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教会的神明是没有面容的,那耸立的雕像上,兜帽里的脸总是隐秘在黑暗之中。神明大人张开双手,拥抱世界,可以将世间的一切东西其纳入胸怀。
    雅妮一身白色纱衣,跪在大教堂的地板上,虔诚的向着神像,祈祷着。
    身影显得圣洁而高贵。
    距离离开那个沙漠,算起来已经有两年多了。
    但是在星空下与老师的对话,却依旧像是昨天刚发生一样。那个男人的语句就像小时候学习的祈祷词一样在耳边回荡。
    “快,现在叫个老师让我听听,我心情好了可能会……”
    “所以我们看到的星星,只是它们的残影罢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弄明白了圣典上所有的知识,你会怎么办?”
    ……
    之后的事情只有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闪过,大部分是在沙漠的旅途之中老师传授知识的场面。
    她隐约的记得手持重剑的黑甲骑士,隐约记得老师营救自己坚定的眼神,隐约记得……自己曾经与老师约定过,在其他的世界相见……
    然而在这之后,只有一片被绯红之光笼罩的记忆,还有被这个世界血之教会神职人员救起的场景。
    相比之前自己长大的那个世界,这里的血之教会虽然有庞大的城市和数量繁多的圣血骑士,但是他们却缺少对神明的了解。
    就拿圣典来说,这个世界的所有的圣典加起来只有不足一个书架的典藏,而且大多数都残缺不全。这里可怜的神使们只能靠想象和口口相传来拼凑他们的信仰,而且大部分是错误的。
    雅妮对自己重生后来到这个圣城的事情并不惊讶,这一定是神明的旨意。圣城需要自己的降临,来拯救这里渴望真正信仰的人们。
    对于圣典来说,那是雅妮最值得骄傲的东西。虽然圣典是用那古老种族的复杂文字撰写出来的东西,但是雅妮还是凭借超高的语言天赋将那些东西拼凑了起来,用数量庞大的纸张书写出了几乎整个圣典。
    那些纸张被这里的大主教整理成了书籍,摆满了半个图书馆。
    即便在自己生活的血之教会中,一字不漏的记下圣典文字的修女也是少数。说实话,雅妮都有些吃惊,自己真的能将那些高贵的文字的一大部分转述出来。
    向圣城的主教大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那位慈祥的老人觉得这不难解释。
    “我的孩子,你是被选中人,你在这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我们指明方向,所以书写那些神圣的文字之时一定会得到神明的帮助的……如果忘记一些东西,只要虔诚祈祷,神明大人一定会回应你的……以他独特的方式回应你。”老人说话的声音很有穿透力,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是这世界上最祥和的老人。
    雅妮点了点头,默默记住了主教大人的教诲。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很顺利,雅妮将毕生所学的教义传授给了圣城的所有迷途之人。一开始有反对的声音,那些愚蠢无知的人污蔑那些教导是错误的,还说她是恶魔伪装的异教徒。
    不过进行几次神学辩论之后,拥有真理的雅妮自然而然的占了上风。又加上主教大人的支持,引导信徒的工作很顺利。
    那些反对的声音逐渐消失。
    不同于历史上记载的神学战争的血腥,圣城大多数一开始反对雅妮的人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辩论之后,很多人都慢慢由内而外的体悟到了他们信仰上的错误。
    很大一部分人事后都忏悔了他们的罪行,乞求雅妮的宽恕。
    而她也明白,那些反对的声音是可怜的,因为他们一开始没有机会得到真正的教诲,于是也都原谅了他们。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雅妮成为了教会至高无上的神女——几乎可以与主教大人平起平坐。
    ……
    虽然能够教导人们信仰正确的东西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那些信徒也大多数是发自内心的敬仰着自己,但是她总是觉得这些在圣城的日子里缺了些什么。
    缺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雅妮才弄明白那缺口到底是什么。
    虽然她在圣城中现在地位崇高,虽然圣城中没有人比她拥有更渊博的知识,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来到圣城以后,她几乎没有再学习到过新的知识。
    即便还是有些圣典上的文字没有翻译完整,雅妮却没有心情像以前那样细心钻研。因为她明白,即使是至高无上的圣典,也有很多深奥的东西,并没有被记录在上面。
    雅妮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是因为自己曾经见过更广阔的天地。
    “叶海亚老师,您究竟在哪里呢?”白衣女子不知在第多少次在神像前默念道,在这之后,那些教导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老师肚子里的知识仿佛无穷无尽,需要他自己稍稍理清思路,才能一点一点的将一个庞大的知识体系一点一点的传授给自己。
    然而那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后可能就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她反复研习着那些知识妄图推演出新的东西,然而四处碰壁;弄明白那蒸汽中蕴含的强大力量以后妄图驾驭它,却困难重重。
    在偌大的圣城之中,她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请教的人。
    圣城的修女无聊透顶,她们就像是一群母鸡一样,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点头称是,就好像自己的话是就是传达神明的话语一般,完全将思考这一环节抛在了脑后。
    即便是那面容慈祥的教主大人,也无法在这方面有其他的建议。与那位老人讲述天上的星星的时候,雅妮知道,那个频频点头微笑的老人,其实并没有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一种孤独的感觉包围着雅妮,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找人分享那知识的大门后面的一丝风景,但却没有人可以陪她一同寻找。
    因为这里只有她一个人见过那样的世界。
    圣典上关于世界大裂变之后的记载少之又少,她该怎么做才能寻找一个迷失在世界碎片之间的人呢?
    雅妮没有答案。
    ……
    然而就在某一天某一刻,她忽然完整的意识到,这样的寻找有多艰难。
    无边无际的世界中,为什么她就傲慢的觉得一定会再一次碰上自己的老师呢?
    因为离别的时候跟他约定好了的吗?
    呵呵,笑话,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也许,她短暂的一生里可能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第二次了。
    想到这里恐惧爬上了心头,对那求知的孤独感包围住了她,让她又一次喘不上气来。
    不过,这却也让事情出现了一丝转机。
    不管怎么样白纱女子在那一刻终于认清了现实,认清了自己心底存在的恐惧,认清了自己的弱小。
    她认清了……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完成这个愿望的。
    于是,她跪在神像前祈祷着,感受着无面神明张开的怀抱。
    她承认,对于这件事,自己无能为力。
    所以,她将全部的自己交给了神明,将意识托付给了那个更高的存在,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神明大人,请指引我吧,指引我找到叶海亚老师……请您再次引导我们相遇……”
    随后,雅妮察觉到了一丝自己的改变,她的意识似乎进入了另一种状态,另一种“高一些”的状态。但是她没有抗拒,任由着这样的改变发生。
    周围的环境仿佛也发生了改变,在这种状态下,所有事物变得虚幻起来,时间似乎已经丧失了存在的意义。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雅妮感觉身后的大门被推开了,后面传来的是主教大人那具有穿透力的特殊嗓音。
    “神女大人,你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好几天了,抱歉打扰你。不过柯米拉的骑士团带回来了一点消息,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
    此时此刻,不知怎么的,雅妮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左右着自己。
    她能感受到,那一定是她想知道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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