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这个人,正是建昌镇总兵许名振,他的脸上原本还带着几分犹豫,可是当这番话说出来后,便彻底平静了下来。
    作为最先对岳钟琪发难之人,许名振并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荣辱,其实他想要的很简单,那就是在当前的局势下,能够将自己麾下的弟兄们好好的带回去,让他们活着。
    若说在开战之初,许名振心里还存在着许多幻想,认为真要跟复汉军打起来,纵使不敌,也不至于被打得落花流水,可是随着鄂尔泰覆灭,再加上前线大军的节节败退,已经使得许名振失去了一切幻想。
    打不过的,真的打不过,再打下去只会徒增更多人的伤亡,何必呢?
    当大势已去之时,许名振只想保着弟兄们回家,他不惜以自己在军中的名誉,让人暗中串联大批千总和把总,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以此大势,逼迫岳钟琪改变主意。
    等到岳钟琪愿意带着大伙回川之后,后续的一切后果都会由他自己来承担。
    可是,岳钟琪毫不留情的告诉他,你想的太简单了,你的想法早就被复汉军给猜到了,他们在你回去的道路上,布下了层层的伏兵,就这么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当这条路被岳钟琪掐死后,许名振便已经彻底迷茫了,既然岳钟琪还有办法,那就让他带着大伙活下去。而他许名振,可以选择死。
    岳钟琪望着面前这个汉子,仿佛是第一天真正认识他的样子,嘴角不由得勾勒出一丝弧度来。
    “许军门,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
    许名振脸上很平静。
    ........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清军的进攻十分猛烈,大量的土司兵被驱逐向前发起攻击,甚至是直接在复汉军的火炮覆盖设计下发起进攻,大量的尸体填满了战场,也让城里的复汉军感到大为不解。
    前面打得那么佛系,这后面怎么就跟玩了命一样在打?
    高云孝不得不再一次推翻了自己内心的猜测,他觉得清军似乎又变得正常了起来,可是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不过好在清军的进攻虽然猛烈,可是依然能够应付得过来,再说复汉军的援军应该也快到了,倒也不担心守不住。
    等等......高云孝在心里却是闪过了一丝念头,清军的主力真的是眼前的这些人吗?
    根据高云孝通过军情处的资料了解,这一次岳钟琪的大军足足有六万多人,其中一万人是土司兵,可是眼下战场上出现的人也就不到两万,虽然对付城里的两千倒也够了,可是这里面始终都藏着一些什么东西。
    只可惜清军方向的动静,一直没办法派人去仔细探查,因此高云孝也不敢肯定,只能冀图于军部能够从岳钟琪的动作里看出意图来。
    两天后,复汉军援军也就是许明远的第五师抵达,在他的第五师试探性进攻下,清军居然直接大溃,若非高云孝担心清军有诈,要不然他都想带着人出城迎击了。
    不过在第五师的进攻下,清军亦逃不了大败的结果,然而通过这次大败清军,也得到了一条十分关键的信息,那就是清军的主力,果然早就已经不在安化了。
    尽管这一次复汉军依然取得了较大的胜利,建昌镇总兵许名振连同十几名绿营将佐战死,击毙清军七千多人,俘获六千余人,其余缴获更是无数,可是在高云孝心里,依然有些不甘。
    “哼哼,高团长,你以为那狡诈得跟狐狸一样的岳钟琪,就是那么好抓的吗?要我说,就连鄂尔泰那样的人物,也是在运气的情况下,才一战而定!”
    许明远作为绿营老前辈,对于这几位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他用一种颇为感叹的方式,拍着高云孝的肩膀,“行啦,这一仗你也算是立了头功了,要不然咱也不可能一下子击溃这么一大股清军,一万多人呢,也不算少了。”
    听到许明远的安慰,高云孝不由得苦笑道:“哎,说归是那么说,可是卑职心里终究有些难受.......对了,此战为何只有第五师过来?第一师和第三师呢?”
    “哼哼.....这就要问你那个奸诈似鬼的郭师长了,他老人家从一开始就断定,围攻安化是岳钟琪想要金蝉脱壳的一步好棋,现在赶过去也就喝点汤,他呀,天生吃肉吃惯了的主,就不愿意喝这残汤,没办法,我老许捞不到肉吃,这汤还是可以嘬两口的。”
    许明远脸上有些悻悻的,很显然他也不甘于只是来安化喝这口汤。
    “也就是说,第一师跟第三师都在围堵岳钟琪?”高云孝眼睛一亮,就算他没有拦下岳钟琪,若是其他师能拦截下来,也还算不错,论功的时候总有他一份。
    许明远哼哼冷笑了一声,“何止第一师跟第三师,这次是咱们整个西南集团军都在围堵,像第二师、第六师、第十四师还有第十五师,都已经展开了合围,也不知道岳钟琪那老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脚底抹油溜的够快!”
    高云孝满脸憧憬地望着远方,“这么多师在围堵岳钟琪,只要他没长翅膀,想来应该是能够抓到的。”
    许明远脸上带着一丝坏笑,貌似亲热的望着高云孝,用一种蛊惑的语气说道:“高团长,你也能看到,这次你深陷重围,你们师长可是问都没问一句的,还是咱老许出手,才捡回你这条小命,要不要干脆去我第五师?给你一个副参谋长干干?”
    “多谢许师长好意,只是卑职在三师待惯了.......哈哈.......”
    高云孝脑袋不由得有些发懵,望着面前这位一脸市侩的许明远,便有些想要逃离他身边的想法,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将这桩子事情给搪塞过去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复汉军跟清军再一次展开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只是这一次正如许明远所言,由于清军其他军队都已经被剿灭,仅剩下一只孤军的岳钟琪,也就陷入了西南集团军各师的合围之中。
    不过由于岳钟琪在安化城下十分果决,因此溜得时间够早,速度也够快,便在桐梓、习水跟合江之间,居然走出了一条通道,绕开了其他师的围剿,最终在叙州与第三师相遇、兵爆发了大战。
    而第三师由于少了一个主力团,再加上岳钟琪并没有想跟他一直打下去,因此双方只是爆发了一场冲突战,在郭定安指挥下,复汉军打垮了岳钟琪两个镇,消灭了一万多名绿营兵之后,倒让岳钟琪带着只剩下两万多人的残军逃掉了。
    绕开了叙州府,岳钟琪也算是彻底躲开了复汉军的合围,因此尽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复汉军屡屡对岳钟琪展开追击,可是也没有彻底将该部留下来。
    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西南大战在令人难以预料的结果下宣告了结束,其中清军损失了兵力十余万人,而复汉军仅仅只有数千人的伤亡,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姿态,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尽管西南三省当中,目前只是拿下了四川和贵州一部,云南还完全没有插手,可是能够想到的障碍,都已经被消灭在了这一场大战当中,后续几乎只是行军式便可占领其他地方,因此倒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当然,乘着这一次土司力量大为削减的机会,宁楚内阁中枢也颁布了一系列的条令,派遣了三省安抚使来到西南,主要目的便是促使三省彻底实现改土归流,而鄂西的施州卫作为第一批改土归流的对象,也成功改为了施南府。
    由于土司们已经没有力量同宁楚对抗,因此改土归流并没有受到过多的影响,而革新二年考中的那一批秀才们,也都派遣到了西南三省,开始任职做官,填充当地流官体系,从而配合实现彻底的改土归流。
    与此同时,大量的汉学教育学校也在西南诸府正式成立,他们将会为当地的各族人民提供一定的汉学教育,而通过官府组织的汉学教育考试者,便可以得到三年免税的战时福利,因此倒也不用担心这些汉学教育学校没人去读。
    根据内阁的预估,西南三省的汉学教育大概持续二十年到三十年左右,三省面貌将会焕然一新,而新政的彻底实施,也注定西南三省的资源将在未来得到有效开发,包括矿、茶、蜀绣等到物资,会进一步推动西南三省的经济发展,也意味着三年过后,西南三省的财源也会得到进一步的扩充。
    只要有了钱以后,那么就能够从根本改变西南三省的现状,也能够避免一些问题的存在,使得朝廷可以更好的消化西南,转化成为真正的实力和潜力。
    当然,当西南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也就意味着宁渝的全面北征计划,也将会进一步启动,因此相关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展开了,包括后勤的准备上,还有新编八个主力师的招募、训练,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以此确保未来北伐的彻底胜利。
    ............
    京城,养心殿。
    青烟缭绕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混合着一种浓郁的香甜在空中飘荡,那股味道初闻时能让人精神一振,可是当时间久了之后,便反而会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恶心。
    在养心殿内陈设的御案上,正摆放着一大堆的折子,那些折子都是北方各省收上来的,其中关于西南的折子,只有岳钟琪的呈递的一份,而那个折子放在了所有折子的最顶端,却一直没有被人打开过。
    雍正脸色通红无比,还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白,只是眼神却变得十分孤寂,甚至还透露出一些疯狂,他望着岳钟琪呈递的那封奏折,看了一眼表面上蒙着的的黄绫,便又仿佛被蛇蝎叮咬了一般,又立马选择了避开。
    他知道,那份折子现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雍正皇帝的彻底失败与无能,意味着清廷距离毁灭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鄂尔泰死了,张广泗死了,蔡珽投降了,可是他岳钟琪为何还没去死?
    雍正脸上的烦躁几乎浓郁得化不开,一个个重臣的死亡,一个个名臣的投降,使得他心里的压力几乎重于泰山。
    他甚至都想哀求南方的那个革新皇帝,那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放过他吧!放过大清吧!
    你已经富有四海,统御至极,这天下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违抗你的旨意,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要江南,朕给你!要两广,朕也给你!现在西南也给你了!
    可是你还要北伐!你还要让朕当这个亡国之君!
    朕不服,朕是爱新觉罗的天子,朕应该统御大清万方,扭转弊政,扩充财库,训练甲兵,让大清成为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一想到了这里,却是让雍正的眼睛越发赤红,那种美妙的未来,似乎才是他真正应该拥有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天下半壁沦丧,江山社稷不保。
    无边无际的眩晕感袭上了雍正的头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彻底倒了下去,只是在晕倒之前,他仿佛听到了一些人在哭,还有一些人在笑,那些声音嘈杂着在一起,却是让雍正最后一丝意识随之湮灭。
    不知过了许久,雍正才缓缓苏醒了过来,只见面前跪着一批大臣,张廷玉、徐元梦、托赖、讷亲、允禄、海望、纳延泰、班第等人,正一脸戚色,哀婉至极。
    “朕,这是怎么了?”
    雍正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仿佛好多些日子没有喝水一般,可是他偏偏有丝毫不渴,只是浑身上下酸软无力,而骨头里却在发痒,恨不得让人将骨头全都拆下来清洗一番,然后再给装回去。
    众人听到雍正醒来,当下都有些欣喜,只是徐元梦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有些难看,低声道:“皇上,太医说,那药可不能再吃了,再吃怕是会出大问题.....”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药是什么,就是雍正每天跟磕丸子一样的气力丹,那是宫里的方士们献出来的新药,比原来即济丹的效果更好,但是副作用也更大。
    可是,唯独雍正心里明白,若是他再不嗑药,怕是连撑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当下也不争辩,缓缓开口道:“诸位臣工,你们说,复汉军明年会北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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