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了眉头,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便找命手下最机灵的一人,跟上去瞧瞧。
    片刻后,他的手下归来,告诉他确实有一个人影,偷偷进了郭嘉府中。
    啧,偷偷进了郭府中。
    不知道是不是小偷小摸之徒,或者是夜半无人正好私语呢。
    等一下,郭嘉府中!
    朱铄心中一跳,似乎懂了什么。他急忙抓着手下道:“那个人,是不是像四公子?”
    “您这么一说,似乎……似乎确实有些像四公子……但是天这么晚了,四公子必是睡了罢。”
    “呵!”朱铄冷笑起来,“曹公即将立世子,丕公子胜算更大一些……这种时刻,他如何能安然入睡呢?”
    他很快收起表情,对那人道:“你去将此事告知丕公子!其余人,随我去见曹公!”
    注定成为一个不眠之夜。
    曹植被惊醒时,表情有些茫然。他似乎尚未完全清醒,怔怔瞧着伏在面前的士兵,重复了一次:“父亲唤我?”
    许是太冷,抑或别的原因,侍卫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是,是的。”
    曹操缩在被窝里,像看蠢货一样看着眼前这个信誓旦旦说自家老四与郭嘉密谋的武将。
    他记得……这家伙是曹丕推荐的?
    朱铄面色坚定,心却随着时间流失愈发不坚定起来。
    他总觉得,有什么被漏掉了。
    他很快知道了漏掉的东西——因为门口居然传来一声温和的,又恍若能带人入地狱的声音:“父亲找儿子?”
    朱铄豁然回头!
    这不是曹丕的声音……
    他死死瞪着披着大氅疾步进门的曹植,已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悚然。
    曹植的面上有着些许的担忧。他很快走到了曹操身边,询问道:“父亲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儿子去请华大夫罢。”
    曹操摆了摆手,指着地上的人:“认得这人是谁么?”
    然后,曹植看到了整个人都僵在地上的朱铄。
    一个局。
    朱铄已清醒了。寒风麻痹了他的脑子,竟然叫他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来。
    他垂下头伏着身子在曹操面前瑟瑟发抖。
    曹操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看着曹植,看着慢了几步进门却脸色大变的曹丕,心中已了然一切。
    立世子啊,立世子。
    这是谁布的局呢?
    曹植与曹丕在其中做了什么?
    今晚是朱铄自作主张么?
    还是说,是曹丕要他来的?
    ……但曹操不想说话了。
    一切一切,他已不愿深究。
    他命人将朱铄关押进牢,只挥退众人,然后站到窗边,看着窗外。
    夜已经很深了,天幕稠的像难以化开的墨。与之强烈对比的是庭中未曾融化的白雪,沉沉压在树枝上。
    曹操想到了昔日郭嘉说的那一番话。
    “主公还记得袁绍与刘表么?”
    袁绍与刘表,这两个对手他当然记得了。
    他们的儿子,令他印象深刻啊。
    为了一个位置争得你死我活甚至连天下大势都看不清,嗤,也真是没用的可以。
    ——那么,曹植与曹丕呢。
    ☆、更新更新
    雪已落尽了。第二日的天色,异常晴朗。
    曹丕找到司马懿时,他又在钓鱼。事实上但凡休沐日,但凡不访友不归家,司马懿必要抽出一段时间来钓鱼。而曹丕虽然跟随他垂钓过很多次,但在如此寒冷冬天里,却还是第一次。
    是以曹丕站在一旁看了片刻,问道:“冬日严寒,先生当真能钓上鱼么。”
    司马懿淡道:“只要江水里有鱼,只要想钓鱼,就总有方法可以钓到鱼。”
    语罢,他的鱼竿猛地一弯。他弯了弯唇角,猛然收竿。
    一条肥美的大鱼被“啪”地一声甩到岸上。司马懿施施然取出鱼钩,鱼却还在不停挣扎着用尾巴拍打地面,直至拍出一个不小的雪坑,方才没了力气。
    曹丕闭眼,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原来先生已知晓昨日晚间发生的事了。”
    司马懿叹了口气。
    曹丕沉默不语。
    半晌,司马懿重新将鱼饵甩入湖里:“此事非朱烁一人之错,臣与子文都疏忽了。”
    曹丕苦笑道:“我虽愤怒,然而此事与先生没有丝毫关系,先生何必自责。”
    司马懿摇了摇头。
    先前他觉得,郭嘉此人心思深沉,难以揣摩。值得肯定的是,像他这样的聪明人,绝不会在曹操面前偏向于谁。
    然而这也仅是表面罢了。
    聪明人的一句话,通常可以引申出很多种意思。虽然除了曹操,谁也不知郭嘉说了什么,但从昨夜曹植的这一个圈套来看,多半是偏向曹丕、却又埋下什么隐患的话。
    抑或是曹操心中本属意曹丕,因郭嘉一番话,则为之动摇。
    这些东西,司马懿本应猜到的。但他却没有猜到。也许是安逸太久了使得他的脑子不好使了,也许是他打心底就没有将曹植放在眼里。
    不管怎说,错都已铸成。这么一闹,就算曹操依然属意曹丕,短时间内大约是不会立世子了,而他也该重新估算对方的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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