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奕淡道:“我想来就来,关他什么事?”
    “……”曹植几乎是说不出话来了。他半晌才道,“……那你为何而来?”
    郭奕理所当然道:“你不是我师兄么?师兄生病了,师弟当然要来看看吧?”
    曹植嘴角抽了抽。
    有你这种“当然”么?你面上表情还能再难看点么?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来参加葬礼的吧!
    郭奕好奇地盯了他片刻,怀疑道:“你没事吧?这表情是因为烧坏了脑子么?”
    曹植忍住吐血的冲动,伸手捶胸。
    ——还有,你用郭嘉的脸说着杨修的话,这真的科学么?!
    郭奕皱了眉:“你真的烧坏了脑子?”
    曹植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笑容:“你哪只眼瞧见你师兄的脑子烧坏了?”
    郭奕皱眉道:“那就成了。既然你没事,我就走了。”
    曹植道:“等一下!……当真不是先生令你来看我的?”
    郭奕脚步微顿。他转身对上曹植的眼,一脸淡漠与无所谓道:“他自己都病了,哪来空惦记你?要不是华神医说我师兄也病了,我才不会想到你。”
    曹植一惊。
    昨夜之冷,以郭嘉方才康复的身体自然是受不了的。他便猛地掀开被子:“先生病了?我去看看!”
    但也许是起身太猛,脑中晕眩袭来,使得他猛地跌倒入床里。
    郭奕见状嗤笑一声:“算了吧,看你十八岁也该懂事了,怎生依然这般鲁莽?万一走到半路你昏倒了怎么办?我爹我会照顾好的,你就安心养病得了。”
    曹植哭笑不得地聆听教训。
    建安十四年夏三月,曹操下令曰:“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于是广召天下有才之士入朝为官,凡官吏有处事不当者,皆减其俸、罢其官,重则死刑;令尊长卑幼,儿女不得违抗父母之命,重则死刑;令因战乱而流离之百姓但凡定居一处,既需报备朝廷,从此不得轻易四迁;令百姓不得作奸犯科,但经查实,无论轻重一律处死……
    曹操此番变法,共有十一条内容。
    其中两条有关有才之士如何能入朝为官,以及官吏需要遵守的法度;两条有关贵族士大夫,令其子弟不得游手好闲逞能斗勇,须得入学堂读书十年;四条有关百姓生活礼法,限制四处流离乞讨,命定居一处既开垦良田、自给自足;最后三条有关经济钱币,调整各地赋税等。
    此时孙权与留守南郡的曹仁打的难舍难分,而刘备表荐刘琦为荆州刺史,南进征伐四郡。不久,四郡尽降刘备。
    也正是此时,曹丕邀曹植一同参加祓禊仪式。
    仪式之后,众人照例以“流觞曲水”为由,围坐于山清水秀之中,吟诗作对。
    曹植从容提笔,不久既成诗一首。
    “鱼旦游潢潦。不知江海流。燕雀戏藩柴。安识鸿鹄游。世士此诚明。大德固无俦。驾言登五岳。然后小陵丘。俯观上路人。势利惟是谋。雠高念皇家。远怀柔九州。抚剑而雷音。猛气纵横浮。泛泊徒嗷嗷。谁知壮士忧。”
    很快有人联想到先前曹操变法遭众人抵触,索性此地大多数人还是年轻气盛,当下觉此诗妙不可言,相互传阅,言辞之中皆有赞赏。
    ☆、更新更新
    曹植病好不久,杨修前来探望。他上下打量曹植许久,才缓缓道:“曹子建啊曹子建,你实在是太令为师刮目相看了!”
    曹植嘴角抽了抽:“是学生对不住先生。”
    杨修轻慢道:“很多年前你不想争夺世子之位,于是假装平庸;一年前你还是不想争世子之位,却忽然前往赤壁;一个月前你依然不想争夺世子,却被迫参与变法一事。你明明不愿争夺世子还要引出如此大事,如何不叫为师刮目相看呢?”
    曹植满头黑线:“先生,您又在讽刺我了。”
    杨修抬手摇了摇:“不不不,四公子误会了,为师当真只是感慨而已。”
    世事无常,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不想要的却接踵而至。也不知这是曹植的不幸,抑或幸运。
    曹植叹了口气。
    杨修道:“事已至此,你打算怎么做?”
    曹植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学生还能怎么做?”
    时至今日,曹操对他并无太多改变,曹丕对他也没有任何改变。日子平静如水,仿佛往昔。但曹植名声鹊起,却是不争的事实。
    谁都知道不一样了。
    建安十三年曹操于荆州兵败,因而定荆州后并江东、最终平定天下之计划已然搁浅。郭嘉断言至少八年之内他无法统一天下成就霸业,唯一能做的则是安定北方。
    然后,曹冲死了。
    曹冲之死对于天下而言便如一滴清水入了江河,对于曹营而言,却如瓢泼大雨。
    然后才是曹植的问题。
    问题是曹丕会信么?曹操又愿意么?
    也许从今往后曹植依然沉默,曹操也不再重视。那么曹丕会相信他当真没有争夺世子的心与力。
    曹植目光闪烁。
    倘若他不曾前往赤壁,没有见到那么多人死亡;倘若他没有参与变法,调查天下百姓的生活,他定然乐于假装,安于这种平静无波的生活。
    然而曹植已见到了。
    他非但见到了百姓的凄苦,更见到了生命的脆弱与壮烈。那么多人拼死保护他们逃离,那么多人生活在水生火热里。
    从前他以为自己没有能力改变,是以不若不见;但曹操将变法大事交入他手中的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有能力改变这些人!
    曹植几乎是悚然震惊。
    他的思绪仿佛停在了很久很久以前,也许那是个至少还算平和的年代,天下大事根本无需他来关心。于是他守着小家,只想守着小家,守着生命。
    直至如今。
    ——原来他可以改变的……
    ——既能改变,便试一试罢!
    祓禊仪式后,曹植赋诗一首,名曰《鱼旦篇》。令许昌中有关于他的渐次平息的议论,又有些起来盛行起来。
    曹操听闻这一首诗,默念了几遍后询问他道:“你当真有鸿鹄之志?”
    曹植并不否认:“是。”
    曹操道:“为何呢?”
    他前不久询问杨修,杨修还信誓旦旦保证曹植绝无争夺世子之心。他信了没多久,曹植又为何做出这样一首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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