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扬。”凌茗霜掀开车帘,轻轻一跃,便稳稳当当的站在了车前。
    谢瑶光随即下了车,唤了一声,“薛四哥。”,薛明扬为广成侯府的偏支,在族中排行老四,是以谢瑶光这般称呼他。
    “谢姑娘。”薛明扬下了马,道:“你们这是刚刚回城吗?我听将军说你们结伴去了城外清虚观,玩得可好?”
    不等谢瑶光答话,凌茗霜便开口道:“一点也不好,跟咱们上回去的可差远了,别说是耍马戏卖艺的,就连卖糖葫芦的都没瞧见。”
    薛明扬看着少女嘴里咕哝着,面上一副不满的表情,微微笑道:“咱们上回去是清明寒食,扫墓上香的人多,这会儿都快过年了,山里当然冷清。”
    凌茗霜哼了一声,又道:“你这是去哪儿?”
    “快要过年了,城防护卫要加紧,凌将军寻我与你三叔议事。”薛明扬笑了笑,“你们这是要回家,不若一道吧?”
    凌茗霜迟疑地看看谢瑶光,刚刚两人说好了要下车逛一逛这集市,这会儿要是抛下她只怕小七会生气。
    她的想法谢瑶光哪里会不明白,笑了笑,“是打算回家来着,薛四哥,表姐说在车里待着闷,若是你不急的话,我们走一会儿?”说罢还冲凌茗霜眨了眨眼睛。
    从此处到靖国公府可有一小段路程,她这可是特意为二人创造的机会。果不然,凌茗霜朝她做了个鬼脸,又作出一个谢了的口型。
    凌芷彤闷着头不说话,她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绝在人群之外,小七明显和霜姐儿关系要好,什么事都向着她,说逛街就逛街,说回家就回家,一丁点也没考虑过她的想法。
    “小姨母,我记得,你好像过完年就要从女学结业了吧?”谢瑶光扭过头,看着凌芷彤闷闷不乐的表情,心生疑惑,“你怎么了?”
    “小姨母”这个称呼提醒了凌芷彤,也许正是因为差着辈分的缘故,她们才会如此生疏,想到这儿,她心里的那点不高兴就都不见了,笑道:“是要结业了,对了,你那个姐姐,就是谢明嫣,也是今年结业,她都及笄了才结业,可真是不容易呢。”
    女学的学生大多会在及笄前结束学业,而她们在女学中的成绩也会成为说亲时的一项重要依凭,像谢明嫣这样一直不能结业的,在女学里还真是几乎没有,难怪凌芷彤会笑话她。
    “对了,小七,我可是听我娘说,这一回长公主要从女学毕业的学生里,给皇上挑选秀女呢。”凌芷彤秀气的眉毛蹙起来,道:“我可不想被选中,万一进了宫,束手束脚的,别看皇上是个温和的人,处置起那些犯错的,也毫不留情呢。”
    她这一番话,可是让谢瑶光万分诧异,萧景泽可从没跟她说起这选妃之事啊,就连一向喜欢八卦的华月郡主,也没提过,看来长公主是想先冷眼瞧着?
    如今萧景泽对她的感情,好像还没到那个地步,若是真像上辈子一样,弄出一堆秀女来,岂不是要膈应死她。
    ☆、第36章 来访
    第36章来访
    还未到除夕夜,安阳侯府大门上就已经挂上了红灯笼,里里外外瞧着焕然一新,守门的下人见了人说两句吉祥话,听着十分喜庆。
    荣安堂里暖意融融,凌氏穿着一身绛红镶金边乘云纹的袄裙,拿着绣棚在忙活,听到声响抬起头,看到谢瑶光不禁笑了笑,“你来得正好,瞧瞧这个鞋面,喜不喜欢?”
    “娘怎么亲手做起鞋来了?”谢瑶光咦了一声,道:“有绣坊的人在呢,做这些伤眼睛,您清清闲闲的不是挺好吗?”
    凌氏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一眨眼的功夫,你就长这么大了,到了明年秋天,就该及笄了,娘平日里忙,没给你做过些什么东西,这一回啊,想给你做双鞋。”
    “我不管长多大,都是娘的女儿。”谢瑶光嗔道,“我还没及笄呢,娘该不会就想着把我嫁出去吧。”
    凌氏笑,“自然不会,寻常人到了你这个年龄就该相看亲事了,像你霜表姐,平日里也要多出去走动的,娘放着你躲懒,还不是想多留你几年。”
    “我爹呢?这大过年的,他也不打算过来吗?”谢瑶光问道。
    即便是她平日不在家中,也知道谢永安对凌氏是如何怠慢,好在凌氏并不将他放在心上,也不靠他活着,否则在这府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庄子上的人前日里送信,说杜姨娘去了,我便使人将她生的那个女孩抱了回来,你祖父的意思,是叫我养在跟前,我懒得管,叫人送到你爹那儿去了,问问他,是养在赵姨娘跟前,还是柳姨娘跟前。”
    杜姨娘在庄子待了几年,谢永安又有了柳姨娘这么个新人,早就将她抛诸脑后,她眼看复宠无望,受不了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到底还是没能拖过这个冬天。
    人死灯灭,凌氏从来不刻薄庶子庶女,只是不喜欢罢了,这种做法也合乎情理。
    谢瑶光记得,上辈子杜姨娘根本没有离府,家里也没有柳姨娘这么个人物,不过杜氏她确实是生了个闺女,因着谢家谋反,还没长大就一起送了命。
    想起上辈子的事儿,好像是一场镜花水月一般,她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画面驱逐出脑袋,现在的这种生活,她很满意,如果那些人不出现,不来招惹她和她身边的人最好,如果来了,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安阳侯府这一年的新年并不好过,谢光正不似在先帝朝那般受宠,连年下来,竟成了在皇帝面前说不上话的边缘人物,朝廷里能混得出名堂的人大多是人精,谁不知道知道安阳侯府的世子爷是个扶不上墙的,只不过命好娶了靖国公家的闺女,真正能撑得起门楣的谢光正不为皇帝所喜,大臣们自然不会表现的太过热络,大多是派府中下人送了礼来,即便有那上门的,也多是家中女眷间的来往。
    谢瑶光不耐烦坐在那些官家女眷身边,陪着她们说些无聊的闲话,径自抱着卷史册窝在屋里看。
    凌氏也十分无奈,一晃眼小七也渐渐长成了大姑娘,不好再像以前那般训斥她,更何况谢瑶光还是有理由的,说什么要好好温书,过完年黄夫人要检查功课的。
    眨眼的功夫,新年就在迎来送往中渐渐接近了尾声,却不料在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不知皇上驾到,未曾相迎,还望恕罪。”凌氏见到眼前这个青年,心中有些诧异,皇上一直未曾重要谢光正,对安阳侯府也从未另眼看待,怎么会突然来访?不过她很快就收敛起心里的想法,吩咐丫鬟准备茶水点心。
    一旁厢房的谢瑶光却是有些欣喜,紧抓着眼前小丫鬟的衣袖,急急忙忙地问道:“香儿,你没瞧错吧?”
    “奴婢瞧得真真的,那人肯定是陛下。”香儿满脸认真,还是托她家小姐的福,才能入宫得见天颜,虽说每回也只是偷偷瞥几眼,但三年下来,皇帝陛下那张脸,香儿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谢瑶光听得这话,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得去看看。”走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嘟囔了一句,“肯定是来看琥珀的,我得带着它。”说罢又扭身去抱在火盆边卧着的狸花猫。
    香儿见状忙扯住她的衣角,哭笑不得道:“七小姐,便是要出去,你也得穿好鞋袜吧。”
    谢瑶光低头一看,可不是,突闻萧景泽到来的消息,她这是又惊又喜,大冷的天,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是赤着脚站在地上的。
    待到她收拾好,换了身衣裳,抱着小猫儿匆匆忙忙到了厅堂中,萧景泽已经喝完了一杯茶。
    他抬起头瞧着眼前的女子,半个多月不见,身量似乎是长了些,一张白嫩嫩的小脸透着淡淡地米分色,大抵是走得急了,气还没有喘匀,一停下脚步便半弯着腰大喘气,身后紧跟着的丫鬟忙拍打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谢瑶光轻轻一撒手,琥珀便从她怀里跳到了地上,喵呜喵呜地轻声叫着。
    萧景泽轻笑一声,弯腰将小猫儿抱起来,抚了抚它的脊背,皮毛油光滑亮,看得出小丫头将它养得极好。
    谢瑶光喘匀了气,这才在一旁坐了下来,一双闪亮亮的水眸子盯着他,“你怎么来了?是来瞧琥珀的吗?谁让你上回……这都好几个多月了,你才来看它,只怕它都不记得你是谁了。”
    她本来想说谁让你上回在道观不肯看它,但脑海中忽然出现那个牌位上的字,她下意识地改了口。
    凌氏坐在主位上,本来正慢悠悠地喝着茶,突然听闻女儿这连珠带炮的一串话,一口茶水差点呛在了嗓子眼,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严厉地瞪了谢瑶光一眼,道:“小七,皇上面前,莫要这般放肆。”
    谢瑶光吐了吐舌头,面上笑意分毫不减,也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收敛起重生后浑身长出的刺,恢复骨子里的良善天真。
    “谢夫人不必介怀。”萧景泽摆摆手,“我此番只是偶然来府中拜访,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谢夫人当朕是个普通客人就行了。阿瑶是个妙人儿,童言无忌,朕不会往心里去。”
    说谁童言无忌呢?好像你七老八十了似的。谢瑶光在心底暗暗吐槽,但凌氏在场,到底没敢将这话说出来,而是道:“我在宫中给郡主做伴读,皇上也常来同长公主说话,所以才有些熟识,更何况我们因着琥珀多了几分缘分,皇上说过同我是朋友,俗话说君无戏言,朋友相交自然不拘泥于君臣之礼,娘你就别唠叨了。”
    长安旧俗,每逢上元节必要吃元宵,赏花灯。
    厨房里一早就忙活了起来,兴许是到了时辰不见人吩咐,管事的婆子便到荣安堂来问。
    “夫人,厨房那边差人来问,元宵是现在下锅煮,还是再等等?”青姗听完那婆子的话,进门在凌氏耳边低语道。
    屋子里就这么几个人,说是低语,其实谢瑶光与萧景泽都听得分明,凌氏迟疑地看了一眼萧景泽,原先以为这尊大佛只是坐坐就走,谁知这随便聊聊也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大抵是瞧出了凌氏的疑惑,萧景泽道:“今日过节,长公主和华月都回去了,宫中只我一人,着实有些冷清,既然府上备了元宵宴,不知夫人欢不欢迎我留下来蹭顿饭?”
    皇帝说要蹭饭,哪个敢不准?凌氏听到这话,冲青姗点点了头,示意她叫人下去准备。
    谢瑶光在屋里头躲懒了这么些天,日子都有些记混了,听到这话才恍觉已经到了上元节,不知想起什么来,忽然起身道:“我去厨房瞧瞧。”说罢也不等凌氏应声就一溜烟的跑了。
    凌氏只好笑着解释:“小七这丫头性子急,说风就是雨。”
    萧景泽并不以为意,笑着道:“阿瑶不过是真性情罢了。”
    其实凌氏主持侯府内宅事务,寻常来往的都是官家女眷,聊一聊长安城里哪个公侯家的儿女又要嫁娶,哪条街上的首饰铺子出了新鲜花样,抑或是谈一谈诗词,论一论琴画,可眼前坐着的是当朝皇帝,她总不能同他聊这些吧。
    说来这皇帝陛下也奇怪,进了侯府不去前院找谢永安,反倒叫下人直接将他引到荣安堂,莫不是真为了瞧那只小猫儿?
    凌氏的目光落到正窝在萧景泽怀里,舒舒服服眯着眼睛的琥珀身上,起初她以为萧景泽是赶鸭子上架才做得了皇帝,可这几年下来,朝政吏治的确清明许多,她也隐隐听父亲同弟弟提及,皇上天资聪颖,是可造之材,可见睿宗皇帝偏爱这位幼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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