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战放在哪里?这个决策很难下。现在的态势是最南面许三多的五千余人的集团,这支军炮多马多战斗力极强,往东北约五百里是金兰城堡,那里有两千五的琉球守军和广南人的一个重兵集团,哪怕减去伤亡也接近两万人。
    金兰再往北八百里是琉军在会安的重兵集团,各种兵员已经达到七千五百人,这个集团配属着强大的战船,机动能力很强。会安往北两百八十里是广南国都顺化,那里兵力准确数字未知,广南可以随时征发农民参军,参军司的预测大约一万出头,其中数千人战力可疑。
    顺化再往北两百五十里是横山长城,那里至少有广南一万精兵,不过这一万兵广南国打死也不敢动,横山长城外面是生死大敌安南国。这是个三明治啊,还是双层巨无霸。大帐里所有人看着沙盘沉默不语。
    琉球的兵少,但是琉球兵精,而且琉球具有战略优势,有快船可以沿海快速输送。广南兵多些,但是他们有两个死穴,横山必须要守,而顺化是王都也必须守。广南兵也不差,打过百年的战争,广南军火器化程度之高,除了比不上台湾大概是亚洲第二高。他们的职业兵里装备火器超过六成,只不过装备的是火绳枪。
    广南的炮兵更多,顺化皇城四年前开始重修,到今年应该还没修完,这个大城堡环绕着24个炮台,配炮96门。如果没有准备下进攻,那真是要靠士兵人命去推。他家那个横山长城更恐怖,这长城可不像大陆那个万里长城,中国那个是长长的一道墙,人家这个可是号称‘千炮长墙’。
    越南这几国的地形加起来十分的诡异,受大自然限制,从南到北,像一个不规则哑铃。北面一个小头叫红河三角洲,南面一个大头叫湄公河三角洲。中间部分,南从西贡东面的春碌起,沿着海岸线弯弯折折两千四百里,到达红河三角州的南头荣市。全部都是东面临海,西面紧邻两千多里长的长山山脉,就这么长长的一大条!
    长山山脉也不是不能翻过去,毕竟平均海拔只有一千多米的样子。但这是热带的大山脉,登山好手配齐装备翻过去,不代表军队能推着大炮过去。这条两千多里的山脉,真正能让大军过去的只有三个隘口,一直到二十世纪中,越南人想过去欺负寮国(今老挝)也只能走这三个口子,除此没有任何办法,除非像人家老美一样用几千架直升机……
    这就限制了越人的扩张,千百年来越人想占别人便宜,只能向南北打。而这个横山山脉,就是越人历史上南北走向上最有名的关隘。
    早在中国的汉代,依靠先进生产力和先进的组织能力,大汉军队完全占领红河三角州,马上发现没办法往西面山区打,他们选择的是和越族同样的路线——向南。一直打到现在广南国的都城顺化一代,到达这里,也到了西汉推进力极限,汉朝在横山山脉南坡建立了最南的一个县——象林县。
    东汉末期国内内乱,对边境控制力急剧下降,“有名为区连者,杀害县令,自称林邑国王”。这个林邑国,就是后来的占城国。
    再往后,中国在南北朝时期、隋朝曾经两次打到横山山脉或者刚好超过,然后力尽。
    历史慢慢走下去,独立后的越人占据整个红河三角洲,和占据沿海中段的占城国,沿着这条横断山脉拉锯了四百年。横山山脉彻底失手后,也到了占城国走向灭亡的时候。再往后,到了老阮家想割据称王的时候,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横山上修长墙。
    两千多里的沿海平原断断续续,边上是同样连续两千多里的长山山脉,大家都走得挺规矩。偏偏在这里,山脉向大海方向伸出一个横杈,把沿海平原彻底割断。
    这条小小的横断山脉长约四十里,大部分地方过于险峻,真正海拔两三百米,能允许大军通行的只有十几里。阮家前后用了二十年时间,在这条起伏山脉上修建了两道长墙——‘长德垒’和‘长育垒’。
    从此以后,每一次郑主召集安南大军南下,都要在这两道长墙外流干了血。这两道筑垒地带不像万里长城修的那么早,只是一道东方式的平面砖墙。而是在葡萄牙人指导下建造,掺杂大量欧洲早期棱堡要素在内。墙、连贯城墙的屯兵堡、大视野的独立堡垒、交叉火炮可以控制的缺口、关键位置重叠三道或四道城墙重叠防护。
    用城墙保护士兵和火炮,用大视野的交叉火力,大炮和火枪杀伤敌军,这是两道真正的立体要塞。广南人骄傲的宣布,他们在这两道各长十四里和十里半的长墙上,设置了超过一千门火炮,就差宣布这里叫马奇诺长墙。
    一千门炮王浩打死也不信,以台湾对火炮的无尽追求,以台湾的三造炮场外加外采,以台湾这几年疯狂的财力增长,台湾拥有的大小火炮总计才将将超过千门,这还要算上一批对付着用的明清火炮。不过也不用较这个真,就算五百门炮也足够恐怖,毕竟台湾可没安南那么多的人力,最主要人家安南把人当牲口,台湾可舍不得。
    不急吧,会安还需要些时间。不行让许三多的集团暂时停在藩切,毕竟那里可以海运,或者牺牲些运力直接送到金兰半岛上?最好是安南动起来,这样的话,力量天平马上会被打破。想到这里,王浩马上开始催促抓紧搜城,搜完后还要把整城的人运走,这需要不少时间和运力。
    的亏会安港堵得算快,港里面大小船只缴获了四五十条,里面超过两千石大海船就有八条,要不这搬家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
    “龙骑兵营和侍卫营向附近平原撒出去,马上要秋收,不要给广南人剩下一粒粮食。”最要紧的是会安,把港和商人全部搬空,广南一国的国运也就败了。
    安南国到底啥情况?其实安南郑家早已跃跃欲试了,只不过他家心里阴影面积比较大,这话得从两百年前说起。前明成祖年间攻灭了安南全国划省治县,这是自唐以来一千年中国政府第一次完全统治安南。
    但是人家独立这么久,已经有了自己的底蕴。这统治是建立在强大武力威慑下,明人并没有想办法同化越人。这时候安南出现了一个像彗星般闪耀的天才黎利,他在1427年彻底击败明军,于1428年在东京(河内)称帝。
    越人心目中,这就是抗击暴明,再建神州的英雄,这是个神!如果比较的话,大约就是驱逐鞑虏的朱元璋。广南阮主和安南郑主的先祖,都在黎大帅手下为将。
    黎家在大神之后连出了几位庸主,江山不稳了。这时候安南北方出现一个胸怀大志的土豪莫登庸,这人心机极厉害,在国内合纵连横,铲除异己,用了二十多年时间成功登顶。先当王莽后称帝,1527年4月,莫登庸逼黎恭帝禅位,成立莫朝。理论上黎朝已经被推翻。但是他是权臣推翻先皇即位,得位没有黎利正,国内各地土豪心里不服,他们开始各种密谋,打算推翻莫家。
    要推翻皇上,总要再立一个皇上,国里谁家有这个威望呢,只能是黎利皇上的后代。从此安南开始纷乱的战国时代,一个个土豪纷纷涌起又纷纷败亡,一个个黎皇帝和一个个莫皇帝在战争中被立起又在战争中倒下。
    1554年土豪郑检脱颖而出,他立的这位黎皇帝正经立住了(后黎朝),1572年郑家二代目郑松带着傀儡样的黎皇帝取得决定性胜利,他攻占了东京。而莫皇帝的子孙逃回祖籍高平,从此莫家从皇家彻底蜕变成地方土豪,只控制高平一地(临近广西边境)。
    安南刚刚在名义上统一(缺高平一地),1604年,郑家任命的南部军区总司令阮家正式独立,安南连名义的统一都没有了。阮家开始认黎皇不认郑家,从1630年代起,他们连傀儡样的黎皇帝也不认了,每任阮主都是自己给自己封爵。这不是打郑家脸吗,于是,郑家发动举全国之力,在1620、1633、1642、1648、1661、1672年连续发动十万以上士兵南征横山,中间1653年阮家还搞过一次举国北伐。
    恍惚间百年过去了,每一任郑主都把南征阮家作为自己的历史使命,而每一任阮主都把北扛安南,南征占城作为终身目标。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回到了原点,还是在横山长城两边对峙。
    1673年大清国爆发三藩之乱,蛰伏高平好几代的莫家认为机会来临,他们把筹码投向吴三桂,站错队非常可怕。1677年,黎朝‘先移书于清(平南)将军赖塔’,言莫氏背叛清朝。大清朝一点头,郑家马上起兵荡平高平,从此北部一统。
    去年琉球国和广南的冲突,今年双方在金兰湾的大战,人家安南都知道的。他们和广南同族消息很难屏蔽,再说琉球在东京有商馆,这可是除了首里外开的第一个馆。虽说两边贸易量真不算大,可东京商馆借着地势,往台湾输送了不少广西和粤北山民,安南国是不管的。今年琉球来了两次特使,第二次是蔡大人亲来,郑主亲自接待了使者。
    蔡彬说的很实在,琉球和广南已经打的不死不休,希望安南尽起国里大军直攻横山。转到明年四月雨季就要来,阮家主力礼成候阮有镜军被钳制在金兰,距离横山上千里,机会转瞬即逝。蔡大人明说琉球国立场“安南国土,寸土不要,占城之地,我主自取之。”
    目标提出来了,条件您开吧。郑主召集勋贵重臣连议了两次,实在议不出个结果。好处很明显,把广南灭了或者打服了都行,天下一统嘛。至于占城那不是旧地,得了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连富春(顺化旧名)都得不到还说什么更南。
    难处就两条,没钱缺兵。以前隔些年打一次国战,那是国里好多家割据势力,灭了谁家都能得一大笔金银财帛,子女土地,这些都能拿出来整军备战、犒劳士卒。
    如今太平了二十年,勋贵可越来越多,钱都在各地领主手上,国库里空的。早几十年,荷兰夷是安南大金主,那时候中国海岸没开港,台湾又被国姓爷得了去。荷兰人只好曲线救国,他们把商馆开在东京,买的却是中国商品,安南从里面过道手赚点钱,那时候安南手笔大的很,大炮没少和夷人买,西式军船都买过两三条。
    如今广州开港了,夷人生意做的有气没力,有时候一年未必来一条船。如今安南国想买点什么,荷兰夷就让他们先还钱,毕竟安南还欠着荷兰好几十万盾货钱。大兵一动,金钱动辄百万,没钱起什么大战。
    兵这事儿更不足向外人道,安南国的兵废了……第一代郑主郑检是白手起家的雄豪,故事说出来和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兵一样一样的,传奇的一塌糊涂。他起兵根基玩的也是兵民合一,郑检把老家清化道十二县男丁全部编丁入伍号‘优兵’,这些户不准干任何事,他们的工作就是打仗,这玩法很像满人搞八旗,猛一下显示出巨大的战斗力。制度执行到现在,快一百五十年了,当年的优兵(八旗)彻底变成优兵子弟(八旗子弟),玩他们在行,上了战场个顶个的废物。
    除了八旗满人还有绿营,安南也有这东西,他们叫‘一兵’,理论上也是职业兵,也是父传子、子传孙,这东西比优兵退化的还少些,毕竟偶尔有乱民还要用上他们。
    讨论了大半天没个结论,疲惫的郑根回到后宫,眼睛盯着面前的大越舆图,小小的横山长墙在这图上只是一个红红的小点,这点却那么的刺眼。这点上沾满郑家五代家主的屈辱,也沾满他郑根的屈辱。
    没错,1672年最后那轮郑阮大战,当时还是太子的他,就是安南统兵大元帅。那一次郑家打了整整一年,五万多人倒在长墙下。郑根猛的起身“把琉球使者带进来,孤亲自和他说话。”
    阮家在横山常年驻守一万兵,这不是秘密,为了对抗这只精兵,郑家在对面日常放一万五千兵,毕竟安南国场面要大些。蔡大人给郑主许了三千火绳枪,大小火炮三十门,铅子炮弹棉布无数。十月十六日,郑主拜次子郑柄为‘富春处置大使’,领宣光、奉化、凉山、太原四道精兵一万七千人南下横山。同日,安南特使宗室郑让、国老黎恩奉秘旨使琉球,他们要看看琉球的兵力、战力,如果两方合击,有没有必胜把握。郑国主快六十岁的人了,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再也不想去横山长墙那里,给自己脸上抹屎了。
    琉军在会安的迁移工作非常不顺,这城市通行粤语,城里近万的汉人和汉人后裔,让大兵们没法用上刀子。可不用刀子,这些人就不听话,或是哀求、或是跪伏怎么也不肯上船,大队人马搞了三天进展奇差。心急如焚的王大人最后下了狠手“分片烧城。”琉军强行把居民赶出房屋,赶出一个社区就直接放火烧掉。
    有时候讲道理,真没有硬来效果好,大军一烧房,拆迁立刻一片顺利。这城里有荷兰商馆和葡萄牙商馆,两边都还没接到本国通知,王浩也没时间等他们,直接把荷兰人连货运到金兰湾“已经和贵公司在协商,在金兰等消息吧。”至于葡萄牙人,直接丢回澳门还更近些。
    二十一号,三千多广南军从北面接近会安,这是顺化派来的部队。两边都没有准备,琉军把骑军都放到附近清乡烧房子烧地,对北侧侦查能力极弱;广南军是没想到琉军军力如此之大,两方在犹豫中在会安城北的平地上进行了一次小型会战。三千对三千五,琉军用遂发枪阵把广南军的火枪手打成了筛子,大惊失措的阮军丢下近千尸体伤员撤离战场。
    广南没有机动兵力了,参军司做出判断“他们也许还能继续征发农民守城,但是他们凑不出能野战的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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