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三年前,成都府,醉月楼中。
    目瞪口呆的围观食客,衣衫褴褛面无表情的少年,一脸茫然的白袍书生,坐在地上嘤嘤哭泣的少女,还有轰然倒地生死不明的红脸大汉,组成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安皱了皱眉,伸手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喃喃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接着转过头看着那名白袍书生笑道:真是书生意气,古人诚不欺我。
    那白袍书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抱拳道: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在下替这位姑娘一同谢过少侠。
    安摆了摆手道:跟我来吧,同时向仍坐在地上的少女伸出了手。
    那少女抬头看着安清秀白皙的面孔,犹豫了片刻,害羞的伸出了手,随着安站了起来。
    这时安才看清这个少女的模样,少女身穿一件淡青色的长裙,身材柔弱娇小,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正是含苞待放,及笄之年。
    安啧啧的叹了两声,向着书生问道:咱这算是英雄救美了,说完似乎觉得自比英雄甚是有趣,又哈哈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向着刚刚喝酒的包厢而去。
    白袍书生和那青衣少女对视一眼,青女少女作揖轻声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见那少女脸色绯红,如火似霞,这一下竟把白袍书生看的呆了,嘴里不住结结巴巴道:姑,姑 ,姑,姑娘不必客气。引得周围食客哄堂大笑,书生甚觉惭愧,急忙跟着安大步去了,那青衣少女抿嘴笑了笑也随了过去。
    这时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胖子终于跑了出来,浑圆的脑袋浑圆的肚皮,两撇八字胡一上一下,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只见他转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红脸大汉,挥手对着众人大声道:都散了,都散了。那十根肉乎乎的手指尽是金戒指,玉扳指。
    同时唤来两名伙计低声吩咐道:阿福,阿财,将此人小心的送至飞云山庄,详细告明飞云山庄少庄主此事来龙去脉,态度务必恭敬,说话也务必小心谨慎。
    那阿福,阿财低头应道:小的知道了,说着就欲抬起那红脸大汉的尸体向后院走去。
    胖掌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且慢,你们二人就用酒楼的马车前往飞云山庄,但是先将马车上酒楼的牌子和饰物全部取下,不可让外人看出一点痕迹。
    阿福阿财应道:掌柜可还有什么吩咐?
    胖掌柜眯着眼,吸着玉制的烟斗,摆了摆手。
    待两名下人走后,胖掌柜来到了酒楼后院,进入了一间屋内,看来像似他自己的住处。
    胖掌柜背对着门,深嘬了一口烟,待那一团浓烟消逝,然后拍了拍手。过了片刻,角落的阴暗处竟缓缓浮现一个人影,那人影一身黑袍,单膝跪地,低着头颅,看不真切。
    胖掌柜低声道:阿冥,不惜一切代价将那名少年身份来历查探清楚,快。
    话音刚落,那角落的人影一阵蠕动,消失不见。
    胖掌柜放下手中的烟斗,皱着眉喃喃道:不知这少年究竟是何身份来历,刚才那出手的速度,换做是我,定怕也是凶多吉少。然后又嘿嘿冷笑道:可飞云山庄的少庄主也是出了名的残酷无情,你杀了他的手下,只怕想活命也没那么容易。嘿嘿,只要不牵扯到我的酒楼就好,你们谁生谁死关我何事。
    白袍书生和青衣少女随着安进了包厢,大熊和丁猴儿仍鼾声如雷或趴或躺在地上。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兄弟,人如其名,瘦的那个叫丁猴儿,又高又壮的哪位则是大熊,你们随意坐吧。
    白袍书生和青衣少女微微回礼,三人靠近坐了下来。
    青衣少女率先开口道:多谢公子和少侠救命之恩,青青无以为报。就已清晨刚摘的几朵鲜花送与公子少侠。啊,少女这才想起自己的花还在外面大堂地上,刚欲起身,转念想到刚才人群混乱,那散落在地的鲜花早已被踩成烂泥。不由面色一黯,低声道:公子和少侠见谅,下次再送与公子...
    安微笑打断道:好了好了。
    那白袍书生正欲抱拳接口,安连忙道:你可别再说一大堆感谢之词了,我最听不了这些。
    白袍书生只好改口道:不知少侠高姓大名?在下姓风,名月白。川西人氏,近日赴京赶考,路过此地。
    安心中翻了翻白眼,装模作样的回道:少侠一名在下实不敢当,在下孤身一人,浪迹江湖,单名一个安字。
    书生风月白讶道:可是诗圣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安?
    安心中一阵抽搐,微笑道:我习惯称它为平安的安。
    风月白拱了拱手,叹道:安兄弟高雅脱俗,实教在下佩服。
    安几欲昏倒,连忙掉转头来,看向那青衣少女,也拱了拱手道:敢问姑娘芳名?哪里人氏?
    青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叫青青,青草的青,就住在府外山郊之上。
    接着又道:公子和少侠休得再咬文嚼字,酸来酸去了,小女子文化浅薄,只怕被二位笑话。
    风月白讪讪而笑,而安则大笑起来。
    风月白顿了顿道:在下刚看公子身手不凡,想必定是名家弟子出外历练,行侠仗义,惩恶除奸。
    安愣了一下,淡淡道:风兄既是赴京赶考,那想必风兄自是饱读诗书,才识过人了。
    风月白一时没明白安的语义,但还是面有傲色的点了点道:在下虽不是寒窗子弟,但自幼也矢志报国,苦读诗书,为得就是一日进入朝廷,为天下黎明百姓谋一点福祉。
    安心中暗道这啰嗦的家伙实在叫人头痛,可没想到也竟有如此一番志气。
    安双手抱拳向上抬起,晃了两下道:风兄志存高远,抱负不凡,小弟佩服,但我有个问题向风兄请教。
    风月白道:在下知无不言。
    安道:江湖中侠义之士甚多,也俱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依风兄高见,侠和武有什么关联,又有什么区别?是武重要?还是侠更重要?
    风月白听罢,不禁紧皱双眉,沉思片刻道:在下虽不是江湖中人,也并不通晓武艺,但在下认为,武只是一种手段,侠才是真正目的,只是有些时候需要通过武力的手段去达到侠义的目的,所以,侠是重要的,武是次要的,一个人可以完全不懂武功,却不可以没有侠气。
    安拍掌笑道:好,好,好,风兄一番话,言浅意深,振聋发聩,就凭风兄今日一番话,小弟就敢肯定,风兄此去京城,必定高中状元。
    风月白喜道:承安兄弟吉言,在下此去定当努力博取功名,待再下高中状元之日再与安兄弟和青青姑娘把酒言欢。
    风月白接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叹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在下就此别过,言罢,深深的看了一眼青青,欲语还休,拱了拱手,起身大步离去。
    安看了一眼心神恍惚的青青,双手抱头靠在椅背上淡淡道:你没什么和他说的吗?
    青青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微微摇了摇头。
    安又道:你可是觉得风月白身世不俗,才华横溢。心里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青青抬起头,又低下了头,还是不肯言语。
    安叹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罢了,我看风月白也不是那种不知恩义的小人,不然他今天也不会不顾生命危险救你了,以后自有重逢的时候,到那时,你可不要再如今这般沉默不语了。
    青青抬起头,看着窗外渐行渐远逐渐消失的身影,眼眶内隐隐有泪水打转,轻声道:会有那天么?
    远处仿似传来风月白抑扬顿挫的歌声:从别后,盼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勤把银烛照,相逢尤恐是梦中...歌声渐渐变得不真切,人也行的远了。
    青青眼眶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
    安定定的看着掩面而泣的青青,有些不知所措,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涉世未深的少年,哪能理解这种男女无奈分别依依不舍的痛苦之情。
    过了片刻,安才想起酒足饭饱也是时候离开了,爬身起来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又看了看烂醉如泥的丁猴儿,一时呆住了。
    安顿觉头大如斗,只好无奈的看向青青,微微笑道:不知姑娘身上可带银两,今日在下出门匆忙…
    青青破涕为笑,笑着道:敢情少侠行侠仗义之外还有吃霸王餐的习惯,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递向安的面前。同时说道,我看你和我年龄相仿,别再一口一口一个姑娘,一口一个在下了,你叫我青青,我叫你安就是了,再说了,我看你一身打扮,分明就是个小乞丐,哈哈,说着竟笑了起来。
    安一脸尴尬,咳嗽一声道:这样也好,那样酸不拉几的说话简直累的要命。
    青青笑道:我看你这两位兄弟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不如我们叫辆马车送他们回去,对了,你们住在哪里?
    安又愣住了,他总不能说他刚从山里出来,丁猴儿和大熊住在破庙里吧…一时嘴里呃呃啊啊,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青青扑哧一笑道:少侠就是少侠,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嘛。
    好了,你们就先跟我回去吧,我娘去世以后,就剩我一个人住,只要少侠不嫌弃青青家屋寒简陋就好。
    安连忙应道:哪里哪里。话一出口好像又再问人,家在哪里...
    青青笑着出了包厢,结过了账,招呼伙计驾来马车,在伙计的帮助下,将仍不省人事的丁猴儿和大熊抬上马车,往郊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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