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三的手腕被折断,即刻一声惨叫,痛地在宋青书的床头跪了下去,涕泪横流地哭叫道:“小子!放手!快放手!痛!痛啊!”
    宋青书随手扔开他的手腕,冷声问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这赖三倒是条汉子,刚熬过了这一阵断骨的剧痛,额上还挂着汗,眼泪还没擦干净,就已经扬声威胁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快放手!得罪了我丐帮,我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丐帮?”宋青书低声重复了一句,不由微微苦笑。他竟沦落自此,一个丐帮中的赖汉都能随意威胁欺辱了。为何这一世与上一世这般相似,竟然又是丐帮?
    赖三见宋青书坐在床头怔怔出神,只当他是被丐帮的威名给吓住了,当即左手握拳,一拳向他的面颊砸去。哪知他这一拳才出了一半,小腹上忽然挨了一脚,整个人竟被踹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门边。
    宋青书翻身下床,他已躺了数日,此时刚一站起来,眼前便是一黑,伸手扶了扶床头才堪堪站稳。
    赖三见宋青书神情憔悴精神不济,便知他的确病弱。只是他病时还这般凶悍,赖三哪里还敢打他主意,手忙脚乱地拨开门栓,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怎料才出门便见着阮娘呆呆地守在门边,披头散发满脸血污。她见到赖三出现,立时两眼一亮,如疯了一般扑上来与赖三厮打,声嘶力竭地骂道:“你对我阿弟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这个禽兽!你不得好死!啊!啊!”
    赖三被宋青书吓破了胆,顾不上与阮娘厮打,只想着要跑,一时大意竟被阮娘一口咬住了手指。他惨叫一声,使足力气扇了阮娘一巴掌,这才让阮娘松口。“疯婆娘!你这疯婆娘!”他见手指上牙印极深,竟连骨头都看到了,更是怒恨,又狠狠地踢了阮娘两脚,直把阮娘踢地倒地不起,蜷在地上缩成一团。
    这两脚正被尾随着赖三出来的宋青书看在眼里,他出身名门教养极好,自然看不惯赖三这等行径,当即上前又是一脚将赖三踹了出去。宋青书这一脚踹地极狠,赖三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竟被他踹飞出去,撞坏了阮娘家的大门,滚在门外的雪地里。
    这次闹出的声响极大,没多久,巷子里的其他私妓都闻声赶了出来。见到平时一向耀武扬威的赖三满脸是血,狼狈地跌在阮娘的大门前,不由嬉笑着对他指指点点。
    赖三见宋青书一脸煞气地走出来,他心中又恨又怕,便虚张声势地叫道:“小子你是哪条道上的人,亮出名号来!我是丐帮陈长老的亲信,你也不打听打听……”话未说完,已被宋青书锁住了咽喉。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如小鸡仔一般,被一个少年人举在手中顶在墙上。
    “凭你也配问我名号?”宋青书沉声道。他见这巷子中的女子各个花枝招展不似良家,已然明白到自己身在何处,自然也就明白了睁眼时见的那个眼神究竟何意。他心中既厌恨又恶心,便想取赖三性命。他冷冷地望着赖三,五指慢慢收紧,赖三的面色由青转红,双腿徒劳地挣动着,他紧捉着宋青书的手腕试图拉开,哪知这少年人看着病弱,五指却如铁铸一般。
    眼见赖三的面色又由红转白,慢慢地气若游丝,一众私妓这才意识到这个看着斯文漂亮的少年是真要杀人,不由惊叫道:“杀人啦!杀人啦!”只听得一阵“砰砰砰”的关门声,私妓们又纷纷躲回了家。
    仍躺在地上的阮娘听到这叫声,急忙挣扎着爬起来走出门。眼见赖三两眼翻白,她心下一惊,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宋青书的手臂上,惊慌失措地叫道:“阿弟!快放手!不要杀他!阿弟!”丐帮在杭州的势力极大,凭她一个小小的私妓如何开罪得起?
    “阿弟?”宋青书疑惑地望了阮娘一眼,他虽对阮娘全无印象却也多少猜到阮娘一定对他照顾不少,这便慢慢松了手。
    死里逃生,赖三如一滩烂泥一般慢慢萎顿在地,捂着喉咙咳嗽良久这才慢慢生出点力气。都不用人催促,便四肢并用地向巷外爬去。
    “慢着!”哪知宋青书却不愿他轻易离开,忽然高喝一声。
    赖三浑身一震,果然不敢再动,只乞怜地转过头来望着宋青书。
    “把钱交出来。”宋青书平静地道。见赖三与阮娘俱惊诧不已地瞪大了眼睛,宋青书只理所当然地补充道,“你睡了她,自然要给钱!撞坏了门,当然也要赔钱!”
    这般生得漂亮又满身贵气的少年,不但揍人够狠,心也够黑!赖三简直难以置信,然而,摄于宋青书的淫威,他哪里敢反抗,这便乖乖地将身上带着的钱袋递了出去。
    宋青书将那钱袋在手中掂了两下,估计也有十几两,便厌烦地向赖三挥挥手。赖三不敢耽搁,急忙逃了。
    宋青书见赖三离开,转手便将那钱袋放在了阮娘手中,轻声道:“多谢姑娘收留!然则此处非我能久留之地,告辞!”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又是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82、很有用的小乙哥
    这一回,宋青书并未昏迷很久,傍晚时,他便醒了过来。眼见阮娘端着重做来的鸡汤守在他床前殷切地望着他,宋青书便知他暂时是走不了了。况且,他也不知道还能去哪。剥去武当弟子的衣冠和身份,宋青书,什么都不是,一文不值。
    宋青书身在道门,虽未常年茹素,饮食却也习惯了清淡。此时仍在病中,更加没有胃口,故而一碗鸡汤才喝了几口,便不肯再动。
    阮娘见宋青书行事果断也不怎么敢劝他,很快便收拾了碗筷准备离开。却是宋青书见阮娘要走,不由喊了一声:“姑娘留步,敢问我怎会在姑娘处?”
    阮娘见宋青书这样一位气质清越的公子哥明知她身份却仍唤她为“姑娘”,不知为何便觉一阵羞耻,只嗫嚅道:“三日前,我见你醉倒在雪地里就把你带了回来。你还病着,我这里是腌脏之地,只等你病愈……”
    阮娘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被刻意拉长了的喊声:“阮娘,你在吗?”
    阮娘把头一低,立即出去了。
    宋青书重病在身,才在床边靠了没多久便觉昏昏沉沉。然而耳边却有一个尖锐的女声始终不肯放过他。
    “钱呢?银子呢?他白吃白喝,不用给钱啊!……什么小声点?就该让他听听!……到时他走了,赖三又回来找你寻仇,我看你怎么办!……你心善,把银子都贴给了那个痨病鬼,最后怎样?亲生儿子不如近身钱!”
    这句话一说完,房门又被推开,有一个穿着极是妖娆又浓妆艳抹的女子袅袅娉娉地向他走来。宋青书在床铺上略撑了一把,坐起身,向她望去。“何事?”
    那女子被宋青书这冷飒的眼风一扫,顿时想起了白天时他动手揍赖三的英姿,当即满脸堆笑。“小乙哥,我叫秀娘,小乙哥贵姓啊?”
    宋青书抬头看了跟在秀娘身后的阮娘一眼,她面上被赖三打出来的瘀伤至今未褪,是以不怎么敢抬头。其实阮娘虽说年纪不小,但眉眼间仍隐约可见绰约的风姿,可想而知年轻时的美貌。然而生活对这等弱女子尤为不易,故而总是老得更快些。阮娘性情柔顺,秀娘却很是泼辣,她怕秀娘说话难听,便暗中扯了秀娘一把。宋青书将这一扯瞧在眼里,只低声道:“免贵姓宋。”
    “原来是宋公子!”秀娘当即改了口。
    宋青书自嘲一笑,轻声道:“我算什么公子?不过是个落魄江湖客罢了,还是叫小乙哥罢!”
    “原来如此!”秀娘当即撇撇嘴,低头拉了拉裙边,缓缓道,“小乙哥,你也看到了,咱们这呢是做皮肉生意的,你这么一睡,阮娘就别想开张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她将一只涂着丹蔻右手慢慢地平摊在宋青书的面前。
    “秀娘!”眼见秀娘这么直来直去,阮娘顿时急了,忙道,“他不是给过我银子了吗?有十几两呢!”阮娘说的,自然是宋青书从赖三那勒索来的银子。
    秀娘自然也知这银子的来历,当即柳眉倒竖,指着阮娘厉声道:“这是赖三爷的银子你也敢动?不要命了?他丐帮在杭州有多少弟兄,你得罪得起吗?”
    宋青书眼见秀娘这般指桑骂槐不禁暗自皱眉,只是一文钱逼死英雄汉,这段时日他不分白天黑夜地买醉,每次醒来身上的钱财必然要少上一些,到了现在终于是身无长物孑然一身!“姑娘且放心,待我病愈,定会重金相谢。”上一世他再落魄也没烦心过钱财,这一世大不了重操旧业,去偷去抢。
    秀娘听宋青书这般保证态度立即好了很多,她见宋青书身手不俗,早为他想好出路。他若是不能靠其他本领赚钱,也能靠身手赚钱,做保镖做打手,实在不行还能加入丐帮,定比赖三得重用!“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小乙哥好好休息呀!”说着,她丢给阮娘一个眼色,又退了出去。
    阮娘又跟着走了出去,宋青书隐隐约约又听秀娘在劝阮娘道:“……留下……木头……不能走……”由于声音太轻,再不能对他的精神施加影响,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又过了两日,宋青书终于有力气自行走出房间来到庭院。一出门,便见着阮娘正举着一把生锈的柴刀劈柴。女子气力不足,阮娘用刀又不得法,很快便累地气喘吁吁。宋青书看不过眼,便趁阮娘直起腰擦汗时走上前道:“我来罢!”说着,接过她手中的柴刀,随手拿起几根柴火在面前摆成一排。
    “你还病着,还是我……”阮娘话未说完,只见一阵刀光闪烁,原本摆成一排的柴火全都被分成了四分,倒了一地。阮娘愣了一会,转口道:“我去给你拿件衣服。”
    宋青书提着柴刀看了一阵,心道:惊鸿刀法拿来劈柴,易师父若是知道了,不知道是夸我还是骂我?他微微怔了一会,忽而摇头一笑,接着劈柴。他不愿分神多想其他,有事做便专心做事,竟是很快就把阮娘屯在庭院里的柴火全劈了。抬头擦汗时才发觉秀娘不知何时来串门,已与阮娘一起站在庭院前看了很久。
    宋青书劈柴已劈了一个多时辰,不说话也不停手,竟似着魔了一般。阮娘几次要他休息他都充耳不闻,如今见庭院里的柴火终于都劈完了,她不禁松了口气,担忧地望着宋青书。秀娘却又缓步走上前来,搭着宋青书的手臂柔声道:“小乙哥好厉害!可是我哪儿还有一堆柴火没劈呢……”
    “秀娘!”阮娘不悦地叫道。
    宋青书却道:“带我去便是!”
    秀娘家的柴火远比阮娘家的多,宋青书劈了两日还没劈完。原来秀娘给邻居们都去了信,只要十文钱,就帮她们把庭院里的柴火给劈了。冬天原就费柴火,私妓们各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今只要十文钱就能把整个庭院的柴火都劈好,自然是价廉物美。秀娘这般指使宋青书,阮娘当然不高兴,偏又劝不住宋青书,只好日日看着他。
    宋青书还记得当年学惊鸿刀法时易天海便曾断言以他的心性,不适合学刀,原因便在于刀法极拙,而剑法却极巧。惊鸿刀法原是战阵之中的杀人之技,招式简单有去无回;而武当剑法却是出了名的纷繁驳杂收放自如,便是剑法的巅峰太极剑,各中精要虽说是万变不离其宗,但最终仍要落在一个“变”字上。
    宋青书生性机巧,学剑绰绰有余,学刀便未免少了几分狠劲。好比对手声势万钧地一招出手,易天海想到的必然是如何拼尽全力接下这一招,但宋青书却能在瞬间转上十七八个念头避开了这一招。光明顶上他提议与张无忌比剑,万安寺塔顶他以赵敏为肉盾抵御鹿杖客出招,俱是同一个道理。与人交手,但凡自知不敌,他便先怯了三分,虽说每次都以机巧化险为夷,却终究少了些绝地反击一往无前的豪气。
    然而这几日,宋青书日日劈柴,出刀上万次,却渐渐开始有些明白易天海常说的那句“聚精会神,全力以赴”中的深意。他不禁停下手来,举起手中的柴刀仔细地看了一阵,又闭上眼喃喃道:“一刀既出,全力以赴。变……不变……”
    阮娘以为宋青书累了,刚要上前劝他休息,他却猛然睁开双目,将手中柴刀尽力斩下,柴刀的刀锋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圆弧,落在地上放着的柴火上。柴火却不如之前一般被劈成两半,而是向不同的两个方向炸开了去。
    阮娘被吓了一跳,怎知她还没叫出声来,外面忽然传了一阵激烈的砸门声,伴随一个尖锐难听的叫骂:“狐狸精!开门!快开门!今天老娘非打死你这小贱人,小娘皮……”
    宋青书虽是男子,可听到这般污言秽语亦不禁皱眉。不一会,秀娘从房里逃了出来,紧紧拽着他的胳膊连声道:“小乙哥!今日你可一定要救我!”
    宋青书正不明所以,秀娘家的房门已被大力砸开,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带着一班爪牙耀武扬威地闯了进来。见到秀娘一脸惊惶地躲在宋青书的身后,那妇人冷笑一声,指着她道:“你这骚狐狸,这么快又勾搭上了?”
    秀娘怯怯地看了宋青书一眼,见他神色镇定,忽然又有了勇气,上前一步扬声道:“韩大娘,本姑娘打开门做生意,是男人都能来!有本事,看住你男人啊!跟我耍什么威风?”然而她的勇气也仅止于此,话一说完,她便又躲回了宋青书身后。不但如此,还用力把宋青书往前顶了两步。
    那位韩大娘被秀娘堵地面色一阵白一阵黑,片刻后,她双手叉腰狠狠地在地上吐了口唾沫,高声令道:“给我狠狠地打!小贱人,你要不把我家的传家宝还来,我撕了你!”韩大娘话音刚落,她身后七八个爪牙手持木棍全围了上来。
    宋青书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阮娘与秀娘推开,自己走了上去。出手便是一招“烟飞星散”一连搅脱了三条木棍。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宋青书出招的手法这般精妙,那几个被打掉了木棍的爪牙竟是谁都没看清。几人彼此互望一眼,竟都有些惊慌。怎知,宋青书才出了这一招便怔怔地立在原地,只呆呆地望着手中的柴刀。
    若是方才那一招并非七星剑法,改用惊鸿刀法“大浪淘沙”又当如何?宋青书正想地入神,一条木棍带着凌厉的风头向他的头上砸来。
    “阿弟!”阮娘忍不住一声惊呼,刚要跑上前推开宋青书,却又被秀娘死死拽住了胳膊。
    宋青书听到阮娘的一声方才醒过神来,本能地偏了偏身体,那一棍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肩头。宋青书大病初愈,竟是被这一棍砸地踉跄。
    有人一击得手,众爪牙们都兴奋起来,料定了宋青书不过是个花架子,不足为惧。这便都缓缓围了上来,一起举起手中木棍,乱棍如雨点般向宋青书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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