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沈泽站在教务处外,敲了敲门。
    房间传出声音:“进来。”
    沈泽推门走入,梅韶音坐在宽大红木桌子后,看着电脑屏幕打字。
    她换了一款与昨天不同的外套,依旧是黑色。
    仔细打量,女人眉眼端正,只是从头到脚死气沉沉,像发霉的老处女,让人提不起丝毫性致。
    “坐吧。”梅韶音不抬头说道。
    右侧墙边有两个单人沙发,两把折叠椅,沈泽放弃沙发,打开折叠椅坐下。
    梅韶音不理不睬,自顾自忙活。
    玩心理战么,你开心就好。
    沈泽无所谓,自小学到高中他三天两头闯祸,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这一套见多了。
    房间的布置陈旧俗套,笼罩灰暗的气息。对面靠墙立着一排绿铁皮档案柜,很有年头,家具店买不到这种款式,估计是上世纪遗留下来。门旁的墙壁上张贴大幅地图,不是华国地图,也不是世界地图,是星图。
    星图上标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与天文学上常用的全天星图并不一致,单词拼写奇怪,按不列颠语的发音规则读不顺溜。
    “那是时空统一体的二维投影。”梅韶音终于放开键鼠,开口说话。
    沈泽搬椅子放到办公桌对面,距离不远不近,才重新坐下,恭敬面对梅主任。“时空统一体是什么?”
    梅韶音有些意外,广济说这小子是刺儿头,不大好拿捏,所以她给个下马威。现在看来,挺懂事的嘛。
    她不回答沈泽的问题,接着讲自己的:“向日葵职业技术学校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与普通技校不同,来这里的学生都具备特异本领。你知道自己的本领是什么?”
    “我学自动化专业,擅长计算机编程、电子电路,动手能力强,会修理各种家用电器。喜欢打篮球,水平马马虎虎,是院队的主力。”
    “不是那一类正常知识,我说的本领指这个。”
    梅韶音右手的拇指搭食指,轻轻一弹,一朵火苗跳上半空。火焰幻化成小小的人形,展开双臂轻盈跳跃,竟然做起芭蕾舞动作。
    跳了一会儿,火人开始自旋。它左腿踮脚尖挺立,右腿弯曲,越转越快,眼花缭乱中变形为小鸟。小鸟拍打翅膀,从敞开的窗户飞出,倏然远去。
    沈泽猛地蹦起来,咣当带翻椅子,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这……这是魔术……怎么做到的?不可能!”
    “不是魔术,你试试。”
    梅韶音又弹出一朵火苗,直射沈泽的面孔。沈泽躲闪不开,眼看着火苗飞临鼻尖,感觉到燃烧的灼热。
    即将接触时,火苗转向上升,掠过沈泽的头发,空气中立时散发焦臭味。
    “不是魔术……”沈泽扯嗓子嚷嚷,满面惊慌,“你你你……你会真正的魔法?不敢相信!我不是做梦吧,天哪,恐怖如斯!”
    沈泽是讲信用的人,答应过唐霜保密,因此必须假装成对向日葵技校一无所知。普通人乍然瞧见违反常识的火焰法术,难免要大大吃惊。
    不过,沈泽的演技太浮夸,近乎咆哮教主二代目。梅韶音身为向日葵邮驿的大区主管,信使界响当当精英,哪个时空区没去过,比小菜鸟沈泽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原来不是刺儿头,是滑头,梅韶音做出新的评判。
    “听说你经常产生穿越时空的幻觉?”
    沈泽迅速换上沉痛的表情,沮丧哀叹:“是的,广济大师让我来学校休养,希望治好精神分裂症,唉……”
    “你没病,那正是我说的特殊本领,类似手指发火焰。”
    “真的?你没骗我?你可别撒谎安慰我……”沈泽手捧心口作惊喜交加状,毫无廉耻地大拍马屁,“梅主任,我能像你一样厉害吗?原想着自己倒霉,得了那种病,谁知因祸得福,有幸来到向日葵技校,有幸认识梅主任。幸运啊,我这是中头奖!”
    梅韶音面无表情,静静看沈泽表演。
    沈泽喊叫一会儿,嗓子发干,便嘿嘿笑着停下。
    梅韶音继续往下说:“你的技能只觉醒一部分,所以不伦不类,像幻觉。向日葵技校教你开发自身潜力,唤醒完整的技能。”
    她起身走到铁皮柜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台银灰色笔记本电脑。
    “你需要了解的初步知识在这电脑里,开机后,系统将自动引导你完成学习任务。如果有电脑无法解决的疑问,可以请教另几位同学;再有不明白,可以来找我。”
    沈泽接过电脑,又轻又薄触感好,一只手即可轻松握持,十分得劲。
    梅韶音又拿出一个小纸盒:“以后只能用学校配发的手机同外界联系,不准用别的手机,防止泄密。注意,严禁对外透露学校的真实情况,即使亲人也不行。”
    说到最后一句,梅韶音提高音量,神情严厉。
    沈泽收起笑容,郑重答应:“是,我懂,请梅主任放心。”
    “今天先到这儿,你可以走了。”梅韶音下达逐客令。
    沈泽站着没动,请求道:“我的手机卡放家里没带,麻烦你让他们送来。”
    “不需要,开机你就知道怎么操作。”
    “还有一件事,格小巫同学好像对我有很强的敌意,我担心自己的安全。”
    “格小巫的脑部受过伤,意识混乱,可能把你错当成记忆中的敌人。我已经联系广济,让他来处理,不会有事的。”
    广济有能力制止格小巫发疯?沈泽深感怀疑。要是治得好格小巫早就治了,还用等到现在。
    梅韶音的语气斩钉截铁,把握十足,沈泽不便反驳,只好说两句客套话表示感谢,退出教务处。
    房门关上后,梅韶音返回电脑前,接着写被打断的邮件。
    “……最近蓝星·e时空区的斗争趋向激烈,布伦特族和血蜥蜴骑士团派来多名强手,或许在策划一些大动作。向日葵邮驿的实力不足以参与这场游戏,旁观为好。对广济的投资是鸡肋,虽然我们要借助他攀上蔡元诚议员的势力,但双方的利益重合点较少,从长远看不是一路人。”
    写到这里,梅韶音的心情变得烦躁,一股冲动袭来,忍不住倾诉萦绕在心头的隐忧。
    “广济的行为非常可疑,目前向日葵技校的五名学生,至少有三名是他引荐而来,并且时机蹊跷。格小巫是学校刚成立时广济硬塞进来的。一年多前,学员王炯在巨蟹座星云失踪,我正要请总部派人顶替,广济推荐了卫言铄。前几天,学员乔恩执行公务时殉职,广济马上又带来一个人。可笑的是,此人尚未觉醒天赋技能,按规章没资格入学……”
    打字的手指越来越慢,最终停下。梅韶音犹豫片刻,按退格键将以上一大段话删除。
    这仅仅是猜疑,缺乏实证。一位大时空区的总负责人,遇到问题应当独立解决,而不是贸然向上面反映捕风捉影的疑点。那显得能力不足,做事不专业。
    以梅韶音的个性,本不至于这样软弱,因为收信人是她最信赖的导师,才吐露心事。
    说起来到蓝星·e时空区分部任职将近四年,业务开展不尽人意。一方面因为向日葵邮驿实力弱,对梅韶音支持较少;另一方面,运气背到家。
    王炯和乔恩实力强劲,发展潜力巨大,却莫名其妙遇难,广济介绍来的新人全是战五渣。
    从前梅韶音是向日葵邮驿的红人,掌管最重要的巨蟹座星云分部,后来在办公室政治中失利,被发配到偏远的蓝星。刚来时她雄心勃勃,企图干出一番成绩打对头的脸,然而现实很骨感。
    比如即将举行的新一届星河竞技场大赛,如果王炯、乔恩在,或可进入决赛圈,使向日葵技校风光一番。而现在无人可用,难道派沈泽这个没有一丁点技能的小混混上场?
    人才啊,目前向日葵技校最缺的是人才。格小巫是白痴,唐霜中规中矩,唯独卫言铄像点样,但等他成长起来需要好几年。
    梅韶音没耐心等那么久,几个月前打了请调报告,导师许诺,尽快让她返回仙女座总部。
    蓝星的烂摊子谁爱管谁管吧。
    梅韶音移动鼠标点击发送,邮件化作一串三进制代码,进入亚空间网络,3.5星秒后,将抵达405光年外小熊座鸵鸟星上的向日葵邮驿中转站。在那里,有常驻信使把邮件送往两千七百年后的星河ii时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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