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一个岛的家没那么容易,坐镇台北的许三多今年遇到好几件为难事。先是长崎商馆闭馆,这件事开战以前早有预测,没想到战事结束后,倭国还是坚持封馆。长崎奉行的说法是等待江户裁决,而且他暗示琉球最好早点服软,不排除倭国会跨海来攻。跨海这事完全不当真,就萨摩那怂样,借了半个九州的船,也不过是些航速只有赶缯一半的安宅,还有就是靠手划的小早船,这样的船还跨海两千里来打台北,一路上大概就沉差不多了吧。
    台湾对自己在远东的军事实力有清醒认识,这样的讹诈一点效果都没有。长崎闭馆对今年财政影响还是蛮大,高端货可以靠走私灌进去,可是糖、大黄、茯苓这种重载货很难靠走私搞,正好还赶上蔗糖产量暴增。贸易战这东西真是双杀,就看谁扛不住最后一口气。
    倭国那里绝不能服软,那是台湾的钱库,决不能低这个头。台北为这事讨论好几次,一方面疯狂加大日本走私网点建设,另一方面既然比狠,那台北也不客气,走私干脆把生丝和糖都断掉,看谁先咽气。假钱工坊把倭国的宽永钱仿造出来,现在往日本走私船的压舱物全部换成假铜钱,拼命往回鼓捣黄金。
    连续几年台湾贸易量爬的太快,势必对周边既得利益者造成伤害,葡萄牙人就没安好心。他们一方面在广州拼命造谣中伤,还想收买广州的官员,想对琉球船闭港;另一方面会安是葡萄牙基本盘,葡萄牙夷在会安拼命打压琉球商馆,而且他们和广南国的官僚勾连很深,那帮贵族也在帮他们说话。
    金兰港也在到处吸纳海商贸易,这港对标的只能是会安和岘港,这两个可都是广南港口。所以在葡萄牙人忽悠下,会安那边对琉球人的态度也越来越差。这葡萄牙真是够了,早年被荷兰人打趴在地上跪着求饶,现在稍微日子好点就想踩别人脑袋上,这口气早晚要出。许三多也稍微懂点大航海时代历史,一个国家崛起,必定要踩在另一个国家尸体上,人家葡萄牙人现在挤过来挂号来了。
    没一个是乖宝宝,英国人今年春天也拐进珠江口想试试运气,还好虎门炮台尽职又放了几炮,这下英国人才死心。这事钱俊尧觉得很危险,万一哪天让英国人摸进去,难不成英国人还想把商港定在广州不成。
    对英贸易,台北是花了心血的,今年开始又给英国人下了一年150万斤硝石的订单,去年一年光棉花就采购了近4万担,这样的贸易量,英国人还玩这套,那必须得给英国佬点压力!老钱马上找英国人协商修改通商法案,既然台北已经把台南的地盘收过来,他要求英国人在台湾岛同纬度以北的任何港口都不能直接交易。按照这条款,不但要关掉厦门和广州的口子,甚至连澳门也包括。英国人肯定不同意把未来的念想断掉,双方正在为这事拉锯。
    为了彻底屏蔽风险,老钱还在策划另一个方案。广州开港以后先是直接贸易了两年,发现任由夷人和商人交易搞得很乱,最后政府出面,在广州搞了个牙行组织叫十三行,以后(1685年后)夷人货物采买只能和中介交易。这十三家里面有一家本来就是台湾的马甲,另外有五家是琉球钱庄的合作伙伴,老钱正在广东找盟友,要把剩下那几家慢慢都吃下来,到时候别管你从谁家买货,想不卖谁就不卖谁。
    贸易摩擦这么大,今年海贸利润必然下滑,也还好今年基隆河淘金和金瓜石开采量大增,生扛一两年台湾还扛得住。这是台北开埠以来第一轮贸易战,许三多也下了狠心一定要挡回去。外事这么难还是自身实力有限,所以台湾西海岸的开发抓得比台北那时候还猛。今年除了倭国额外带回来两万多人口,通商司咬着牙又和琼州下了五万海户订单。谁叫琼州开出来的价码比广东低呢,不过就是这样,成本也远高于以前从福建买,毕竟两地路程要两千多里,今年买人都是靠大清国的船只送过来,按大清国海商的船速,这点路平均走下来要十几天,路费一下就上去了。早晚还要去广州花高价买,今年这五万人买完,琼州那边海户也没剩下多少。
    讨伐队去汶莱以后,岛上就剩下两个团和一个骑兵营的野战部队,听着比早年多了不少,可是领地大了太多,这点人马有点不够用。桃园团分驻基隆、台北和新台三县,替大都督府看着老家,两个骑兵哨驻扎在鹿港,这是西线唯一的机动部队,另两个哨开始跟着台北团在往南拓地,等到安平、凤山一带番社清理干净,这些地方也要驻军镇压。等到调军开拓台湾东海岸的时候,参军司开始慢慢从各地驻军抽调部队,
    总指挥林文豪觉得前期千把人足够。东部那个地形是一长条,中间平原宽度不过五七十里,加上两侧浅山区也没超过二十里。哪怕调动再多人,也没办法向西岸那样切割包围番社,部队只能从平原最北面立雾溪入海口登陆,往南一步步平推过去。探险队已经考察过那个河口,淤积的非常厉害,将来如果要建港,也要像桃源港一样大规模疏浚。
    又要疏浚河口,又要分化番社,纵谷平原开发简直和当年开桃源没半点区别,林文豪对此信心百倍。如今的台湾,可不是五年前逃难的两千五民人,底子不知道厚了多少倍。八月底东海岸开拓队正式组建,抽调的战兵、民队干部和拆分好的各类民人陆续往立雾溪入海口输送。
    这个海口涨潮不过六尺(2米)多深,稍大一些的船都无法靠岸,所以运输成了最大的难点。一直到九月中,共有一千一百战兵,一百多民政领队和六百户编户输送上岸,番务司最先干的事情是疏浚河口,要不然别说开拓,就是上岸这三千人的口粮都解决不了。桃源县给了开拓队巨大的支持,他们调了三条中赶缯和几十条渔船往返于桃源港、苏澳港和立雾溪口之间,给拓展队运来工具、粮食和各种物资。
    台北和西海岸的拆社操作的一直很顺利,一直以来大家都觉得在国人如此军力下,番社只能算是麻烦,算不上多大阻力。包括林文豪在内,大家都把精力放在尽快拓港的时候,恍然不觉危机正在逐步降临。
    都督府完全不知道,其实从1620年代起,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先后在立雾溪口登陆过,因为溪口陆续采集到砂金,他们试图沿着溪流而上,去寻找传说中的金银河,最后两国先后被赶出这片土地。纵谷平原蜿蜒三百几十里,里面分布着各族番社数不胜数,最北面立雾溪沿河分布的是泰雅人,至少探险队能用泰雅语和他们交流。实际上这里的番社是早年从西海岸苗栗、鹿港附近跨山迁徙过来的,已经沿着这条溪流生活了很多代,他们叫自己太鲁阁人。
    这种族迁过大山后,赶走了原住民阿美人,几十年前又打跑了西班牙、葡萄牙探险队,他们对自己的武力非常有自信。开拓队登陆后,太鲁阁人没有被动等待,他们马上集结了三四千人,沿着溪流两次猛攻溪口,原来已经散布在溪口两侧的民队被迅速打散,番社联军又开始攻击溪口的驻军,效果就没那么好了,驻军修筑了方圆三里的寨子,用火枪和大炮把土番挡在寨子外面,两边就在河口每天隔着寨墙大战。
    “大人,咱们损失很大,都怪下官没有勘察清楚就把民队打散安置。”林文豪正在向赶来的许三多请罪。这些番社战斗经验很丰富,战兵不出寨子,他们就每天晚上派游兵沿着寨子偷袭,往寨子里扔火把投枪,战兵要彻夜守护防线非常被动。组织大队出去讨伐,林文豪请许三多看桌上地图“沿着水路往上游八九里就进山,溪沿线都是崇山峻岭,峡谷很多地方只有四五丈宽,土番躲在山林里、石头缝或者悬崖上,拿弓箭、标枪投下来,咱们的火枪打不着他们。”
    每次讨伐,土番死不了几个就退进山林,深山里战兵的滑膛枪效率很差,敌人躲在悬崖上往下扔标枪,可能一枪就戳死一个兵;战兵拿火枪打,十只枪集火射击未必能打死那个土番。守不住打不出,林文豪觉得自己无计可施了。
    滑膛枪本就是军阵用的,成百上千人排成队列不用管准确度,只管开火就是,遇到零散的敌人确实效率差太多。许三多冷笑了两声“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玩游击战的了,没事,咱们有枪对付他们。”
    打得准的是线膛枪,这年代的线膛枪是在枪管里拉出五条或者六条直直的膛线,这么一来枪子出膛后弹道就不会被阻力影响太大,一百五十步(210米)左右,准确度还是有保证的。问题这年代正常枪子要比枪膛小,这样从枪口装弹才方便。要是刻上膛线,那枪子就要做得和枪膛卡的纹丝不差,这样的枪子想装进去都难,要给士兵配一个木锤子,一点点的敲进去。所以这年代的线膛枪,开火速度低的令人发指,最好的士兵大概要一分多钟吧。
    这种线膛枪出现时间一点不比滑膛枪晚,早好几十年就被普鲁士人发明了。正经欧洲大国看不上这枪,也就普鲁士有部分士兵配这个枪当游兵使用。这枪台北早就造出来也试验过,因为不符合建军思路就封存了。许三多马上命令从台北调四百只线膛枪过来,另外再让台北生产三千只备用。
    “大人,这些土番弓箭、投枪都是染毒的,这些毒物倒是不致死,可是士兵挨上就要回营养伤。”开战十几天,林文豪带的战兵已经死了一百多,还有三百多受伤,这只部队快没战斗力了。“要想剿灭这番还需要调兵。”台湾岛上总共就三千多兵,那些骑兵、守备炮兵调过来也没用,现在这个战场,除了两斤炮能拉进山,其他技术装备没哪样能用得上的。去掉这些技术部队,岛上一共就两千多火枪兵,全调过来都不够。
    许三多想了半天下了决断“通报桃、基、台、新四县,召集民兵队,应征期间发士兵半饷,仗打完了按军功在台东就地授田,最少六十亩起。我要征集八千民兵。”
    士兵要装备、要发制服要长薪饷,招八千战兵肯定受不了,民兵不怕,打完仗可以随时复员为民。台东既然民风这么彪悍,那就把民风最彪悍的民兵就地留下镇压,看到底火枪厉害还是标枪厉害。
    消息传回四县,引起巨大轰动,桃源县这两年已经先后打死、活抓番人两三千,有一批枪法好,胆子大的正慢慢转化成半职业猎人。新台那里土地相对贫瘠,再加上当时是按照每户二十亩授田,比别的县国人要穷些。这两地的民众听到台东打番民可以分地,六十亩田那是小地主水平,大量民壮开始带着枪主动到乡里镇上报道,有性子急的,直接约几个好友找条渔船自己往台东走。
    早几年退役的士兵起到巨大作用,各县各乡都不缺棚排级的军官,县里只要凑够五十一百民兵,随便抽几个老兵任命成军官就可以出发,立雾溪口马上变成巨大的兵营,沿海各县送来的民兵和物资,每天不停的倾泻在这个小港内。两个月后,九百战兵和六千多民兵已经完成整训,新的山地作战步兵除了大八斤火枪,每个棚还有一到两个枪法好的枪手配置膛线枪。出战迫在眉睫,营地里还有两千多民兵刚刚到达正在整训,再不腾地方营地已经装不下了。
    大都督府备战的时候,太鲁阁人也没闲着,他们公推了一个叫哈拉尤道的总头人,好几个从西部退入中央山脉的番社也赶过来助战。一些在纵谷平原南部的泰雅番社虽然没迁过来,但是族里的战士也赶过来参战。大战前,土番已经汇聚了一万五千人丁,战士超过七千人。
    10月25日,一个龙骑兵哨、一个炮兵哨加一个民兵营,向南推进十里把守住三栈溪北岸沿线,他们要切断整个太鲁阁番区和其他番区的联系。另外七百多战兵、近六千民兵,二十几条渔船组成两路大军,沿着立雾溪两岸向上游直扑过去。大兵推进的很慢,溪流两侧全部是连绵山地和高十几、几十丈的悬崖峭壁,两路人马都没有穿插绕路的可能,只能沿着山道一步一步的打。
    溪左岸是主攻部队,他们组织了十来门小炮轮流在前面开路,只要碰到大队土番立马一炮轰过去,遇到个别隐藏的土番,就组织三四个拿线膛枪的枪手集火射击,土番再也没有抵抗战兵的办法。大战打到二十几天的时候,联军终于推进到一个进山二十里的叫达利亚的番社,这是个山间小盆地,太鲁阁人在这聚集了三千以上的兵力抵抗。
    以双方的火力配置,林文豪最不怕的就是会战。他下令溪右侧的联军稍微推前了一点,这样大军就从两面包抄住这批土番,左岸的民兵排开阵线,摆开进攻的姿态吸引土番注意力,右岸组织所有火炮和膛线枪隔着溪水向左岸不断轰击,对土番进行杀伤。三天后巨大的损失让番人再也坚持不住。就在他们想撤退的时候,三十个骑兵外加桃源民兵4、5两个哨从溪水上游泅渡过立雾溪,截断了太鲁阁人撤退的后路。
    惊慌的土番组织了几次冲锋想打开退路,但是在两队民兵的火枪和骑兵马刀下没能成功,到这天晚上的时候,整个达利亚社周围全是土番的尸体,两千一百人被打死在这个方圆不过六里的小盆地里。
    这一仗打完,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督战的许三多回到台北坐镇,他告诉林文豪凡是太鲁阁社的男丁一个不留。必须要给所有番社看看抵抗的下场。台东不是重点,许三多答应明年至少送三千民户过来编户,后年最多也就三到五千户,剩下的就靠林大人自己留下民兵落地安家。“不要吝惜土地,不管有战功,还是有伤亡的大胆授田,只要你田授的多,几个县的民兵会渊源不断的流过来。”
    太鲁阁战役只在山区推进了65里,就是这短短的一段山路,超过八千士兵和民兵整整打了96天。九千土人被打死,一千多被贬为奴隶,还有两三千的妇女、小儿被移出台东发卖,太鲁阁族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大都督府付出阵亡745人,受伤一千六百余人的代价,东海岸的拓殖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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