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
    “我没疯,我必须向皇上把今天的事情解释清楚。”
    “你才伤了他宫中那么多侍卫,他又怎会听你分辩?”段冥急得脸色发红,“这两日宫中侍卫去别苑你都不在,皇帝想必已然大怒。此时闯宫,岂非送死?”
    “不会的,”我挥了挥手中的訇襄剑,“段冥,只要你我使出灵犀九式,便一定可以打到皇上跟前。届时我们呈上疫毒的解药,便是将功抵过,不会再被问罪了!”
    “你想得倒是简单!我且问你,如今除了幕后放毒的三皇子和四皇子,还有知悉朱喻堂进京的我们,又有何人知道此次疫症乃是人祸?”段冥苦苦劝道,“你此时将事情告知皇帝,以他对你的成见,他一定会认定你是在栽赃寰亲王府的!”
    “怎么会,我——”
    “——怎么不会!皇帝问起你怎么答?就说是你安插在寰亲王府的探子氶钺告诉你的?”段冥急得眼中带泪,“皇帝比你更清楚自己儿子的为人,他又怎会相信宫帷会被一个小小探子算计?”
    “可这就是事实啊!”
    “皇帝不信,那这一切就不是事实!”段冥连连摇头,“我告诉你什么叫事实——如今致使万人丧命的毒方在你连归萤的手中,这是事实;你出宫后便逃出别苑,又带杀手前去西市绿柳街杀朱喻堂及其药童灭口,这是事实;你今日私闯禁山,暴力拒捕,残杀宫中侍卫数十人,这也是事实!这才是皇帝会相信的事实!”
    “可是——”
    “——可是什么啊!”段冥重重摇了摇我的肩膀,“归萤,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们从一早便被他们算计了!”
    “即便如此,我也要回去。”
    段冥眼中澎湃的波浪顿时变得胶凝,在他懵懂的眸子里,我看见了自己闪烁着倔强光芒的双眼。
    “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陷入那个是非之地……”
    “因为那个是非之地里,还有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段冥的眉头越蹙越深,直至最后,一滴清泪从他困惑的眼中滑落下来。
    “归萤,你对…你对太子动情了?”
    “什么…当然不是。”我恶心的摇了摇头,再度以诚挚的目光望向段冥,“我知道你不能了解,可是如今的宫里,确实有我必须要守护的人。他是两虎相争夹缝中的幼虎,是走在遍地荆棘沼泽中的迷路人。他曾救过我的性命,曾在我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给过我力量。段冥,我回去不是为了宫帱,我也可以不要我这太子妃的位子,但是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回去一趟,看到他平安,我才放心。”
    段冥眼中胶凝的色彩缓缓融化,融化成了清澈而忧伤的涓涓溪流。或许,他从未想到,在我心中,除了水晴之外还有一个人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让我可以向他对我一般,忘记自己,舍弃生命。
    良久,他才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回望向我的双眼。
    “我陪你去。”
    短暂的痴怔过后,心中泛起汹涌的无穷无尽的暖意。我泪盈于睫,想说些什么,却见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意,缓缓对我温柔的摇了摇头。
    我们再度出发,往宫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到达门下,我自报身份,守门的侍卫果然没有开门。我与段冥互望一眼,便同时抽出宝剑,一盏茶便将守门的侍卫料理干净。段冥推开宫门,我们没跑多久,便有数千侍卫和禁卫军前后呼拥而至。
    “见皇上要紧,别下死手。”
    “明白。”
    我与段冥一左一右,心照不宣的使出灵犀九式中最为凌厉的一招凤凰翙羽,旋入阵中。灵犀九式本就不是毒辣的武功,我们虽势如破竹,却并未将迎面袭来的侍卫尽数屠戮。这样霹雳旋杀了不知多久,我已能看到元武殿的金顶。正欲再杀,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太监叫声。
    “陛下有话问!”
    杀在一团的侍卫和禁卫军听得此言,纷纷向后退去。众人挤出一条小道,却仍将兵器直直指着我。我与段冥背靠着背,缓缓向前走去,直到行至那太监身边,方才放下了宝剑。
    “光天化日,太子妃娘娘携剑客闯宫,不知有何贵干!”
    “请公公代传父皇,儿臣并非犯上作乱,实是有怨要诉,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知父皇啊!”
    “既然有话说,又何必提剑而来?难道太子妃娘娘还要带着兵刃面圣不成!”
    我哑然,转首望了望段冥。
    “你替我拿剑,在这里等我吧。”
    段冥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我神色严肃,便只好点了点头,接过了訇襄剑。
    我高声向那那太监道:“现在可以了吗?”
    那太监侧身示意我随他去,我迈出步子的一瞬间,听见段冥在耳边以仅我一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呼唤:“一切小心。”
    随着那太监穿过元武殿,庆顼殿和最末的炎陵殿,我被带入了皇上日常起居办公的宬玄宫。这是我第一次同皇上单独相处,虽隔着一道屏风,并不能看到他的面孔,一颗心也愈发的紧张起来。
    “幄儿呢?”
    “他…父皇,儿臣不知。”
    “连氏,你可知罪。”
    “父皇,儿臣知罪。”我跪倒在地,语气十分诚恳,“儿臣当日不该放倒宫中侍卫,也不该无旨擅出别苑回京,今日更不该打伤侍卫,私自闯宫求见父皇!”
    “你倒懂得避重就轻。”皇上冷笑道,“你再细想想,你犯下的罪可只这三条?”
    “儿臣知道父皇对儿臣多有误解,这些天宫外的所有事情儿臣都可以向您解释清楚!”
    “别的不论,你且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治好自己的疫症的?”
    “回禀父皇,儿臣从未治好过自己的疫症,因为儿臣从未得过疫症!”我字字铿锵,“分明是当日宫帷在儿臣的膳食中下药,使儿臣发出与疫症相似的症候,借父皇之手将儿臣赶出刈州!”
    “帷儿?怎么照你所说,他便这般未卜先知吗?”皇上的语气尽是显而易见的质疑,“须知当时疫情尚未泛滥,疫症的全部症候还无人知晓呢!”
    “他当然知晓,因为就是他派人在西市水井中下毒,致使疫情泛滥的!”
    屏风那头霎时安静下来,良久,我听见皇上急促的脚步声快速走来。
    “你说什么?”
    “儿臣知道,空口无凭,父皇一定不会相信儿臣的话。可是事实如此,即便父皇今日要治儿臣诬陷亲王之罪,儿臣也要将知道的所有事情尽数告知父皇!”
    我看见皇上的靴头在眼前不远处定住,将头压得愈发低下去。
    “三皇子最先是让四皇子的手下寻来五仙教叛教毒仙朱喻堂,为他制出可以引发疫症的毒方。后来疫情在西市扩散,三皇子便掐准时机,将一早准备好的药下到儿臣的膳食当中,使得儿臣在宫中当着您的面又是咳嗽眩晕,又是通身生痘。儿臣离开后,他便买通了宫中的侍卫和太监,在儿臣的餐食汤药中下了剧毒。可是他没有想到,儿臣的体质非比寻常,一早便已褪去了症状,并识破了他的诡计。所以不光没有中毒身亡,还控制住侍卫回到了刈州城。”
    “若真如你所言,你又为何不拿着证据回宫将灭口之事告诉朕?”
    “父皇!当时您对儿臣得了疫症已是深信不疑,而宫帷借刀杀人,借您亲派的太监侍卫来杀儿臣。儿臣不死已是侥幸,又怎敢在反杀了您的人之后入宫指证三皇子呢!”我言辞激烈,“而且当时儿臣得到朱喻堂的消息,惟恐疫症扩散,危及刈州百姓,便先去西市寻那朱喻堂以求解药,谁知四皇子知道了我从别苑出来,竟一早将人提了出去——”
    “——你说你得到朱喻堂的消息,那么是谁给了你消息?若真如你所言,不是帷儿和幄儿的心腹,又怎么有人知道那朱喻堂的住处?”
    “这…原是儿臣…”我一时不知该不该说氶钺之事,“原是儿臣在寰亲王府安插了线人……”
    “放肆!”皇上登时勃然大怒,“当真是一派胡言!帷儿聪慧多疑,如何会将你的眼线视作心腹!你当真以为朕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父皇!儿臣今日所言没有半句扯谎啊!若非宫帷下毒构陷,疫毒何等严重,儿臣又怎会无医自愈呢——”
    “朕一早察觉你身怀内力,你也说过自己体质有异常人!”皇上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嫌恶和忌惮,“你来历成谜,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即便真如你所说,有人暗中指使高人制毒散疫,只怕这幕后主使也是你连归萤吧!”
    “父皇!若真是儿臣害人,儿臣又何必追寻朱喻堂不得,自己苦苦研制疫毒的解药呢!”我凄声辩道,“您还不知道吧?宫…有人为了阻止儿臣制出解药,不惜在刈州大肆收购药材,还引诱儿臣上链月山,企图治儿臣条条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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