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江亭边鏖战正酣,有剑气纵横,这在郡城内可不多见,毕竟在城内斗殴,是不被一州邢官所允许的事,但周满园与徐焰这一战,苏唐却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做任何的阻拦。
    而除了苏唐之外,如此声势浩大、切并无任何刻意去遮掩的战斗,自然也是在暗中吸引了一大批人的注意。
    其中有人欢喜,有人忧愁,但无一例外的是,正如苏唐此刻所摆出的立场一样,无一人上前去阻止。
    或许是不敢,又或许是根本就不想。
    阿水大概是所有旁观者中,唯一敢去阻止的人,但他现在还不想去阻止,因为他觉得还没到时候。
    身在西城区,距离断江亭不算特别远的一处府邸中,此刻正聚集着数名年轻人,其中只有一名是女子,不过在这群人员中,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这名女子,而是在他们中间有一名男子,竟然在如此大好年华里,便不幸失去了右臂。
    陈青山面有苦涩,和在场所有的人一样。
    站在队伍末端的谷雪青,悄悄走近到陈青河的旁边,传音说道:“大师兄,当真是没有办法了么?”
    陈青河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最终也只能面带苦笑地摇了摇头,回道:“谷师妹,师兄确实是爱莫能助啊,周家远不是我们家所能抗衡的,不过周家再如何强势,也断然不敢要了小师弟的性命,估计他们也只是想寻回点面子,应该不会真正下死手的!”
    谷雪青之前跟徐焰同路时,早已见识过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伏杀,那些无一例外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动起手来根本不计后果,因此,她哪里会信此刻陈青河这种说法。
    不过信与不信是一回事,她到底也无法对此多做些什么,只能在心中期盼着,徐焰能安然来到这里与他们汇合。
    便在这时,陈家的老管家,来到了陈青河的身边,轻声说道:“大少爷,家主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点事想与你商量。”
    陈青河闻言后点了点头,随之便与在场的所有人打了个招呼,这才去见自己的父亲。
    陈俊中见到自己的长子来到自己面前,面色依旧有些沉重,他直言说道:“虽然我们家本是受恩于莲花宗,但毕竟以郡城里其它几家如今的实力,远不是我陈家可以去相提并论的,今日之事,为父着实是无能为力。”
    陈青河本就是心思活泛之人,听到对方这么说,自然知晓父亲其中的意思,因此便没有什么表示,算是默认了,但随后他就听陈俊中接着说道:“另外就是,你在家逗留的时间也不短了,既然你是要在明年的二月之前顺利到达永安城,那么在时间上也不早了,还得尽早启程。”
    陈俊中顿了顿语气,才又补充说道:“最好是明日一早,你们就出发!”
    陈青河听到父亲这么说,不禁皱了皱眉,回道:“可小师弟现在还在断江亭,且又受困于那边,他明日一早如何能赶到我们家,与我等汇合?”
    陈俊中听到他完全没理解自己的言外之意,眼神中立刻便有一丝复杂情绪一闪而逝,他故作咳嗽轻轻咳了一声,才开口说道:“那个……此事你不必担心,若是你那位小师弟来我们家了,为父自会指引他赶上你们的,这不妨碍你们先行,况且他若是真的差了你们太多行程,那你就招呼大伙儿停下来等等他嘛。”
    陈青河见自己这位向来是十分睿智的父亲,此刻却如此多此一举,那双浓浓的眉毛,不禁皱的更深,他脱口而出说道:“反正我们都是要等小师弟的,那又何必再前面去等他,况且他来我们家,也不算……”
    言尽于此,陈青河瞬间止住了已是到达嘴边的余下的话,然后用一脸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父亲,有些语气讶然说道:“父亲,你……你怎可如此?”
    陈俊中见自己的长子终于反应过来,且脸上带有着浓浓的不满之色,心中不禁充满了无奈。
    他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为父之所以要你这么做,实属逼不得已,青河,你要谅解为父以及我们陈家当下的处境啊!”
    陈青河面色痛苦质问道:“可父亲这么做,你让孩儿以后该如何去面对这些同门的师兄弟,我又该如何去面对我的师傅以及宗主?”
    陈俊中心中亦是充满了苦愁,这些问题他心中不是没有想到过,但相比起家族的利益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沉吟片刻后,才苦笑着说道:“为父可从来没有不欢迎你这些同宗师兄弟来家里做客,甚至我巴不得他们可以长时间住我们家,可凡事终归是有轻重缓急,当下这形势确实是不大合适啊。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个人而言,必然会让你深陷到左右为难的处境里,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为父不这么做的话,事后我们陈家在这座郡城中的处境又会如何?”
    陈青河此刻的心中只有颓然。一边是手足之情,一边则是家族的利益,要让他在两者中去选择一个,这对三观向来很正的他而言,无疑是极其残忍,同时也很痛苦的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接父亲的话,只是在沉默很久后,才语气凄然带有着一丝哽咽回道:“孩儿……孩儿知晓了,孩儿不会让父亲感到为难的。”
    语罢,陈青河便转身从书房中离去了,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去后片刻后,便有一位眉目端庄的妇人,来到了这间书房内。
    妇人正是陈氏两兄弟的母亲,她先是看了眼此刻正满脸愁容的丈夫,随之又满是心疼地瞥了眼陈青河离去的方向,这才开口说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陈俊中直言回道:“他的路,终究是与我们不同了,这是他必须要承受的代价,况且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以后我们陈家在这座巨大的城池中,可就要步履维艰了,况且眼下痛苦都只是一时的,我相信他迟早能体会我的。”
    妇人听到丈夫这么说,她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又颇为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
    奔雷一剑,是徐焰从独山的石室内习得,可以说,这也是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习得的一剑。当然了,这一剑也是他目前为止在剑道中,所能使用出的最强一剑。
    一剑使出后,没有任何意外,他整个气府内的气力便又是几近枯竭。
    徐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望向自己不断远去的剑气,随之便见到对方那道剑气长河,正被自己这一剑从中间给不断划开,眨眼就是上百丈。
    然而,这一剑的威力却远远不止这一点,因为紧接着,它就直接劈开了整条剑气长河,且还朝着那正眉头紧皱的周满园疯狂压去。
    眼见到徐焰在最后时刻,却使用出如此决然的一剑,周满园的心中,不知为何竟突然间升起了一丝心惊肉跳。
    他不敢做丝毫的迟疑,直接控制着手中的红烛,立刻扬手挥出几道绚丽的剑花,然后汇聚成一剑,迎向了徐焰的奔雷剑气。
    两道剑气在半空中砰然炸开!
    紧接着就蔓延出一轮新的如潮汐般汹涌的剑气,像四面八方笼罩而去。
    距离剑气不过二十丈有余的周满园见到如此场景,已是来不及再出一剑的他,只能效仿徐焰在一开始的方式,选择飞身倒掠出去,但很显然,相比较这轮剑气所蔓延出的速度,他自身倒掠出去的速度可就要远远不及。
    因此,当周满园飞掠出去差不多五六十丈时,他整个人就被这股气浪给追上,然后又被当胸击中。
    噗!
    一口猩红忍不住从口中喷出,周满园低头望去,见到自己的胸口处,竟是被这道剑气给炸出一大片的血花,这不仅让他感到一阵吃痛,同时在心中也升起了无尽的怒意。
    如此伤势,虽不致命,但却十分的不好受,最重要的是他从出生到至今,还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势,更别说此刻伤及到他的人,在修为上还比他低了不止一星半点。
    周满园双目通红,几近发狂,他取出一颗丹药给自己服下,随之又深吸了一口气。
    徐焰已经成功接下了他三招,但在盛怒之下的他,却早已顾不得这个先前拟定好的条约,因此,当周满园稍稍过气来后,他便直接又朝着看似在极遥远处的徐焰,挥手一剑。
    “这都是你自找的!”
    周满园在强忍着痛楚,挥出第四剑后,口中还不禁发出了一声咆哮。
    身在远处的徐焰,清楚地听到了周满园的声音,因为这道声音,其实更像是在他的跟前所发出,不过相比起对方的咆哮声,徐焰更关心此刻从四面八方,仿佛无处不在般朝自己不断挤压来的漫天剑气。
    这一剑,他无处可闪躲,同时也无力再抵抗。
    他的武道真气,阻拦不了任何剑气的靠近,而那奔雷一剑,由于他气府内的气力消耗过甚,也不可能再使用出第二剑。
    徐焰睁眼目睹着漫天剑气,如潮水般将自己给淹没,在最后关头只能控制武道兴成一道甲胄护在自己的身体之外,但不出十息时间,他的这道甲胄就又被这些剑气给彻底轰碎。
    剑气悉数轰在了他的躯体之上,像是要彻底将他给斩出飞灰。
    “我要死了么?”
    徐焰感受着周遭这源源不断正切割着自己躯体的凌厉剑气,不禁在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然而,就在他有了这个想法后,他手中紧握着的扶摇,却忽然间剧烈抖动了起来。
    一道刺眼的血光骤然从扶摇中迸发而出,光芒占据了几乎所有的视野,徐焰吃不住这种光线,只能选择闭上双眼,不过在闭眼的刹那间,他恍然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道极其熟悉的倩影。
    这道倩影伸出秀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右手,然后带动他一同举起了手中的扶摇,一挥而下。
    一剑,断大江。
    一剑过后……
    由周满园制造出的这片天地,瞬间土崩瓦解消散不见。
    徐焰恢复清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断江亭边,但原本身在他十数丈开外的周满园,整个人却莫名被轰地倒飞出了岸边,然后掉进到了冰冷无比的黄江之内。
    哗啦一声!
    周满园在落水后,一身血水,染尽满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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