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蝶眨眼:“就不登山了啊。”
    “……”
    我扶了扶额,“罢了,你又岂会明晓本公主的内心?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有时于你们而言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于本公主而言便如昙花一现弹指之间,或许你仍会期待来日方长,而本公主只能恋眷朝夕,这样说,你可明白?”
    梦蝶点了点头:“不明白。”
    我望了望逐渐暗下的天色,再叹:“正如你陪本公主在此水榭呆到此时,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只怕你早已如坐针毡,而对本公主来说这一日匆匆,仿佛仅过去那么一个时辰……”
    “可是,我们确实也只在此静坐了一个时辰呀……”梦蝶伸手指了指天,“天黑是因为乌云密布就要下雨了公主……”
    我:“……”
    “公主莫要逗奴婢了,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迟了柳管家可又要唠叨了……”
    诚然我这一趟回府来自然不是来虚度光阴的——虽说我做了许多看上去像是在虚度光阴的事。
    全府上下都不知我命不久矣,他们权当我因相思驸马而患病。
    乃至柳伯在我用膳时一边替我舀汤一边劝道:“公主应当多吃一些,养好身子,否则驸马爷回来可要怪罪老奴的不是了。”
    我嚼着肉,“我会好好吃的,这样才有精神等驸马回来呀。”
    柳伯欣慰之至,转头又命人吩咐膳房晚膳多添些好菜,他当然没有发觉我低着头,是因为不敢让他看到我模糊的眼眶。
    回到寝屋中,我让梦蝶她们帮我换上一身翠烟衫,飘飘逸逸的转了两圈,问她们本公主是否悠雅出尘美目盼兮。
    几个侍女掩嘴笑了一阵,我坐在摆放木琴的几案边,信手拨弦,抚起琴来。
    其实很久以前,房里的这楠木琴便如同摆设,我甚少弹,宋郎生也不碰。
    直到后来我们在陈家村互诉衷肠,再回到这府邸中,我卧病在床,他为我抚了一次琴曲。
    虽然他的琴艺平平,那首简单的曲子也弹不流畅,但于我而言,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他奏完那曲回过头来,见我咧嘴笑个不停,涨红着脸,哼了一声说:“我都说我不擅音律了。”
    那时,我想告诉他的是,我笑,是因为太喜悦太幸福了。
    而如今我也试着抚起那首简单的乐曲,自己听着自己的奏乐,忍不住感慨,果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最不擅长音律的人只有更糟的。
    几个贴身侍女听了一会儿曲,都有些站不住的架势,我挥了挥手想让她们退下,话未说完她们一溜烟便跑了。只留下个小梦蝶,见她犹犹豫豫,我轻声道:“小蝶,你去后园采一些海棠花来吧,晚上本公主想洗花瓣澡。”
    她顿时眉开眼笑,“好。”
    梦蝶年少单纯,自然没能发觉我这是故意支开她。
    她关上房门没过一会儿,寝榻上的床板忽然被人给掀开,我抚琴的手未停,头也未回,只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万事俱备,公主,此地不宜久留。”
    我回身时望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太子身边的成铁忠成公公,一个是一名衣着发饰同我一模一样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与我差不离,只是脸上疤痕无数,已瞧不清她本来的样貌。
    我从桌案前站了起来时她忙跪拜下来。
    我心底一黯。
    我让太子帮我随便寻一个死囚来替我死,不想,这还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我俯首问她:“你……可知今日你来此处是要做何事?”
    她微微点了点头。
    我叹了叹,看向成公公,问:“她所犯何罪?”
    成公公言简意赅道:“谋杀夫婿,原定下个月斩刑。”
    我心中一凉,又问她:“你年纪轻轻为何下得了如此毒手?”
    那女孩肩膀不可察觉的一抖,静默须臾,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说:“只求殿下打点好民女的闺女,民女愿为殿下赴死。”
    我终究没有再问她什么。
    只是在跨入暗道前,回头看着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几案前的身影,听她转轴拨弦,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生平痛离恨。
    世事几回遂人意。
    苦尽待甘甘不来。
    长阶蜿蜒,暗道出口处,是公主府的观景高阁。
    这暗道在建公主府的时候就顺道挖了,父皇说,若有危难,我可以借秘道逃脱。
    谁能想到逃生秘道竟会藏于公主卧榻之下?
    只不过……我从小到大都没能想通的是,逃了半天还是在公主府里转悠的暗道意义何在?父皇就不能多挖出那么几尺吗?
    我扶了扶额,喃喃碎语:“果真是因为对街的地价太高为了节约开支父皇才……”
    成公公回过头,“公主?”
    “没什么。”我随他登上楼阁高处,推开窗,整个公主府的景致尽收眼底,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尤其正对着的寝宫一览无遗,隐隐约约间还能听到凄凄琴音。
    成公公问:“公主,可以动手了么?”
    我怔怔的看着寝宫外的荷塘,想起新婚时我强拖着宋郎生躺在那荷塘边的草坪上看星星,又想起了失忆归来的某个夜里宋郎生拉着我缅怀过去,那些过去历历在目,我忍不住道:“想再最后看一看。”
    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昨夜太子问我:“什么一箭双雕的法子?皇姐不妨说说。”
    我淡淡道:“那就是,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的府邸之中,被火药炸死。”
    太子惊的连怀里的暖炉都扔到地上了,“皇姐!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太子,现今整个京都的火药归谁管?”
    太子道:“神机营。”
    “若是公主府出了事,第一个要查办的,是谁?”
    “神机营提督万翼……”太子呐呐张口,“皇姐,你,你是要嫁祸……”
    “正是嫁祸。”
    “可,可若要不惊动神机营,我们上哪儿弄来火药……”
    “太子怎么就忘了,前朝君锦之的密道中,就有火药。”
    太子恍然,复又蹙起眉峰,“彼时万翼极有可能推脱火药来自民间……”
    “依大庆律,坊间不得私运私藏硫黄、硝石等火药兵炮,若查明火药非出自神机营,那么,京禁卫守城门军与漕运免不了干系了,不是么?”
    “皇姐的意思是趁此机会将神机营与漕运换上我们的人?”
    “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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