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张三丰一句劝说宋远桥神色稍霁连忙向张三丰躬身行礼道:“师父何出此言?徒儿只是担心青书不知轻重招人笑柄堕了我武当威名。”
    “清风过耳!清风过耳!”张三丰无所谓地摆摆手,转头问宋青书。“此事你可有把握?”
    见太师父做主应允宋青书顿时松了口气,满怀信心地道:“孩儿打算收购茶叶以船运往泉州出售给色目人。海运贸易素有百倍之利,鄂中茶叶也极富盛名,只是这些年义军四起长江水道一向不太平,买卖才停了许久。但如今……”宋青书轻轻一笑,目光转向莫声谷。“七叔才与白莲教结下交情不至为难我武当,蒙古人不善水战,至于其他水匪更不值一哂!”
    武当上下都只是普通武夫于行商一道犹为陌生,宋远桥虽老于庶务以往所做也不过是与农事交道,他心中虽有疑窦却是几次发话都被俞岱岩、张松溪两人岔开了去。众人见宋青书侃侃而谈似是极有把握,竟只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情将此事交给了一个年方十五、之前从未有过行商经验的少年。“既是如此,声谷你便与青书走这一趟。”想到莫声谷粗豪爽直宋青书年幼识浅,张三丰四下看了看,宋远桥打理武当事务分神不得、俞莲舟三日前已奉命下山送信、俞岱岩筋骨未复行动不便、殷梨亭生性稚弱还不如莫声谷,“松溪你也同往。”
    大事已定,离开紫霄殿后宋青书正准备下山却被俞岱岩身边的道童清风拦住了去路,说是俞岱岩要见他。宋青书稍一皱眉就明白了俞岱岩的用意,虽然明知这样的相见叔侄俩必然有一份尴尬在,可他也更清楚若是不能说服三叔,他必将为此愧疚终生。这绝不是宋青书愿意看到的。乖乖地跟着清风来到俞岱岩的斋堂却见除了三叔外四叔张松溪竟也在场,宋青书心中诧异而俞岱岩却是先向宋青书问起了行商的打算。“三叔虽不曾有行商的经验却也明白做买卖本愈厚则利愈厚,你的本钱何来?”见宋青书神色游移似不愿深谈,俞岱岩不禁沉下脸道,“方才在紫霄殿内你爹爹问话三叔替你岔开了去是因为清楚你爹爹为人方正,生意上的手段他必不能认同。可如今你连三叔也要隐瞒……”俞岱岩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他知道以他这个师侄的聪颖当能明白他的苦心。
    宋青书神色一凛,心知六叔稚弱七叔粗豪这两人好糊弄,但三叔见事分明四叔又心思缜密他的小盘算必然瞒不过他们,当下老老实实地道:“去泉州行商一来一回总要两个月,刨去这两个月武当上下必要的开支,侄儿能动用的本钱不过三千两。若是再扣去来往交通、交际应酬所需,这点银钱根本就办不成什么事了。所以,侄儿已借武当之名与茶农约定延后结账之期,三个月后结账,届时价格会比如今的茶价再高三成。”
    宋青书此举实与空手套白狼无异,竟还扯了武当的虎皮当大旗,俞岱岩与张松溪闻言一惊,顿时明白到为何在紫霄殿内回话时宋青书竟会遮遮掩掩。无他,此事若是让宋远桥知晓,宋青书小命能否得保都是两说。黑玉断续膏之事令两位师叔心知他们这个看似谦冲温文的师侄实乃胆大包天之辈,如今看来这胆大的程度仍远在他们意料之外。张松溪沉吟半晌,忽然道:“既是如此,此行便绝不容有失。青书,你有多少把握?泉州的情况你又了解多少?”
    “色目商人对茶叶的需求向来是多多益善,这几年义军四起,鄂中的茶叶已经好些年不曾送出交易。所谓物以稀为贵,只要我们能将茶叶平安送到泉州,这笔买卖侄儿有十足把握定能获利,并且是巨利!”宋青书坦然道。陆岷在武当十余年一向对武当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危害武当之事,而在上一世流落江湖时,宋青书也曾在泉州见识过色目人与商户往来贸易的情形,当真是通宵达旦昼夜不停,尤其是对茶叶与丝绸的需求,他们从来都是趋之若鹜不吝千金。
    张松溪行走江湖多年,见识更是远甚宋青书自然知道他所言非虚,当下道:“这一路多不太平,随行的弟子更要仔细挑选。”说完这句便向俞岱岩抱拳一礼,匆匆走了出去。
    张松溪一走俞岱岩便想提起黑玉断续膏之事,谁知不等他出言宋青书已经率先开口说道:“三叔,当时在大都侄儿万分确定这个机会是千载难逢,换了我武当任何一人都会愿意为三叔冒险夺回黑玉断续膏,不过碰巧是侄儿恰逢其会领了这功劳,三叔不必时时牵挂在心。”又做出几分哀怨几分自得的神情自夸道,“侄儿天分既高,习武一日的精进原就胜过旁人苦练十年之功,又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当是武林新晋一代的翘楚,这次受伤必是老天看不过眼,要我明白吃苦耐劳将勤补缺的道理,果然所谓天地不全人世有缺原是至理啊!”
    宋青书如此插科打诨俞岱岩更是哭笑不得,原先准备好的一番话如今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了。他安慰地抚着宋青书的背心,许久才慢慢道:“汝阳王府的奴才阿大、原丐帮长老八臂神剑方东白,他既伤了我俞岱岩的师侄,这个场子我俞某人必然要亲自找回来!”俞岱岩的这句话说地慢慢吞吞语调不高不低平平静静,然而言辞中的铿锵刚直磊落分明却让人悚然动容。宋青书望住俞岱岩轻轻一笑,他心知自此他那位名满天下的武当三侠俞岱岩俞师叔终是回来了!
    辞别俞岱岩还未下山又见着了莫声谷,听得莫声谷一脸关切地问起他的伤势,宋青书不由地仰天长叹。莫声谷这些年与宋青书相处名为师徒情如兄弟,见他这般敷衍的模样当下不客气地一拍他的后脑勺沉着脸道:“七叔问你话,你就这么应对?”
    “七叔,不过是些许小伤,你当我是纸糊的?”宋青书不高兴地小声嘀咕,“我就是不想你们总是这样问个没完这才情愿住到山下去!”
    “些许小伤?”莫声谷简直被宋青书给气乐了,“你现在连冯默之都不是对手!”
    宋青书怔怔地望了莫声谷一会竟鬼使神差地说道:“也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至少如果将来的事不可避免,那么这一世我绝没有这个本事杀死你。
    莫声谷沉默片刻,终是低声安抚道:“你太师父送往峨嵋的书信中已提请灭绝师太赠予‘九花玉露丸’,这味药乃当年桃花岛黄岛主所制对治疗内伤有奇效。”
    宋青书闻言不禁动容,急道:“七叔既知此事,何不劝住太师父?灭绝师太绝不是好相与之人!”灭绝师太个性孤僻极难相处,太师父虽说辈分远高于灭绝,但要她甘心将“九花玉露丸”如此珍贵的灵药赠予武当怕是并不容易。当年太师父为了无忌师弟的寒毒向灭绝求助,可灭绝竟连太师父的书信都不曾拆阅便直接退了回来,不想如今竟还要为了他这个不肖子弟再次低头。
    宋青书如此反应实是远出莫声谷的意料,他呆滞许久不禁问道:“青书,你当真不担心自己的伤势?这些年的苦练……”
    “那也比不得武当和太师父的名声更为重要!”宋青书断然道,“七叔难道不也是如此?……况且,说来七叔可能不信,这次受伤之后侄儿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这一句,宋青书自己明白并非说谎,他是想到了张无忌。上一世,他在武当习武的日子以及初出江湖的那几年总是光芒最盛占尽风流,直至张无忌横空出世。同是武林新秀、武当三代弟子,便是宋青书心如止水也难免要被旁人拿来与张无忌比较一番。而他又怎会是张无忌的对手?如今旁人只当张无忌命在旦夕,绝不会想到他将来能闯出怎样大的名声,与其再一次被逼着上台打一场明知必输的擂台,而且还要输地满地找牙凄惨无比,还不如像现在这样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上台的资格。想到这,宋青书忽然低低地叹息一声,心中升起一丝对自己懦弱无当胸无大志的嘲讽。眼见莫声谷还要开口,宋青书抢先凑近莫声谷身边故作神秘地低声道,“说来七叔与六叔最为亲近,不知六叔寻找峨嵋派纪师姑的事可有进展?”
    莫声谷自然不信宋青书所言,却也明白如今武当上下确然是对宋青书的伤势束手无策,便是日日哀叹也是徒劳,当下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道:“还没有消息,青书你怎会想到此事?”
    宋青书故意长长地叹息一声,幽幽道:“我见六叔憔悴了不少,果然相思使人瘦!我们不久就要出发去泉州,一走就是两个月,爹爹和三叔都是心性粗疏之人怕是未必能明白六叔对纪师姑的情意,七叔不趁临走之前多劝他两句吗?”
    莫声谷失笑道:“你一个孩子也懂这些?”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我怎会不懂?”宋青书一脸深沉仿佛当真尝过情滋味,“七叔还是抽空劝劝六叔吧!”
    莫声谷一窒竟是想到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娃周芷若,颇有些心虚地暗忖:青书大概至少比他更懂一点吧?再一想殷梨亭近日反常的沉默萧索,他不由受教地微微点头。
    21、海沙帮分润
    “哈哈哈!能得武当四侠、七侠大驾光临,冯家蓬荜生辉!”
    见面前这位一身绫罗绸缎金光闪闪的冯老爷子冯文范端着酒杯笑地豪爽,宋青书忍不住瞥了眼与他同席的冯默之,一个是油滑老练一个是桀骜不驯,一个是大腹便便一个是劲瘦剽悍,真是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们是父子!此时距太师父点头应允武当行商已近一月之期,如今他们已带着十五名武当弟子押运着价值三万两的茶叶来到泉州,有七叔莫声谷与白莲教的交情兼武当的威名在外,从武当到泉州的这一路上竟很是太平。而在到达泉州之后,与他们同行的冯默之便一力邀请他们住到冯家。冯默之家在泉州做漆器买卖,冯家的漆料有祖传秘方,刷在木器上可保漆面千年明亮不朽。在武当时宋青书也曾见过冯默之从家里带来的一些日常器具,的确是精美异常光亮如镜。只是武当上下素来厉行俭朴,他这些年与冯默之同吃同住也不觉冯默之与别的弟子有何不同之处,直至今日才知他家原来是这般的巨富豪奢令人咋舌,筵席之上的诸多菜色都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想到冯默之这般的富家公子竟能甘心情愿在武当过清苦的习武生活,宋青书对冯默之不免多了几分认可。
    “小儿承蒙武当多年照顾,张大侠但有差遣小人定效犬马!请满饮此杯!”
    推杯换盏间四师叔隐约提起了武当此行的目的,冯文范对武当为赈济灾民竟舍身行商的义举极是推崇,更拍着心口保证将竭尽所能帮助武当完成这桩买卖。酒筵在冯文范的热情招待下宾主尽欢地落下帷幕,宋青书心中想着买卖之事回了厢房也无法安卧便披衣起身行到花园散散酒气,却见到冯默之一身劲装在月下练剑。宋青书在一旁看了两眼便意识到他练的并非武当剑法应是家传武功,冯家的家传剑法宋青书数月前曾有幸见识,当时只觉这一路剑法诡异灵巧之至当是上层武学精要。如今再见冯默之演练,却发觉招式之间极不连贯处处掣肘,竟似小儿拿着长剑胡乱比划毫无章法可言。宋青书心中生疑又猛然想起武林中对门派武学之别极为重视,急忙闪身回避。原本潜心练剑的冯默之此时也见到了宋青书,当下收剑唤道:“宋师兄,请留步。”
    宋青书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转身道:“冯师弟。”
    冯默之戏谑地一笑,他知道宋青书并不乐意与他相处,不过是碍于师出同门又是大师兄不得不应酬自己。想到自己与他几次冲突,如今四下无人而他还是这副恭谦冲淡的嘴脸更是心生厌烦,只觉这个宋师兄当真是惯于装模作样像傀儡甚于像活人。“宋师兄伤了气海,如今对剑法之道亦无兴趣了?”
    宋青书呆楞许久不知如何回答,有兴趣便要偷看偷师?是何道理?
    冯默之也勿需宋青书回答,他已然看到了宋青书的表现。“我看你对这次的买卖上心地很,最近这段时日极少见你练剑。”
    宋青书听着冯默之明显指责的话语,心中竟隐隐生出一股诡异的莫名。这种训斥的话语你真有资格对我说吗?冯师弟!
    “看来宋师兄是打算另辟蹊径当不成武当首座也要当个武当的大管家保住颜面。”
    这话又从何说起啊?宋青书目瞪口呆。
    “没出息!”仿佛前面的连篇累赘只是为了引出这一句,冯默之大声骂完这三个字后便神清气爽地拂袖而去。
    宋青书难以置信地望着冯默之的背影,一时竟拿不定主意究竟是该端出大师兄的架子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冯师弟还是继续保持风度只当刚才听了几声狗吠。宋青书正闷闷不乐,花园的另一头又忽然传来几声偷笑竟是莫声谷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宋青书一见莫声谷便没好气地道:“七叔,君子不欺暗室!”
    莫声谷毫无愧色反而一本正经地道:“我看默之说的话不无道理。”
    宋青书一窒不敢言声,须知冯默之无论如何聒噪也总是他师弟,武当门中师兄权威甚大,宋青书若是不耐就凭冯默之的脾气随时治他一条不敬之罪也无人会说是他宋青书的不是。而莫声谷非但是他师叔更加是他师父,莫声谷一言既出宋青书便只有垂首而立的分。
    莫声谷见他这副乖乖认错的模样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前些日子为了收购茶叶之事不曾苛求你每日练功,如今既已到达泉州,剩下的事自有你四叔与我二人料理。明日起,你每日练功两个时辰不得懈怠。至于之前漏下的,回到武当都要补上。”
    宋青书动动唇,终究没说什么只点头称是。原本不过是想出来散散酒气竟先后被两人斥责,宋青书再无心在花园流连径自返回厢房盘膝入定,武当功法内息自丹田起经绛宫、泥丸又归于丹田。宋青书自伤了气海之后丹田之气便日日枯竭,任他练功再勤也徒劳无功。感受到丹田中因内息流转而升起的一股暖流又如破闸洪流流出气海消失无踪,宋青书不禁低叹一声,起身坐到桌前摆开笔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两行字:九阳神功、九阴真经。这两部武功精要是他前世今生仅知的能治他内伤的武学,九阳神功将由张无忌寻获,九阴真经则会落入周芷若之手。无论前世今生宋青书与张无忌绝无交情亦不愿向张无忌低头,便提笔将“九阳神功”四字重重抹去。上一世芷若要他相助除去张无忌也不曾将九阴真经透露予他只肯教他九阴真经中的外家功法,直至他死后方在太师父与二叔的交谈中得知九阴真经的存在,这一世他已决意绝不对周芷若动情九阴真经更不可能落入他手,又将“九阴真经”四字抹去,烦躁地将纸张揉成一团丢向墙角,拉开被褥倒头便睡。
    虽说对继续习武下去能不能练出点名堂的事不抱期望,宋青书仍是乖乖听从莫声谷的命令第二日早早起身拿着剑老老实实地练足一个时辰,又盘膝枯坐一个时辰看着内息在丹田聚了又散。才回到厢房更衣方振武就闯了进来,大声道:“宋师兄,外面来了一群自称是海沙帮的人正跟四师叔、七师叔说话。”
    宋青书套上外袍走出来诧异地道:“海沙帮?”海沙帮起于宋末原属南宋朝廷海军,南宋灭亡之后不愿归附元廷便干脆做起了贩卖私盐的买卖,盛时帮中足有二、三十万帮众堪与丐帮并列称雄。然而多年来海沙帮帮众几次受朝廷围剿如今已逐渐式微,日子虽富贵帮中好手却是寥寥无几与武当更是素无往来。“他们来做什么?”
    “我见他们是来者不善,一个个执刀佩剑身上还穿着皮甲。宋师兄要不要去看看?”方振武也不知道海沙帮的来意只怂恿宋青书前去查看,见他神色犹疑又撺掇,“我们就在厅外听两句,真有什么事也好早做准备不是?如今不在武当,师叔便是要罚也得等回去了再说。”
    宋青书跟着点点头,与方振武一同向前厅走去。两人刚到前厅廊下便见到其他几名武当弟子都聚在廊下偷听四叔七叔与来人的谈话。他们见宋青书出现便七嘴八舌地将偷听来的情况说与宋青书知晓。来人是海沙帮的三当家人称程老三,程老三是海沙帮泉州分舵的舵主在泉州不仅干着私盐买卖更管着泉州所有码头,有商户的船要停靠在泉州码头与色目人交易,总要给他程老三分润一份。宋青书神色一变,正欲进入前厅见一见这程老三是何等人物竟敢讹到武当头上,耳边却听得来人忽然言道:“今夜戌时,程某在燕来楼设宴款待武当诸位,还请赏光!告辞!”不多时,程老三与一群手下便如退潮的海水般走地干干净净。
    “青书,进来!”程老三刚走张松溪便扬声叫宋青书,显是早已察觉他们在门外偷听。
    宋青书沐浴在众师弟担忧同情的目光下举步踏入前厅,行礼道:“见过冯先生,四叔、七叔。”
    陪坐的冯文范笑眯眯地连声道免礼,张松溪却只是微微点头道:“都听到了?”
    宋青书面色不变,老实道:“虽未听全却已大致知晓是怎么回事。”
    见宋青书神色淡然不慌不忙,张松溪的嘴角隐约挂起一丝笑意。“武当来此行商原是你的主意,如今这情况却要如何处置?”
    宋青书低头沉吟片刻,忽然转身向冯文范问道:“冯先生,不知这程老三在泉州的势力如何?何以我们昨日刚到,今日便上门拜访?”
    这一问好似问到了冯文范的伤心处,他长叹一声言道:“也不怕诸位笑话,我冯家在此行商买卖看似自在快活实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那海沙帮把持泉州所有码头,码头上的劳力尽是海沙帮帮众,平日里若无打点休想将货船靠岸。除此之外,更以威逼利诱的手段买通色目人,想与色目人交易必得由海沙帮中人从中介绍给中人分润,否则便无人敢与你交易。即便有色目人不惧海沙帮找麻烦没有中人在场也乐意与你交易,那海沙帮不为难色目人却可来为难你,程老三手下有数百水鬼专凿船底,随时让你见财化水性命不保,端得是心狠手辣啊!”
    “中人?”宋青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赵宋时这中人向来由官府指定,为的是监督交易公平两不相欺。蒙古人哪里懂这道理,是以元廷占领中原以来便没了这规矩。如今海沙帮的中人非但不理交易公道与否,分润也只拿我等汉人的这一份却不向色目人索取分毫,名为中人实为勒索。”冯文范见宋青书神色懵懂,对这等行商门道一无所知也就忍不住提醒了两句。“色目人与我汉人的语言不通,交易时还要找个可靠的舌人才是。若是诸位信得过我冯某,我门下舌人可暂借给诸位。”
    “如此便先谢过冯先生援手。”张松溪笑道。
    “却是不知这中人要分润多少?”宋青书沉吟片刻又问了一句。
    “青书,我武当行事何以如此懦弱?”莫声谷闻言不由不满地皱眉,不等冯文范答话便断然道,“我便是分文不给,他又能奈我何?”
    “七叔,怕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买卖了结我等尽可一走了之,冯先生却仍要在此地营生。更何况那些色目人为求平安与海沙帮勾结,我等要绕过海沙帮与色目人交易怕是也颇费周折。我们可以等,三万灾民未必能等。海沙帮的好手我们未必放在眼中,那些水鬼却是不得不防。”宋青书如何不懂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道理,只是如今他的身后寄托的是三万灾民的性命和数十位茶农一年的辛劳,又哪里能由得他为所欲为不计后果?
    冯文范听地连连点头,想夸一句宋青书“心思缜密”又顾忌莫声谷在场终究是把这句咽了下去,只道:“通常与中人的分润当是货物总价的四成。”
    “四成?!”虽说君子不言利,但这个数字却显然远出武当众人的意料,前厅内的三人同时叫了起来。
    “诸位莫慌!色目人对茶叶趋之若鹜,鄂中茶叶又有数年不曾出现在泉州,此次的交易冯某预计色目人能出的价至少当是……”冯文范犹犹豫豫地伸出两根手指,想了想又加了一根,断然道,“诸位在鄂中收购价格的三十倍!若是茶叶的品相优异,还可以更高。”
    张松溪与莫声谷互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一百万两的确是他们此生从未见过的巨款,但所谓善财难舍,平白无故要分润给海沙帮四十万两未免也太堕武当的威名了。张松溪随手掂了掂程老三留下的名帖,轻声道:“一切还等今晚赴宴之后再做决断。”
    此次出行以张松溪为首,张松溪一言以决莫声谷与宋青书均不复赘言。冯文范冷眼旁观也不敢多话,武当派与海沙帮究竟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今晚便可一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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