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这么辛苦,还希望她过上想过的日子,可她呢,居然囿于一个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面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为儿子付出,一面却矜于自尊,舍不下身给儿子需要的支持,梅氏顿时觉得自己连杨骄一个小姑娘都不如,有些无颜面对周承辉。
    等杨骄回到长兴侯府的禅房的时候,郭氏跟王氏已经在那儿了,看杨骄回来,王氏问道,“太子妃娘娘找你何事?”
    “没什么的,娘娘也不喜欢听经,”杨骄促狭的一笑,“出来转时看到我了,便遣人将我叫过去说了会儿话。”
    “唉,今天还真是,”想到上午大殿里的闹剧,王氏摇头叹息,“甘氏母女这次吃了大亏,只怕不会甘休的。”
    “万幸的是我的折子已经递到慈宁宫了,太后也是知道咱家的事的,不然,还真是,”想到龙氏,郭氏仍是一脸怒意,“我就知道莫家不会消停!”
    “我还遇到靖国公了,听他的意思,就算是太后发了话,这次的事也不会这么善了的,那些言官,成天就愁着没有折子写呢,”杨骄小心翼翼的望着郭氏,“孙女儿其实也想到这一点了,提前叫王在良跟王在忠兄弟往河内去了。”
    王在良跟王在忠是杨骄乳母的两个儿子,郭氏万没想到孙女儿居然开始背着自己行事了,讶然道,“你叫他们两个去河内做什么?”
    “这事儿根儿还在大祖母身上,只要她一天是杨家妇,不论祖母跟侯府再怎么有理,不为她守制,这错儿就会扣在咱们身上,如今侯府这境况,那些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咱们?就算是有太后在,这后宫能说的话也有限……”杨骄一直没跟郭氏说明,可今天被周承辉一提醒,等将来郭氏知道,还不如现在自己招了。
    郭氏看向杨骄的目光满是惊讶,“你打算怎么做?河内的族老们又怎么会听两个家人的话?那可是大事,”若她猜的没错,杨骄是打算将莫氏出族?“西府怎么可能答应?”
    “我叫他们拿了父亲的小印过去将族老们接到京城几位,而且,咱们也不是要休了大祖母,只是不许大祖母灵柩入杨家祖坟,也就够了,”杨骄避过郭氏审视的目光,垂首道,“祖母一向心软,大伯父这一点上最像您了,而且,孙女儿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若是没有人管咱们府的事儿,那就算是族老们来了,大家不提便是……”
    “骄娘啊,你真真是,”一旁的王氏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上前一把将杨骄搂在怀里,“伯母谢谢你,你不但救了你几位伯父,也救了杨家啊!”王氏其实并不赞成郭氏不肯儿孙为莫氏守孝,但婆婆心走到那儿了,她一个媳妇也拦不住,而且杨华隆做官的心思正热,一心要到大同建功立业,断了他的路,自己这个嫂子也落埋怨,现在好了,杨骄这一招釜底抽薪,算是解了侯府的大厄了。
    叫王氏心里想,别说不叫莫氏进祖坟,休了她也是应该的,她生怕郭氏会不同意,“母亲,那些科道的言官,虽然官职不高,可个个不是吃素的,咱们这些勋亲,又向来是他们针对的对象,骄娘这么做,也是为侯府着想。”
    “我自然知道,唉,我是在恨自己老了,还得骄娘一个小姑娘帮着周全,”郭氏摆摆手,打断王氏的话,“骄娘这次做的对,祖母跟侯府都得谢谢你,等那些族老们到了,我亲自跟他们说!”
    事情果然如周承辉说的那样,杨华隆人还没有动身,弹劾长兴侯府子弟不孝,不为伯母守制的折子已经雪片似的飞到了内阁,左右杨家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这样的人弹劾起来,言官们是最没有压力的,而且杨家偏又是勋贵,收拾了杨家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成就感。
    “吏部已经通知儿子,叫我暂缓行程,不过倒也没有说叫人顶了儿子,”杨华隆从吏部回来,直奔颐寿院,他实在挤不出笑脸来,直接在郭氏跟前坐下道。
    还真是被孙女儿不幸言中了,郭氏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杨骄一个小姑娘,居然想到她的前头,事先做了准备,“唉,是我想的太简单的,华峰你折辩了么?”
    郭氏看着同样一脸阴郁的长子,河内的族老们还没有到京,侯府便被人弹劾了,该应对的,杨家人还是要一一去面对的。
    “已经写了,定国公舅兄那里,也说要一同上折子,”杨华峰看了着沉默不语的杨华哲,“若是老四的同年们,愿意帮咱们说话就好了,”毕竟从翰林院里发出支持的声音,影响要大的多。
    西府的作为虽然很令杨华哲不耻,可是不为伯母守孝,也超出了他的道理规范,再叫同年们帮自己说话,杨华哲着实开不了口,“不如咱们上折请罪,二哥跟三哥留在家中一年,再等着起复好了。”
    杨华隆都不知道杨华哲这些年的官是怎么当的,这个时候,上折请罪,但是认了杨家的过错,那么,一个不孝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还起复什么起复,这辈子的仕途都完了,“你想的太简单了,若是西府的人愿意帮咱们说话,就好了。”
    “西府?那还不是与虎谋皮?”郭氏冷冷一笑,不是她恨莫氏,那贱人最坏的就是,将原本至亲的两房人弄的如同仇敌一般,更是教坏了子孙的心性,若是杨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饶不了这个莫氏,“杨华伟现在不被外头人利用,已经不错了。”
    ☆、第70章 七十一明了
    “好啦,你们该做什么只管做去,河内老家那边我已经叫人去接了,等你族伯们来了,事情便会有转机的,”杨骄派人到河内的事情,郭氏也不好直接告诉几个儿子,挥手叫他们自去了,自己则留杨骄在身边,两人说悄悄话。
    “我家骄娘真是长大了啊,”郭氏轻拍杨骄的手臂,示意她在自己旁边坐下,“这次要不是你,祖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杨骄再次感叹杨家就像一棵看似参天的大树,明面儿上枝繁叶茂,其实内里早已空了,就看几位叔伯遇事只会往郭氏这里跑的作法,她也不敢指望他们将来有什么作为了。
    “等明天我递牌子进宫一趟,再跟太后诉诉苦情,太后也是受过委屈的人,自然明白咱们侯府的不易,”说到这儿郭氏顿了一顿,将目光落在孙女娇花般的脸上,“记得在莲华寺的时候,你说靖国公提醒过你?”
    杨骄听郭氏忽然提起周承辉,没来由的一阵儿心虚,“靖国公也是听说了祖母在太子妃娘娘跟前的一番话,当时就跟孙女儿说,祖母的话占情不占礼,提醒咱们小心一些,还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祖母您只管开口……”
    “靖国公这么跟你说的?那太子妃怎么说?”郭氏还不知道有这一出,问道。
    “太子妃?”杨骄的脸再次红了,垂眸道,“娘娘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我路上遇到靖国公的时候,他提到的,”
    孙女儿真长成了大姑娘了,郭氏看着杨骄,真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怎么跟杨骄开口,“我明白了,咱们有机会,还是得谢谢靖国公的一番好意的。”
    “孙女儿已经托靖国公将固元丸献给太子妃了,娘娘也已经收了,若是将来太子府有喜讯传出,其实还是他欠咱们的人情才是,”杨骄想到周承辉时不时就跟她算一算人情账的作派,一心的郁闷,说话之间,不自觉便带到了脸上。
    郭氏不肯插手太子府的内事,也是因为太子妃的“病”出在了心上,而她出面给梅氏治“病”,等于就揭穿了梅氏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内情,而杨骄却执意要向梅氏献药,现在看来,这其中还有自己没有猜出来的内情了,郭氏默默看着孙女儿,有些犹豫要不要成全了她的心思。
    在郭氏眼里,周承辉一再的向长兴侯府示好,最大的原因只怕就是自己这个美丽的孙女儿了,好在太子妃梅氏对杨骄的印象也颇好,两次公然的维护于她,虽然郭氏之前,从来没有过将自己的骨肉送到深宫中的打算,可若真的周承辉有意,杨家若是拒绝,最终也只会是的招祸,何况看孙女儿这模样,也分明是动了心的。
    “西府的事咱们只能再等等了,太子妃那里,只要靖国公真的能说服太子妃娘娘,相信要不了多久,会有好消息出来,”到那个时候,杨家自然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大晋言官们的弹劾,最终在杨家族老们亲自从河内赶到而结束,因为族老们过来的用意就只有一个:不许莫氏埋入杨家祖茔!
    他们的理由跟郭氏的差不多,莫氏不孝不贤,已经不配为杨家妇,念在她为公婆跟丈夫都守过孝的份上,杨家不将莫氏从祖谱里移出,只是这祖坟,莫氏是不能进的,至于埋在哪里,就由杨华伟来决定了。
    “真没想到,你们居然大老远的过来,”郭氏向胡子一大把的几位族老,深深施了一礼,“幸亏几位老哥哥跟弟弟们亲自过来一趟,不然,侯府只怕在盛京城里,再无立足之地了。”
    莫氏一生的目的,就是长兴侯这个爵位,因此跟河内老家没有什么来往,倒是郭氏,因为做了侯夫人,对家乡的同枝亲戚们,颇多照顾,逢年过节的,侯府这边儿该有的节礼,从来都不会短的,加上这次杨骄的人派去的及时,将盛京的情况跟老家的人讲了。
    于河内杨家同宗来说,长兴侯府跟做着官的几位族侄,才是杨家在河内无人敢惹的最大依仗,若是这棵大树倒了,杨家在河内的田地,生意,还不被人给生吃了?在长兴侯府跟莫氏一枝之间,是什么样的选择,杨家人自然很容易就做出了决定。
    将杨家来的族老跟送他们上京的亲戚都安置好了,整个侯府都轻松了下来,有了这些人,长兴侯府便可以安然从这次的弹劾里脱身了,不但如此,有族人的作证,郭氏跟侯府这一枝,又为自己赢得了美名。
    “真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最高兴的莫过是杨华峰跟杨华隆兄弟两个了,现在他们是真正的一身轻松,乐呵呵的各自回房休息,而几日之后,杨华隆跟杨华林,都带着各自的家眷,往地方赴任去了。
    因为族老赶来的及时,态度又坚决,西府杨华伟一枝再怎么苦求,最终的结论都是由他自寻一块风水宝地来葬莫氏,当然,扶灵回乡也是可以的,但也只能要杨家祖茔附近寻一处地方将莫氏葬了。
    如果将母亲送回故乡却不能入祖坟,比根本不回去还要丢人,杨华伟权衡之下,便在自家京郊的庄子附近的山上请风水先生点了一处宝地,将莫氏葬了,而这一次,因为有了先前的纷攘,侯府上下只派了孙子辈儿的杨仁宁领着几个兄弟过去磕了个头,其他人一概没有露面儿。
    等河内的族老们都走了,长兴侯府也算是恢复到以前安闲的状态,这日杨骄在晴芳院中写字,便有郭氏身边的丫鬟紫燕来请。
    “祖母,您要叫迦嬷嬷过来服侍孙女?”眼前这位和气的嬷嬷杨骄是有印象的,当年阮姑姑在侯府调养的时候,郭氏就是派的她平时伺候汤药,之后阮氏返乡,而迦嬷嬷也被儿子接回去享福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又回府伺候了?
    郭氏并没有回答杨骄的疑问,而是向迦嬷嬷笑道,“你这一走好几年,骄娘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次专门将你请回来,我就将她交给你了。”
    迦嬷嬷在杨骄进屋的时候,已经默默的将她看了个仔细,心道怨不得自家老夫人也改了主意,果然是位美人儿,尤其这气度跟仪容,随便嫁了也着实可惜,何况如今长兴侯府的情况,出一个贵人,也算是保住侯府的荣华了。
    “老夫人放心吧,奴婢既然得了老夫人的重托,自然会尽全力将姑娘服侍好的,”迦嬷嬷郑重向郭氏一礼,对杨家是机会,对她自己,何尝不是个机会呢?
    之后的日子,杨骄便无暇再去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了,她完全被迦嬷嬷的调养计划将每天的时间给安排的满满的。
    现在杨骄终于知道了,自己祖母手里,确实是有好东西的,就看这一包包堆着的各式药材,再想想这些是她每天沐浴的主料,杨骄都有些头皮发麻,还有每天沐浴之后必做的按摩,早上一碗汤药,临睡一颗丸药,如此种种,杨骄若是猜不出郭氏的心思,都白活这么大了。
    “祖母,您这是到底要做什么?”虽然那些汤药算不上苦,可每天这么喝着,搞得杨骄食欲全无,“每天被这些药汁子灌着,泡着,孙女觉得浑身都是药味儿了!”杨骄一到颐寿院,就抱着郭氏的胳膊开始撒娇,成天被迦嬷嬷盯着,杨骄最痛苦的是,想做些什么,打听个消息,都没有机会啊!
    “做什么?自然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郭氏知道小孙女再聪明不过,也不瞒她,“你身子自然是不错的,可是光不错还不行,行了,你以后就乖乖的听嬷嬷的话就对了,”她又郑重向杨骄道,“这是这些,万万不可以告诉旁人!”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郭氏便不可能再将杨骄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来养,要知道到深宫里,长兴侯府这点儿子家世,根本就不够看的。女人,拼不过家世,没有助力,那就要拼自己了。
    这男人虽然口里说着更重品性才德,可这姿色,却是最勾人的,杨骄长的确实很是出挑,但并不是国色,细论起来,延安侯府的权兰婷,西府的杨眉,都比杨骄要强上一些,更别说归德侯府里,还有个马芯娘了,甚或以后,周承辉登了大宝,那后宫里的女子就更多了,没有一副好相貌,孙女儿的路只会更难走。
    也是因为这个,郭氏才特意将迦嬷嬷给请了回来,拿出自己积年的古方,给杨骄悉心调理,人的五官不能改变,可是皮肤,气色,身段儿,还有体香,甚至内里,都可以慢慢改变的,而这些,对于男人来说,要比什么娴淑大度,更惑人。
    当然,这些改变却是万万不能叫外人知道的,当年建安帝选后,太子周璨选妃的惨烈,郭氏还记忆犹新,病了的,中毒的,被算计毁了名声的,甚至丢了命的,也都有过,自家就算有了这样的心思,不到最后一刻,也是不能叫人知道的。
    “祖母,我并没有……”杨骄觉得郭氏是误会她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索性将话挑明了,“祖母就算存了这样的心思,也要看两宫的意思,”周承辉的婚事,只怕梅氏也做不了主。
    孙女聪明,自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并不需自己多言,郭氏满意的点头,“靖国公比你还小三个月呢,要到十一月才满十四,可他是皇帝的嫡长孙,身份自是不同,两宫心里不说,只怕已经开始动心思了,”要知道,不论姜家,还是郑家,都有适龄的女儿,“咱们一但下了决心,以后的每一步都要仔细了。”
    郭氏轻抚孙女儿白皙的脸庞,“我也知道,如今这情势,若是求稳的话,靖国公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咱们侯府,真的需要一个机会,不然我真不敢想,等哪天我去了,你的叔伯兄弟们,如何在京城立足……”
    现在看来,太子周璨明显不得帝心,建安帝最宠爱的就是次子周琛了,储君易位的风声也一直没有断过,虽然以郭氏的阅历,并不相信顾贵妃跟周琛能够得逞,这也是她愿意赌上一把,为杨骄筹谋的最重要的原因,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若真是老天不开眼,杨家固然难以保全,自己的孙女儿下场只会更凄惨,甚至她将来的子女……
    见祖母为杨家谋划将来的时候,并没有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杨骄心中暖意顿生,“祖母放心吧,孙女儿定然会竭尽所能护着咱们家的,再说了,大伯父为了忠厚,二伯父又能干,几位哥哥孝顺懂事,伯母又给弟弟们请了教习,以后侯府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孙女如此懂事,郭氏不由老怀大慰,“祖母知道你是最懂事的,而且那个靖国公,跟你年貌相当,又是个知道上进的,你不也辱没了你……”
    有杨骄入得太子府,也算是给杨家下一代争取了时间,“等你兄弟们都长大了,你也有了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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