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另外两位呢?”我见段冥停下,连忙追问道,“你说的实力最强的赤炎旗,还有那位十二年前上位的飞岩旗旗主呢?”
    “她们我却是知之甚少了,便是昔日的你也极少提及这两位旗主。”段冥凝眉道,“只仿佛记得她们与你一样,都是女儿身,不过能力却都极强。据说当年你尚未继任罡风旗旗主之时,便是那赤炎旗旗主代你诛杀了叛教的羽翮天王白铩羽。而当年新的飞岩旗旗主继任时亦不过十岁,也是位少年早慧的小姑娘。她虽是女儿身,这些年来却将江湖各大门派,甚至南北两朝的情报悉数探听得一清二楚,使我教始终立于不败之地,可见其人神通广大。”
    “都这么厉害…”我心虚道,“那我这个罡风旗旗主岂非最是无能。”
    “怎么能这么说!以天赋资质论,你若非出类拔萃,教主岂会在你不过是个小小孩童时便将你封为罡风旗旗主,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以智谋武功论,你一向冰雪聪明,处事果敢,而罡风旗在教中负责的又是最艰辛危险的刺杀任务,你的功夫自不会比其余四旗旗主差。”段冥急道,“况且自我成为你的副手之后,你我有幸得教主赠红香绿翠宝剑和灵犀九式的绝学。数年下来早已将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又哪里来的无能一说呢?”
    “红香绿翠?灵犀九式?”我颇有兴致的问道,“那是什么,很厉害的功夫吗?”
    “红香绿翠指的是訇襄剑和侓慛剑两把神兵,传闻为天神玄武遗留人间的四大神兵之二。因是谐音,又是一柄为赤铁加生锡所铸,一柄为青钢佐重铅所铸,二剑一红一绿,成色冷艳,故得美名红香绿翠。而灵犀九式则是尾教的无上秘术,使此剑法者需为一男一女,彼此心意相通,默契无比,排空脑子里除对方以外的一切繁杂。出招时各自为彼此守住要害破绽,使攻势如风如电,无懈可击。虽无太多凌厉的杀招,练到极致却也足可保证身不染尘,毫发无损。”
    “这么厉害…”我且叹且疑道,“只是段冥,你与温灵…真的能够做到你说的彼此心中只有对方吗?”
    听我如此一问,段冥的耳根再度泛起潮红。他纠结许久方轻声嗫嚅道:“若想做到完全通心谈何容易,只怕非得把对方当做此生唯一方能成事。灵犀九式层层深入,一式比一式对练习者的通心程度要求得高。便是昔日你与教主,也只能练到第七式而已……”
    “第七式,温灵同教主也练过这功夫吗?”我讶异道,“那同你又练到了何种境界,这中间可有什么名堂吗?”
    “当初便是因着你与未曾同教主将灵犀九式练到极致,他才姑且同意你提拔我到罡风旗的副旗主的位置。只是事实并未如教主所愿,你同我虽有师徒关系,却无男女情分。加之我资质愚钝,苦练十年至今,不过也只练到了第六式,心印在御而已。其实这套功夫的招式极为简单,只要练此剑招之人心意通明,便可悟得法门。不过……”段冥有些赧然,随即含糊道,“不过虽然我们只练到第六式,以此道行已经足以在这江湖安身自保了。若是你我同使红香绿翠,来者便是教中其余四位旗主任意一位,相信也可与之一搏了。”
    “真的吗…”我有些不可置信的惊喜,“那段冥,咱们什么时候能开始练这功夫?”
    “急不得,习武须得夯实底子,便是你曾是叱咤武林的绝顶高手,也总要先学会如何调运自己身体里的内力才好。”段冥笑得沉笃,“我且先让你知道自己的底子多厚实,再将招式传你不迟——”
    段冥的话音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掩盖。我不耐烦的向声源望去,只见之前一直半闭的中楼后门不知何时被尽数大打开来。
    却见福临领着一群小厮丫头簇拥着八个轿夫稳稳抬起的金粉花辇,穿过中楼大堂停至后院的桃花树下。
    段冥将我拉至井下,而那些下人们却浑然未曾注意到我,径自满脸堆笑着齐齐注视着辇帘缓缓撩开。
    微风轻抚,只见一位容色极为娇妍精致的妙人娉娉婷婷下了轿辇,斑驳的阳光洒在她如白玉凝脂般的面颊上,刺得那一双丹凤媚眼略微眯起,仿若弱柳扶风,似怨含嗔,而她的美却如她阳光下白皙得几欲氤出一圈五彩光晕的肌肤一般丝毫不逊,分分寸寸逼得人无法移目,不留丝毫掩饰的余地。
    “容姐儿,这便到了。”
    旁边有眼色的小厮连忙撑起花伞,那妙人方舒展开眉心的浅浅沟壑,从一袭胭粉缀绣月银丝线的江绸流苏袔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一旁丫头的小臂上。懒懒将脖颈昂成一弯隽秀的弧度,扫视着零星从后楼探出好奇的,青丝杂乱的伎女们的脑袋。樱桃小口闲闲一撇,说不出的嫌恶冷淡便溢于言表。
    她收回目光,腰枝一拧坐在轿子的竖杠上,福临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丫头中便推出一个年龄小些的凑上来战战兢兢拿绢子为那妙人按着鼻翼的妆粉。
    “什么天下第一楼,怎的这般寒酸?”只听那妙人操着陌生的口音娇滴滴怨着,细弱的声线一如其美艳而尖酸的样貌。“你们主母花那样重的价钱大老远将本姑娘从西域请来,如今到了也不见她露面迎接,难道还要我同那些腌臜婆娘住在一处不成?”
    “容姐儿息怒,妈妈既将您从西边请了来,自然没有不疼您的理儿。”福临上前点头哈腰道,“原是因前头正为您备着晚间的盛宴,又想着您一路辛苦,这才不曾出面,没得又惹您一番寒暄辛苦。至于您的房间,妈妈也早有安排,一早将其余人等撵了下去,将五楼东边一溜半排六七间屋子收拾出来给您住着。布置摆设都是极好的,您若想添些什么再着人问过妈妈,必定麻溜儿的给您即刻添置了。”
    我听得此言,心中不免生出些许不豫。这想必就是早时小厮所说今日入桃销楼的新倌人了。
    初来乍到还不曾学了规矩,便自恃美貌这般矫情作态,排揎起花姨和楼里的女孩起来。偏生又遇上福临这个一贯欺软怕硬的刁奴,哪里还有不被千依百顺万般讨好的道理。
    五楼除我以外不过几个年岁资历长些的清雅名伎住在东首,她们虽然是楼里的老人,却也因年岁渐长而慢慢失去了那些朝秦暮楚惯了的恩客。福临此番将她们赶到污糟糟的楼下,以此讨好这位奇货可居的新倌人,倘若花姨知情,不知她又是否会纵容这刁奴这般对待那些往昔曾为桃销楼付出最宝贵的青春岁月的红倌人呢?
    却见那妙人秋水流转,似是万千勉强一般懒懒应了一声,便拉过小丫头的手重新站了起来,众人见此情景,便欢天喜地簇拥上去引着她往后楼大门去了。
    “好大的排场,”我冷笑着对段冥低声道,“看来我又多了位好邻居了。”
    似是听见了我的话一般,那妙人头上珠翠一闪,瞬间在百步之外向我投来打量的目光。段冥在我身后一凛,我心中虽一时也有些讶异,面上到底维持着波澜不惊,不卑不亢以同样审度的冰冷目光与之相对。
    我与段冥处在院门边上的井口,她远在百步外的桃花树下是不可能听见我的话的,这样想着,不由又减了几分心虚,目光随着她越行越近的脚步愈发冷厉。行至近处,我更加瞧得清楚她那妙丽妖曵如曼陀罗般的姣好面容,着实衬得她一直紧盯在我身上的目光愈发森寒。
    “呦,是姑娘啊!”行至后楼廊下,福临顺着那妙人的目光也终于看到了我,随即咧嘴笑道,“今儿头午日头倒暖和,小的却也得嘱咐您一句,今日是楼里给新倌人摆梳拢宴的日子,您若无事最好还是不要出来,免得回头叫哪家公子看上了又惹得一通麻烦——哎,您身边这位公子瞧着倒是面生,敢问是——”
    “——哎呦!”
    我与福临俱是一惊,赶忙向一阵骚乱的院门口看去。
    却见那适才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放的妙人此刻已经倒在地上摔得钗松鬓散,身旁泱泱慌作一团的丫头小厮中仿佛挣扎着一个乍眼的缊衣身影,定睛看去,却不是甘来是谁,只见矮小瘦削的甘来亦伏在地上,推搡拥挤中正自艰难的扶起一旁泼了一地脏水的木桶。
    彼头众人已将那妙人搀起,却见她杏目圆睁,胀红了一张面孔咬牙低头看着自己原本明艳华贵的一袭罗衫此刻被污水浑洇了一片,气得浑身乱颤,哪里还有半分适才的闲适得意之色。
    “狗崽子!你竟敢冲撞姑娘!”福临缓过神来,忙狰狞了面孔叫骂起来,“你可知这是——”
    “——小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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