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觉得也是,等过了年吏部的公文下来,我也要起程往大同去了,这次我准备带了仁豫夫妻过去,仁秦夫妻就留在侯府好了,”如果自己走了,这杜如柏,还是别住侯府的好,“只是彭氏那人……”
    想想自己这个娇气又不懂事的妻子,杨华隆也一阵儿头疼,这几天只要杨华隆一回蒹葭院,彭氏必会哭诉委屈,甚至将自己在慈宁宫的事全推到了嫂子王氏的身上,说自己没见过大场面,不知道轻重,王氏完全可以暗示她啊?为什么只站在一边看热闹?分明就是嫉妒自家老爷比她的男人得力!
    真真穷时节乃见,这个时候,杨华隆才真正体会到一个贤内助的重要性,可彭氏与他,连孙子都有了,失望又有什么用处?无奈之下,杨华隆借口太忙,连着几天都睡到了外院的书房,现在他决定要往大同去了,还不知道彭氏得了消息,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我看彭氏还是跟着你过去好了,毕竟你身边也得有人服侍,”郭氏现在都开始怀念没有彭氏在的日子了,“不过以她的性子,这话咱们得反着说。”
    等到了腊月二十三,在河南的杨华林一家终于到了侯府,杨华林比杨华隆离盛京近,就算他不能年年回来,妻子高氏跟两个儿子杨仁晋,杨仁冀,却是年年回来的,因此大家见面,远比彭氏回来的时候亲热许多。
    “母亲,咱们要不要过去给二伯母见个礼?”等到接风宴罢,四太太高氏被自己的两个媳妇扶着,往他们的知芸院去,高氏的长媳四少奶奶李氏,小声问婆婆的意思。
    彭氏,高氏不以为然的一笑,“去,当然要去了,咱们今年回来,可是给你二伯一家都备着礼呢,如何能不送过去?”她也正好看看这位最被丈夫“疼爱”的二嫂如今怎么样了?
    “刚才吃饭的时候,妾身听三嫂的意思,二伯母跟那院儿里关着的五少奶奶,只怕会留在侯府了,母亲,您看,”高氏的二儿媳,六少奶奶小高氏,小声跟婆婆说着听来的消息。
    这个高氏还真不知道,她不由停下了脚步,想了想道,“走,咱们回去将给二房的备的礼收拾出来,我带着你们,亲自往蒹葭院看看我那个二嫂子去。”
    高氏她们刚回来一天,并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杨华隆有多看重他这位“得来不易”的妻子,高氏可是看的真真儿的,如今要把她留在京城,这里头指定有她不了解的内情,高氏抿嘴一乐,决定从蒹葭院出来,再往何氏那里转一转。
    转眼到了大年初一,按礼,每年这个时候,西府都要由莫氏带着,往侯府这边来,开了设在侯府的家祠祭祖的,今年莫氏的病情从年前一直缠绵到现在,杨华隆跟杨华林回来,也都往西府象征性的转过一圈儿,奈何连杨华伟都病着,兄弟两个,都只是远远地在莫氏的颐寿院外行了个礼,连进去请安都不曾。
    因为是年初一祭祖,长兴侯府将非大事不开的正院昭荣堂开了,一家人都到齐了,等着西府一众过来。
    “母亲,您说今天那边府上会不会过来?”何氏看着升的老高的太阳,有些不耐烦的开言。
    “刚才大嫂已经遣人去问了,想来是要来的,”小郭氏坐在何氏身边,小声向她解释。
    “我自然是知道大嫂遣人去了,这不去了老大功夫了,这两府之间,也就隔了道院墙,这功夫,骑着马都能跑到城外了,”何氏对西府可没有一点儿好感,嘴里嘟哝着。
    “老夫人,西府老太太叫人将她抬过来了,还有西府大爷,也来了,”何氏那边话音儿未落,已经王氏身边的妈妈疾步进来。
    这下郭氏可不乐意了,莫氏那身子,这么一折腾,若是死在自己这边儿,外头还不知道会传什么闲话儿呢,这老虔婆是临死也要摆自己一道不是?“走,咱们快去迎迎,你们兄弟几个,务必劝着华伟,将老太太请回西府去,这祭祖,本来就是男人的事,若是连华伟的身子都撑不得,有仁谦他们三个也够了。”
    杨华峰做为长子,自然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忙应了抬腿便往外走,可人还没出昭荣堂的大门呢,就看到几个健妇抬了一架软轿过来,那轿子里,正半躺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莫氏!
    “弟妹,这是做什么?大伯母身边不好,就算是她要出来,你也要拦着才是!”杨华峰万没想到莫氏已经苍老到这般地步,忍不住向软轿旁边徒步而行的小莫氏发火,“华伟呢?仁谦呢?”
    “都在后头呢,今天,我带着西府的子孙都过来了,”莫氏的声音就像从破风箱里拉出来的,带着咝咝的颤音,“怎么?侯爷,老身能不能进这昭荣堂?”
    这个莫氏,眼看就剩一口气了,说话还叫人这么不舒服,杨华峰将身子一侧,“还不快将伯母给抬进去。”
    昭荣堂做为侯府的正堂,自然是极大的,郭氏在上首看着莫氏的软轿落地,连身子都没有动,“大嫂都这样了,还亲自跑一趟,只怕为的不是见祖宗吧?哼,我看大嫂但凡还觉得自己是杨家的媳妇,都没脸去见祖宗。”
    “是,我是没脸见列祖列宗,更没有脸去见老侯爷,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今天才带着华伟跟仁谦他们,求老夫人您看在他们都是杨家的子孙的份上,护佑一二,”莫氏颤微微的扶着小莫氏从软轿上下来,腿一软,便跪倒在郭氏面前。
    “郭香馥,我是荣威侯府大小姐,你是六品太医家的女儿,可现在,我却得在你面前曲膝弯腰,只求你能高抬贵手,这下,你可满意了?!”莫氏瘦的只剩一层皮肉的脸扭曲狰狞,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身边的小莫氏扯倒在地,“你也跪下,咱们姓莫的都给她跪下!”
    “祖母,祖母您不要这样,二祖母没有说不帮咱们,”一旁的杨清玉看到莫氏跟母亲的样子,已经泣不成声,她膝行几步,跪在郭氏脚前,“求二祖母救救我祖母吧。”
    这是做什么?求人?倒不如说是往侯府上下泼脏水来了,杨骄冷冷一笑,“清玉姐姐这是何苦来?就像大祖母以前往侯府来,常说的那句:大家是骨肉至亲!这昭荣堂里坐的都是杨家的至亲骨肉,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只怕没有比成日服侍在大祖母跟前的清玉姐姐更清楚的了,不知道那个时候,清玉姐姐可曾用求过大祖母,放过侯府,放过我表姐!”
    “还有,大祖母,在这里骄娘是年纪最小的,有些事情真就不怎么明白了,西府落到今天的地步,跟我祖母有什么关系?自从大祖母病了,我祖母虽然不能日日过府探望,可是我几位伯母跟五婶儿,哪个不是轮着过去探病?祖母也反复交代了,好医好药的往西府送?”这府里虽然没有外人,杨骄也不能叫侯府落了苛待族亲的帽子。
    “若我是大祖母,真要道歉,求人高抬贵手,也应该叫人将轿子抬到韩学士府去才对吧?”杨骄的目标又转向莫氏,左右她小,“不懂事,性子急”,说错了话,自然有长辈出来兜着,“说起来,我祖母也是受害人,若是大祖母您的计谋成功了,只怕现在,您就会像跟韩家换了庚帖之后那回一样,过来侯府耀武扬威吧?”
    杨骄现在还真是一点儿都看不起莫氏,若真的要救西府,直管叫人将软轿抬到韩家门前,就这么跪一跪,求一求,韩皎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能再叫学生们打压西府了,可莫氏只是个窝里横,所有的能耐都往亲人身上使了。
    “骄娘说的没错,是我们西府对不起侯府,对不起婶娘,”杨华伟这才被下头人抬进昭荣堂,他缓缓向郭氏跪下,“婶娘,西府落到如今这地步,都是侄儿没用,借着有病的理由,将什么事都推到母亲跟你侄儿媳妇身上,才叫她们闯下这在祸来,侄儿已经决定了,等开了春,一家人便回河内去,”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契纸来,“这是当年分府的时候立的契书,现在还给婶母。”
    长兴侯府是御赐的宅第,依制是不能随便分的,可是当初莫氏闹的厉害,无奈之下,老长兴侯便立下了这分约书,虽然不过官府,但侯府还是分了一半给莫氏一房,以后侯府子孙不得过去搅扰,现在杨华伟居然将这契书拿了出来?不说杨华峰跟王氏,连郭氏都倒吸一口冷气,“华伟,你这是做什么?”
    “华伟?你要做什么?”莫氏叫人抬着将死的自己过来,不过是想用自己的死来逼郭氏跟杨华峰认下护佑西府的责任,哪里会真的要付出什么?何况还是她当年苦心算计来的西府?
    杨华伟甩开小莫氏扶着他的手,上前几步,将那契书放到郭氏面前桌上,“婶母,这东西原来就不该是我们长房的,如今还给侯府,不过侄儿也不是无所求的,只求大哥能看在大家血脉相连的份上,帮扶兄弟回乡之后,能安然做个富家翁。”
    杨华伟身体不好,但脑子没傻,韩家由不得西府杨家留在京城里,而侯府,只怕也是存了这样的心的,好在西府跟侯府都是一个祖父,他们不会做的太绝,既然已经决定回乡了,倒不如将这半个侯府还回去,了结了几十年两房的恩怨。
    而侯府受了他这份大礼,以后回到祖籍,有杨华峰的支持,长房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至于两个儿子的仕途,他头上的奉国中尉的恩荫已经没了,两个儿子又不能再走科举,可他以后还有孙子呢,只要孙子教好了,长房还有再次兴旺的机会。
    而这一切,又都得靠侯府这块招牌来护着他们。
    郭氏已经明白了杨华伟的意思,颔首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依你,等你们回乡的时候,我叫仁桂跟仁豫亲自送你们,咱们在河内府的宅子也有年头了,过了破五我就遣人回去翻修一下,以后就交给你们了。”
    见郭氏跟儿子有商有量的就将回乡的事情定了,莫氏绝望的指着杨华伟,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仰,昏了过去!
    真真是走哪儿,哪儿麻烦,王氏厌恶的瞪了小莫氏一将伯母抬回去?难道要冲撞了祖宗不成?这昭荣堂的匾额可是太/祖皇帝的御宝!”
    这种地方,如何能死人?小莫氏到底是荣威侯府出来的,也明白其中的厉害,也顾不得杨华伟了,立马叫人将莫氏往西府里抬。平氏跟几个婶子也不好干看着,纷纷叫人帮忙,昭荣堂里登时兵荒马乱。
    “你也回去吧,留着谦儿在这里,一道给祖宗上个香,”郭氏摆摆手,叫杨华伟回去,“一会儿我过去看你娘。”
    “谢谢婶娘,”这大过年的,连医馆都不开门的,郭氏愿意出手,杨华伟也是感激不尽了。
    西府的颐寿院中人影憧憧,莫氏住的内堂里满架的金玉也仿佛因为主人的病重蒙上了屋死气,再不复往日的璀璨。
    杨清玉努力将手中的汤药小心的喂到莫氏的嘴里,可莫氏一直牙关紧咬,瓷勺碰到牙上,药汁儿顺着牙齿流到了唇外,根本一点儿都进不到莫氏嘴里,急的她眼泪簌簌而下,“这可怎么办啊?”
    “清玉让开,我来吧,”小郭氏在一旁看不下去,从杨清玉手里拿过药碗,“骄娘陪着你清玉姐姐到外头透透气。”
    “你要做什么?”杨清玉见小郭氏并没有喂药,而是从郭氏的针囊中取出一根银针来,吓了一跳,厉声道。
    “清玉姐姐还是随我出去吧,我娘虽然不通医术,可些话常识还是懂得的,如果不以针刺穴叫大祖母松开牙关,难道还拿银勺去撬不成?”杨骄看着一脸怒容的杨清玉,心道好人真是不能做。
    杨眉这些日子如同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瘦的脱了形,看到杨骄,上前赔笑道,“骄娘说的是,郭家的医术那是出了名的,四婶娘就算是没有真正学过,平时看着,也肯定会的不少。”
    杨清玉见杨眉讨好杨骄,不屑的瞪了她一眼,“你往前凑什么凑,祖母病了这许久,也没有见你过来侍疾,怎么,以为讨了杨骄的欢心,她便会留你在侯府做侯府的大姑娘不成?”
    ☆、第71章 六十四补更
    姜太后也已经乏了,见郭氏说要出宫,颔首道,“你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想来家里也等着呢,回吧,只是等沈氏发动的时候,还得你亲自过去看着,不然哀家是没法放心的,”不论赞不赞成周琛取周璨而代之,沈骊君肚子里的都是她的重孙,姜太后自来分的清楚。
    “臣妾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就让臣妾代皇祖母跟母后送一送老夫人跟侯夫人吧,”听到郭氏一行要走,梅氏也适时起身道。
    郑皇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梅氏,“你有这个心,就去送送吧,顺便啊,请郭老夫人也帮你扶一扶脉,这承辉都十三了,你居然连个动静都没有,当初,哼哼,”当初郭氏可是说梅氏宜生养,她在为儿子定下的梅氏为太子妃,可现在怎么样?就生了一个,这怎么能叫郑皇后满意?
    梅氏先后被顾贵妃跟郑皇后揭短,面上却丝毫不有不满之色,淡淡一笑,“母后说的是,只是臣妾当年生承辉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怕是难再调理好了,好在梁嫔又有了身孕,殿下并不缺少子嗣。”
    郭氏跟梅氏在宫门处分手,静送梅氏上了太子妃的鸾驾,才向杨骄道,“骄娘随我坐。”
    “你们怎么跟靖国公一处了?还摘了顾贵妃许多牡丹回来?”在宫里呆了短短半日,郭氏已经是一脑门子官司了,“你可要跟我说实话,骄娘你向来聪明,不用祖母操心,那个靖国公,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简直精的更个鬼似的,也只有两宫才会将他当做无知的孩童。
    杨骄的心思却在另一处,“祖母,您可注意到了,皇后娘娘对您颇为不满。”
    “这是在所难免,昌王妃的事,她心里有气也是正常,”郭氏轻叹一声,“可天下间的事儿,哪能由咱们做臣子的来选?只希望有一日,娘娘她能明白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心。”
    “上位者何时会想过明白臣下的心?她们要的只有忠心,祖母您没有遂她的心意,便是不忠,没有其他的借口可以找的,何况下来还有昌王妃临盆的事,太后娘娘发了话,祖母您根本就脱不了身,只怕郑皇后只有更怨您的,”杨骄压低声音,“祖母,梅娘娘的身子真的没救了?”
    如果郭氏能帮着梅太子妃调理好身子,给周承辉生下弟弟出来,到时候郑皇后的所有怨气都会化为乌有。
    “骄娘!”郭氏厉声打断杨骄后面的话,“谁许你问这个的?还有,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跟靖国公私下说了什么?”
    郭氏一怒便口不择言起来,而杨骄被她问的玉面一红,讷讷道,“没什么,孙女儿问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
    杨骄先一五一十的将到酌月殿和暖花坞发生的事仔细跟郭氏讲了,“祖母今天也看了,那个周承辉在外头跟在宫中完全是两副模样,而且身后还有梅家,马家,郑家,甚至康王府的支持,日*后顾氏一脉,如何能在他手中讨到好处去?”
    “康王府,”郭氏不由想到周承辉手起刀落砍下刺客人头的时候,康王眼中的赞赏之情,确实在武将眼中,会耍心眼,跟顾培正亲如一家的昌王周琛,如何能强过正室嫡出,又果敢英勇的周承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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