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今早梳头梳得不走心,她发髻上的木簪有些歪,眼看就要掉下来。
    清岑虽没应她的话,却从容地伸出手来,将她发髻上的那根木簪,给原原本本地扶正了。
    一旁的副将们更加吃惊,张大嘴目睹这一切,只觉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其中一位副将军忍不住叫道:“殿、殿下……”
    清岑侧目看他一眼,忽而同他道:“你呈递的折子上说,这军阵稳定的很。”
    那副将军心知清岑指的是方才火球飞溅的事,心中立时一紧,急忙解释道:“因为北漠连月飞雪,魔城之内多出若干雪怪,倘若不用火阵,怕是没多少胜算。”
    话中顿了片刻,又补充道:“此次参战的二十四个军营内,唯独我们第七军营的士兵不太精通火阵,但依照参将大人的意思,要在三个月内拿下四座魔城,我们第七军营乃是后备军力,必须尽快研习……”
    这位副将军的话尚未说完,清岑又看向另一个红甲副将,那红甲副将心神领会,即刻接话道:“殿下没问你为何要练习火阵,只问你为何不在折子上说实话。”
    宁瑟听得有些懵,站得离清岑更近,甚至快要靠上他的衣袖,他也没什么反应。
    仿佛早已习惯一般。
    倘若换了别人站得离他这么近,指不定要遭受什么。
    第七军营的副将军见状,先是愣了一愣,而后言辞恳切道:“先前预演的时候,士兵们只出了一次错,属下觉得练好火阵乃是迟早的事,为了让殿下宽心,就急急报上了成果。”
    此话一出,引来女子的叹气声。
    宁瑟闻声抬头,这才注意到那群副将里,有个身穿铠甲的……
    女副将军。
    那女将军束了一个高发髻,眉眼间自带一股英气,腰板也挺得笔直,显得十分严肃板正。
    “行军练兵,怎能急于求成,又怎能虚报成果?”她道:“一念之差,就关切到兵卒生死,还望诸位同僚慎重。”
    这句话,奕和仙帝似乎也曾经说过,此刻从这位女将军的口中说出,宁瑟对她的印象就非常好,跟着应和道:“副将军说得好!”
    “我叫芷娟。”那女将军闻言,转过脸对着宁瑟道:“也是二十一军营的副将,你手中的军牌,正是我发下来的。”
    宁瑟从清岑身侧蹦了过去,靠到芷娟面前同她说话:“原来您就是我们军营的副将军,先前听兵长提起您,没想到今日一见……”
    芷娟顺着她的话问:“一见之后,有什么感想?”
    宁瑟搓了搓手,诚恳道:“觉得您颇有气概,英姿飒爽。”
    芷娟颇为受用地笑了笑,同时应了她的话:“听说你是副统领推荐过来的人,法力高强为人耿介,一心想来蛮荒之地除魔卫道。”
    宁瑟郑重点头,跟着回了一句:“能分到二十一军营,属下也觉得很荣幸。”话中一顿,又说:“即便北漠荒寒清苦,我也会努力克服,在攻下最后一座魔城前,绝不会打退堂鼓。”
    芷娟见她如此上道,心中微动几分,暗想倘若这个阿刀能生得好看一些,再变成一个姑娘,她大概就更喜欢了。
    近旁清岑和那位副将说了什么,让那副将甚为紧张,诚惶诚恐道:“属下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再虚报一次。”
    别的副将纷纷应和,表示自己会将所见所闻如实上禀。
    校场内的士兵仍在晨练,偶有几团火球飞出来,蓦地炸在天边,乍看一眼煞是精彩。
    宁瑟虽没上过战场,对行军打仗也一无所知,但她怎么说也是奕和仙帝的女儿,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常识。
    而今,她抬手搭上额头,遮着日光向前方瞭望,提议般出声问道:“火阵这么不熟练,要不要换一个阵啊?”
    清岑看她一眼,高深莫测道:“不熟有不熟的好处。”
    宁瑟讶然,不太想的通其中道理。
    三日后,她便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彼时正是蛮荒之地的早晨,宁瑟从自己的军帐里走出来,出门前还撤掉面具,特意站在清岑身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
    他每晚来找她,只是为了抱她睡觉,衣衫齐整极为冷静,从不做别的事。
    即便没有梧桐木床,宁瑟也睡得很好,因她知道魔族反攻就在近日,心中也有养精蓄锐的打算。
    踏出帐门时,宁瑟已将面具重新戴上,忽而听见号角声响,紧接着便有灰色暗箭划过,附近的将士三五成群,全部拔剑出营。
    魔族按耐不住,终是在这个早晨突袭了。
    清岑瞬移离开,宁瑟甚至没看清他的背影,几名副将紧跟着他消失在远方,徒留下一阵疾风。
    宁瑟扛起长剑,随那些兵将一起,马不停蹄奔赴第一线。
    远方仍有雪山数座,黑压压的魔怪越过山头,前赴后继地涌了过来,风中夹杂着魔族的腐臭味,引得几位天兵俯身作呕。
    因为有些军营还没赶到,在场天兵的数目显然不够多,宁瑟便有些慌神,远远瞧见清岑的身影,还冲他喊了一句:“殿下小心!”
    他仿佛没有听到,身后追随几位副将,都打定主意要身先士卒。
    此举格外振奋士气。
    宁瑟刚想冲过去帮他,又扛剑站在原地,觉得根本就不用帮。
    蛮荒之地朔风烈烈,扬起一阵飘散的雪霰,从雪山跑下来的魔怪先是一顿,而后彻底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面前升起一片诡谲的法阵,流光剑影交错重叠,带着无可违逆的龙族威压,仿佛千军万马奔流而来。
    ☆、第35章 关决
    追随在清岑身后的几位副将也算久经沙场,在至少几百年的戎马生涯中,他们几乎见惯了天火烧魔城,长风破仙阵,却从未得见如此庞大而诡谲的杀招,仿佛洪荒奔流一般,所到之处无人敢拦。
    天外红日淬染血色,浸在冷冽的北风中,光晕也变得肃寒。
    战场上剑芒交错,杀伐之意堪可滔天,然而龙族威压猝不及防,带着雄浑杀招席卷而来,几乎将魔族逼入退无可退的困境。
    雪山之巅簇立嶙峋岩石,却无法为魔族提供庇护,各军营的天兵越聚越多,战鼓声也越捶越响,数不清的魔怪却匍匐跪地,洪流般的天道杀阵倾轧扫过后,甚至连半点灰尘都没留下。
    宁瑟看得目瞪口呆。
    按理说,操控这样强悍的法阵,必定会非常消耗体力,天道法诀讲求阴阳调和,过柔易断,过刚易折,且因天命规避杀生,随心所欲地布阵几乎不可能,驾驭一个声震凌霄的天道杀阵,实属难上加难的事。
    但看清岑面色如常,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宁瑟又倒抽了一口气。
    两军尚未交战,清岑就弄出这么大的阵势,宁瑟心里其实有些佩服他,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魔族此番偷袭尚未拉开帷幕,就在主战场上吃了大亏,其中滋味想必不太好受。
    宁瑟的身侧站了另一位天兵,和她同属一个军营,算是有过一面之缘,眼见清岑以一敌万,他握着刀柄有感而发道:“北漠共有三十多座魔城,也许只需要天君殿下一个人,就能攻下所有城池。”
    “每座城池内都有数不清的魔怪,万千凶猛禁兽,和投靠魔族的玄术师们。”
    宁瑟抬眸看向山头,提剑消失前,分外正经地甩下一句话:“天君殿下总会觉得累啊,何况行军打仗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即便只是寻常普通的天兵,也同样身兼重任。”
    宁瑟说完这些,又在心中掂量几分,魔城内总有一些城府深厚的老妖怪,还有一些曾经力挫天兵的魔族将领,再加上固若金汤的城墙,和守城万年的恐怖玄术,哪里有神仙能独自攻城呢。
    想当初天界不是天界,人界生灵涂炭的时候,上古诸神和魔族混战,多少法力强悍的神尊,都在攻城时受了重伤。
    日色渐高,风中参杂了茫茫细雪,吹在脸上化开了一半,雪山外忽有结界乍起,黑压压的六翼鸟怪叫着飞来,三五成群拍打尖棱状的翅膀,掉落的羽毛仿若淬毒的流箭。
    宁瑟闪身穿梭在天兵中,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军营。
    分管他们军营的副将军,正是上次在校场所见的女将军,此刻正神情端肃立于军前,但因她身着玄铁软甲,手握九环砍刀,脊背又挺得笔直,就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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