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卿莫和佩蓝魏紫正围坐在内室的床榻上说着话儿,就见在外边儿当差的景红打了琉璃珠帘进来行礼道;“姑娘,守门的婆子来报说,鸿榕院的三太太来看您了。”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个接一个的往我这萝梦阁来。”乔卿莫说着已经下了床榻,由佩蓝和魏紫伺候着更衣,待穿戴整齐后这才跟着景红出门去迎秦三太太。
    才刚到廊下乔卿莫就看见了身穿绣茉莉纷飞玫瑰红色褙子的秦三太太笑眯眯的迎面朝自己走来,那梳着飞天髻的头上一整套猫眼石孔雀头面随着秦三太太的步子一下又一下的晃人眼睛。
    因着刚进府时秦三太太送给乔卿莫的见面礼是她母亲从前的旧物,双鱼含翠玉佩。所以乔卿莫心里对秦三太太平添几分好感,每每见着秦三太太都是满怀感激之心。
    这不,乔卿莫见着秦三太太笑眯眯的朝自己走来时,心里不由的生起了亲近之情,远远儿的就屈膝行礼,乖巧地唤道;“瑞儿请三舅母安。”
    秦三太太忙加快几步走到跟前儿,一把将乔卿莫扶起。然后睁大了眼睛上下左右细细的打量一番后对着欣慰地道;“这才几日不见,咱们瑞表姑娘又长漂亮了!”
    乔卿莫面儿浅侧了头微微颔首自谦道;“三舅母您又说笑,侄女整日养在病中只怕是满面凄容,哪里会漂亮。不似三舅母您,都快要做婆婆的人了还貌若二八少女。”
    秦三太太听得欢喜不禁掩唇一笑,亲昵的挽了乔卿莫胳膊嗔怪道“你今日这嘴怕是吃了不少蜜糖吧。”
    “三舅母您就是蜜糖做的人儿,我哪里还敢在您面前耍乖呀。”乔卿莫因着母亲的关系,所以并不排斥同秦三太太的亲近,甚至愿意捧着秦三太太。
    秦三太太被夸得咯咯直笑,感叹道;“还是生女儿好,女儿即贴心又懂事。不像你的两个表哥,一个整日只知道钻书,一个呀又天天往外租家跑。我那鸿榕院,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他俩的影儿。”
    乔卿莫笑着宽慰道;“三舅母身边不是还有钏表姐么,钏表姐素来孝顺,有她陪着您也是一样。”
    “哎,再乖巧也终究不是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秦三太太抱怨道。
    乔卿莫不好再接话,便搀着秦三太太进屋。
    秦三太太一进屋子,屋内暖烘烘的温度立即随着血液传遍全身。再往里一看,乔卿莫身边时常跟着的个子略高挑的大丫鬟正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小丫鬟们摆茶水糕饼。另一个眼生但面相机灵身着二等衣饰的丫鬟,正同几个小丫鬟仔细的给屋里的椅子几凳换上新软垫。
    屋里的丫鬟仆妇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进来了,纷纷放下手头的差事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道;“奴婢,请三太太安。”
    “都起来罢。”秦三太太叫了起,众人起身后又各忙各的。乔卿莫将秦三太太扶至软塌坐下,便有小丫鬟机灵的上前伺候热茶。秦三太太瞧着这一屋子的仆妇们手脚勤快又懂规矩,几不可见的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又与自己的院里的管事妈妈焦大家的相视一笑。
    焦大家的得到授意后方开口道;“这府里人都说表姑娘您驭下有方,原先啊老奴还持怀疑态度。想着表姑娘才多大呀?就能管住这一帮猴子?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这下老奴可不敢再质疑表姑娘了。”说完,焦大家的便向乔卿莫行欠礼。
    乔卿莫忙虚扶一把焦大的家,谦虚地道;“焦妈妈您多礼了,这些人都是我母亲调教好的,我不过是使唤现成的罢。”
    秦三太太拉了乔卿莫坐到自己身边温柔地道;“说起你母亲,那可真是个妙人儿。”
    乔卿莫忙支起耳朵想听听旁人对母亲的评价。
    秦三太太看着乔卿莫那满怀期待的双眸,犹豫了一会儿话音一转道;“瑞儿。”
    “哎。”乔卿莫第一次听见秦三太太这样唤自己,就像从前母亲唤自己那般温柔。
    接着就见秦三太太望向正屋左侧墙上悬挂着的无题叶落悲秋图轻声叹道;“瑞儿,从前你母亲和我最是要好。我羡慕她的自由,羡慕她能自主姻缘,哪怕刚开始我觉得她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可我还是羡慕她的。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是幸福的。”
    “舅母。”乔卿莫不晓得秦三太太为何突然情绪低落,只得陪着小心道;“瑞儿晓得的,母亲也常常在瑞儿耳旁念叨说是羡慕舅母的聪明和洒脱。”
    “你休要捡了好的来诓我,你母亲能说我什么好话?她不骂我都是念旧情了。”秦三太太也怕惹了乔卿莫伤心,遂顺着话头打趣起来。
    说着舅甥两个又多云转晴的说笑起近日发生的趣事儿来。
    秦三太太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突然对乔卿莫温声道;“好孩子,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乔卿莫面上装作一副无念无想的懵懂模样,心中却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秦三太太心疼乔卿莫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遂语重心长地道;“瑞姐儿,你且听舅母跟你说。你也不小了,得为自己做打算。我有听说凤阳府那边一些消息,说是你父亲无心打理衙门内的事,就算有有你大舅舅帮衬,可毕竟凤阳府知府这个位置是有人眼馋的一块肥肉。这往小了说,大不了年后你父亲上京述职时辞官便是。可往大了说,若是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再定个玩忽职守之罪,你和福哥儿的前程可就完了你知道吗?”秦三太太说着话眉头不经意的蹙了又蹙。
    “舅母这话怪吓人的。”乔卿莫惊得忘了呼吸,在这儿之前她只想过父亲会辞官,却不晓得有可能会获罪。玩忽职守之罪她晓得的,轻者蹲大牢重者丢小命。她不想!她害怕!京都明明有大舅舅罩着,再加上大伯父,虽然他不喜父亲但为了浔阳乔氏多少也会护着些,应该不会出事的。
    可三舅母娘家是安郡王府,如今三舅母突然来萝梦阁又突然说这样的话,难道真的要出大事么?
    三舅母的堂妹是乐安县主,乐安县主又和自己一样在找冯道士,若说这之间没有关联,打死她也不信!
    秦三太太见乔卿莫像魔怔了一般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瞬间懊恼自己话说太重将未经多少世事的外甥女给吓傻了。
    “瞧我,说些什么浑话,想来有你大舅舅照顾着,出不了什么岔子。呸呸呸!!!瞎说的,佛祖饶恕,当不得真!”秦三太太自责的牵起乔卿莫的手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又向一旁‘呸’了几下才做罢。还要再说些好话宽慰乔卿莫时,却见她红着鼻子凄凄地道;“父亲和福哥儿都好着呐着,舅母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吓唬我了。”
    “都是舅母不好,舅母给你赔不是。”秦三太太作势便要起身给乔卿莫行礼赔不是。
    乔卿莫惶恐,忙跟着起身抱住秦三太太的胳膊不让她屈膝,撒娇道;“舅母这哪儿是赔罪呀,这分明就是在折瑞儿的寿嘛。”
    秦三太太作势思考了一会儿后又神秘兮兮地道;“也是,哪有人空手就来赔罪的。这样吧,舅母送你一个气质不凡的夫君如何?”
    “舅母!”乔卿莫觉着被秦三太太戏弄了,羞恼得一屁股坐回软塌上,又小孩气的转身背对着秦三太太。心里诽腹道‘母亲果然说的没错,三舅母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是个说话不着调的主儿。’
    秦三太太瞧她这模样像是忘记了先前的不快,遂松了一口气,挨着乔卿莫坐下喝了口温茶笑道;“听说后天瑞儿也要去平昌侯府参加庄夫人的生辰贺宴,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打扮打扮,那庄夫人喜欢亮丽的颜色,你可别像平日似的穿太素。要记得多说话,庄夫人也不喜欢闷葫芦。”
    乔卿莫依旧背对着秦三太太,气呼呼道;“好端端的,舅母说这个做甚。”
    秦三太太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仆妇退远些,清了清嗓子这才附到乔卿莫耳旁悄声道;“那日我可都瞧见了,那庄世子看你的眼神跟丢了魂儿似的。我看八成呀,是想娶我们家瑞儿做新娘呐。只要你照着舅母说的去做,那庄世子便算是舅母送你的夫君了。”
    乔卿莫惊呼一声,从软塌上弹了起来连连后退好几步,还是不远不近的佩蓝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揽住。
    然,始作俑者正袖手捂面笑得头上的珠钗直乱颤。叮咚环佩之音和着秦三太太爽朗的笑声,振得乔卿莫的心脏不受控制的跟着砰砰直跳,面颊更是烧得通红似夏日晚霞,一时竟不知所措。
    乔卿莫晓得这个三舅母是个胆儿大,可没想到她竟胆大到当着一屋子的仆妇丫鬟调笑自己,说出这种令人臊面的话来!
    秦三太太看着乔卿莫手足无措的样子,连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边用手帕摁了摁眼角的笑泪,边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呀胆子终究还是小了些不似你母亲那般勇敢精明。今日,你且记住跟你说过的话便是。”秦三太太说完顺便怜爱的抚了抚乔卿莫的面颊。
    ‘记住说过的话?是哪句话?是庄夫人的生辰之事?还是说父亲的事?’秦三太太那微凉的掌心,像一盆掺了冰渣子的凉水,将乔卿莫浇了个浑身透寒。
    乔卿莫心不在焉的送走秦三太太后,见绾青面色不太好的立在廊下等她,她本以为绾青是在秋棠院受了打击,现下又没心思去问,索性怏怏的回了内室。
    谁知绾青跟着进来行礼道;“姑娘,角门来报。说温齐家的又拿着萝梦阁的牌子出去了。”
    乔卿莫只觉得一个头两边大,挨在床边有气无力道;“她的的牌子不是让你给偷了么,这又是哪儿的牌子?”
    “奴婢问过了,是竺墨的。”绾青也瞧出了自家姑娘心情不好,遂小心轻声地回话。
    “竺墨......”乔卿莫瞬间想起来,竺墨是二等丫鬟本没有自由进出的牌子的,只因要照顾乔叔自己破例给了她一块儿。甚至自己因为上京都后才听说她的发小被卖到安郡王府做苦差,心里膈应,渐渐的便不再让竺墨进内室伺候自己了。
    冯道士...温齐家的...乐安县主...安郡王府...
    忽然之间,乔卿莫像是捕捉到了什么,跟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拉了绾青挨着自己坐下,一阵耳语。
    珠帘外,景红隐约能瞧见里面的情形,嘟了嘟嘴小声对佩蓝道;“姑娘果然还是待绾青更亲些。”这话不像玩笑,更像抱怨。
    佩蓝瞪了景红一眼,神情严肃地回道;“姑娘待咱们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只是绾青与姑娘年纪相仿能说到一块儿去罢。以后莫要再说这烂舌头的话了,姑娘听了会寒心的。”
    景红自知无趣,羞愧的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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