了如今就不一样了,就好比这个皇城公学,本身分为小学初中高中三级学制,其中小学需要学习国文、数学、自然、科学等课程,而到了初中和高中还会进一步学习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等课程,甚至还需要选修一门语言课。
    而这些课程的背后,则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堆起来的,因此二者之间的成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当然所培养出来的人才自然也是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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