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韩在行过来。”
    付乘一瞬看着湛廉时,不敢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境地,让韩在行来,真的合适?
    然而,这人,这眸,这冷漠苍白的脸。
    付乘确定,这是湛廉时说的。
    他嘴唇张开,下意识便要说什么,但一股力量扼住他,他要说的话全部吞了回去。
    只留下一个字。
    “是。”
    付乘看床上的人,眉眼痛苦,通红的脸盛满挣扎,他转身,离开了急诊室。
    局外人怎知局中人的痛,他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件事里狭小的一面。
    完整的,全面的,只有局中人才清楚明白。
    医生护士很快来,付乘叫住医生,对他嘱咐了一些话,这才去了僻静处。
    “付助。”
    “让韩在行来医院。”
    “好的。”
    付乘挂了电话,拨通托尼的电话。
    此时,托尼那边正是晚上,热闹时分。
    而现在,托尼正在跟他老爸约翰吃晚饭。
    “不错,好久没来这家店了,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味啊。”
    托尼吃着中餐,脸上满是满足。
    约翰说:“多吃点。”
    说着,夹菜进他碗里。
    约翰很忙,对托尼从小施行的就是放养政策,所以托尼的性子特别随性,乐观,潇洒。
    不过,虽然约翰忙,但对托尼的教育一点不少。
    所以,虽然托尼从小是放养着长大,人格却是健全的。
    而父子俩,倒是不像父子,反而像朋友。
    托尼看着碗里的菜,笑眯眯的,“看来整天待在研究室里,也没忘记自己儿子的爱好。”
    说着话,托尼也夹了一筷子绿色蔬菜到约翰碗里,“来,多吃蔬菜,对你们老年人身体好。”
    约翰和托尼一样,喜欢中餐。
    在很多地方,父子俩的爱好一样。
    约翰点头,夹起那筷子蔬菜吃了,“不错,有孝心。”
    “那当然。”
    “虽然我这个儿子比不上你‘另一个儿子’,是你的提款机,但咱们除了这点,其它全部都能满足您。”
    另一个儿子,这个另一个儿子,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湛廉时。
    约翰说:“万事万物证明,完美不存在,有缺点才是好。”
    托尼看约翰,“那湛廉时这样,也是好的?”
    约翰吃了菜,放下筷子,拿起勺子喝碗里的汤。
    听见托尼的话,他脸上也没什么异样,似乎托尼这话是很平常的一句话。
    托尼见自己老爹这模样,一点都不意外,他笑了笑,继续用餐。
    不过,“你说你,明明我是你的亲生儿子,但每次都搞得好像湛廉时是你亲儿子一样,那无微不至的问候,关照,弄的我都嫉妒了。”
    约翰喝了汤,放下勺子,拿过餐巾擦嘴。
    到此时,他已经吃的差不多。
    “我倒是看不出你哪里嫉妒。”
    托尼顿时惊讶,睁大眼说:“看着我的眼睛,仔细看看,真的看不出嫉妒?”
    约翰当真看他眼睛,很认真的看,然后一会儿说:“没有嫉妒。”
    托尼一笑,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嘴,“那看不到嫉妒,总能看到别的吧?”
    “比如说,求知欲?”
    约翰点头,“这个看到了。”
    “那你打算满足我的求知欲吗?”
    “抱歉,不能。”
    无情被拒绝,托尼是一点都不失落,他早就习惯了,就像约翰早就习惯了他的契而不舍。
    “太残忍了。”
    “现在你另一个儿子正在水深火热中,你竟然一点都不担心,真是太无情了。”
    “……”    约翰没说话了。
    因为,托尼的意思,他很清楚。
    他想知道湛廉时的一切。
    托尼见约翰沉默,叹气,无奈,“老爸,你就真的不担心吗?”
    “担心。”
    “呵呵……”    “你这算哪门子担心?
    每天照样做自己的事,该有的着急一点都没有。”
    “你看看我,我现在有多着急,有多迫切。”
    托尼盯着约翰的眼睛,此时他眼里没有笑了,有的是完全的认真。
    约翰看着托尼,他目光没有转过,话也没说,他的态度始终不变。
    托尼顿时泄气,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说:“老爸,我说真的,他现在的身体一点都不好,这样下去,我真的不敢想。”
    “不会。”
    “至少在一切结束前,不会。”
    托尼眉头拧紧,“什么意思?”
    “小廉在让一切变好,我相信他。”
    “托尼,有爱的人,有生命,没爱的人,那才是死。”
    托尼神色沉凝了。
    父子俩对视,一时间,都没再出声。
    而就在这样的时候,付乘的电话过了来。
    托尼神色变化,他拿过放在旁边的手机,顿时,他心里紧张了。
    现在一看到付乘的电话,他就下意识紧张。
    就怕出什么事。
    托尼划过接听键,“付乘。”
    “托尼医生,湛总让我给你订机票,让你尽快回国。”
    托尼立时看向约翰,此时约翰看着他,神色和刚刚一样。
    “现在回国?
    出什么事了?”
    “刚林小姐被湛总送到医院,湛总又吐血了。”
    “又……”    托尼嗓音一下就哑了。
    他肯定没有好好吃药,肯定没有遵照医嘱,顾及自己的身体。
    这人怎么就这么倔!    “我知道了,我机票订好了给我消息。”
    “我会的。”
    电话挂断,托尼看着按下去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现的时间。
    这个点,国内已经很晚了,而湛廉时把林帘送到医院……    托尼想到什么,立刻给付乘打过去。
    很快,电话接通,“托尼医生。”
    “今晚是怎么回事,你详细的跟我说清楚。”
    “好。”
    “今晚……”    付乘事无巨细的把今晚的情况告诉给了托尼,托尼仔细听着,直至付乘说完。
    “看来他是压不住了。”
    近乡情怯,却也愈发躁动。
    即便是湛廉时。
    付乘听着托尼的话,他安静了两秒,说:“我希望湛总告诉林小姐他对林小姐做的一切,让林小姐不至于这么痛苦,湛总不同意。”
    托尼一愣,然后脸上浮起笑,毫不意外,“他当然不同意!”
    “先不说别的,就说他的性子,他肯定不会同意。”
    “而且,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也认为不要告诉林帘的好。”
    “还有,有些事,没有必要说,湛廉时和林帘的情况,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湛廉时对林帘做了什么,好的,不好的,说与不说,都不重要了。”
    “因为,已经过去,你明白吗?”
    付乘说:“我明白,但林小姐这样痛苦,我觉得,可能告诉她一些实情,她可能会好受些,湛总也会好一些。”
    林帘好,就是湛廉时好。
    这样的一个道理,付乘在这几年里,已经明白。
    托尼沉默,“付乘,每个人都有痛苦,每个人的一生也不可能风平浪静,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坎坷,疼痛,就看你是否能走出来。”
    “林帘,她的命运很坎坷,但没有办法,她躲不掉,每个人都躲不掉命运,算不了明天。”
    “在遇到一些事后,别人怎么说,怎么做,对她都没有任何作用,只能看她自己。”
    “她怎么想,怎么做,怎么走出来。”
    “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突然的,托尼意识到一件事,他一下抬头看约翰。
    约翰此时看着他,脸上有了笑。
    托尼心里紧了。
    他终于明白他父亲说的话。
    也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不告诉他湛廉时的很多事。
    因为,只有他自己能帮他自己。
    陷入那个沼泽里的人,不是只有林帘,还有湛廉时。
    托尼和付乘结束通话,他放下手机,看着约翰,“您一直在让他自己走出来,是吗?”
    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约翰双手交叉,看外面街道上不断来往的车,“托尼,你知道为什么聪明人总是很少吗?”
    托尼看着约翰,没回答。
    约翰转过头来,看着他,“因为,他们的大脑,思想和别人不一样。”
    很普通的一个答案,没什么奇特。
    乍一听,会让人失落,因为这个答案太平常,一点都不高深。
    和高深的问题完全不符。
    可细细琢磨,却发现这里面大不一样。
    大脑,思想,决定着一个人的所有行为,有些事,在普通眼里,是不可能做到的,甚至不相信别人能做到。
    可是,你不相信,不代表不能。
    你不能做到,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做到。
    同样的,某些事,正常人的思维无法理解,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无比正常。
    就像抑郁症,正常人都认为只要保持乐观的心情,放松,想开就好,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抑郁症的人,他无法通过这些来让自己恢复,他的身体,大脑已经出现问题,他的思想,已经和正常人不一样。
    他无法做到普通人所做的很简单的事,无法快乐。
    他们得吃药,得看医生,得治疗。
    “我明白了。”
    约翰说:“去吧,小廉他需要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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