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光敛了心思,笑道,“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要是给长公主或者黄夫人听到了,肯定少不了一顿罚呢。”
    华月哼哼了两声,顿时不说话了。
    黄夫人每日会给她们布置功课,今天教的是算学,谢瑶光面前摆了两个白玉算盘,轻轻拨动,便玉石碰撞时,那独有的响声。
    华月名为来借笔记,实则是来抄作业,见谢瑶光算题不理她,有些耐不住性子,凑过来悄悄说,“听说这个月二十三是周老先生的忌日,黄夫人要回乡扫墓,一直要等到四月中旬才回来,我们拢共能得一个多月假呢,你要不要出去玩耍?”
    “你想去哪里玩?”
    “我听说你娘在终南山上有个别院,咱们去那儿踏青如何?山脚下有个清虚观,逢初一十五热闹的很,集市上有很多好玩的呢。”华月郡主见她有所意动,忙笑嘻嘻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谢瑶光掰着指头算了算,黄夫人的老家在庆州,离长安城有六七天的路程,若是这个月二十三扫墓的话,那最少要提前十天出发,也就是说再有三五日她们便有假了?
    “你若是想去,我同我娘说一声,你去就是了。我娘同长公主那般要好,肯定会愿意把院子借给你的。”谢瑶光心里还记挂着刺客之事,并不愿意去。
    华月皱着一张脸,“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也忒没意思了些,我不管,你一定要陪我去,再说了,我又不是让你一直住在那里,不过是想看看初一十五的集罢了。再说了,这大好时光,闷在家里多可惜啊,山脚下还有放纸鸢的呢,你……”
    “你刚刚说什么?”
    “放纸鸢啊,对了,小七你还没放过纸鸢吧,我听说你娘平常不让你出门……”
    “对,就是放纸鸢。”谢瑶光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三月初三,长安城中的空中飞满了断线的纸鸢,纸鸢中附有歌谣:怀王乃是皇家郎,生平最爱花颜色,教坊歌舞日日新,王府后院几多娇。
    一时间,长安城几岁的孩童都会了这首打油诗,争相传唱。
    朝中流言蜚语渐起,说是怀王派刺客潜入教坊司,意图刺杀皇帝,若是新帝一死,最有机会登上帝位的人,非怀王莫属。
    怀王在朝堂中几多自辩,可廷尉司查出不少他出入教坊司的证据,事情愈演愈烈,一时间竟然难以收拾。
    与此同时,也有人说怀王继位本就名正言顺,是靖国公凌傲柏想效仿前朝,挟天子以令诸侯,伪造先帝遗诏,表面上是扶持年幼无知的五皇子,实际上是想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若说在萧景泽即位前,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是各有各的看法,即便是有人认为萧明略可堪大任,但也只是私下里说道两句罢了,如今这种说法一出,朝堂上就跟炸了锅似的,之前与怀王来往密切的人人自危,生怕被卷进这场是非争论之中。
    聪明的丞相傅远突然“病了”,一连数日称病不朝,而靖国公凌傲柏直接杀了几个说萧景泽名不正言不顺之人,未央宫前殿上的台阶溅了血,那些脸红脖子粗据理力争的朝臣们立刻闭了嘴,没有人再提怀王之事。
    靖国公一脉出身武将,先祖曾陪太祖皇帝打下了如今这片江山,而凌傲柏能坐到大将军的位置,都是战场上的头颅堆出来的。
    他手持将军剑,站立在大殿之上,说:“谁若是想谋反,就先踏过我凌某人的尸体。”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萧景泽,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淡定地翻看手中的奏章。
    此时,谢瑶光正与华月郡主在终南山脚下的集市上闲逛。
    “我就说山下有意思吧。”华月郡主眉眼弯弯,左手拿着一支纸风车,右手拎着一个小葫芦,“别不高兴啦,功课写不完,明日再做也是一样的,反正黄夫人下个月才回来嘛。”
    谢瑶光心里记挂着那些纸鸢的效果,根本没有仔细听她的话,愣了一下,问道:“啊,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说……唉,算了,咱们去吃东西吧,我看那边有炸果子的,闻着很香呢。”华月将小葫芦丢给身后跟着的侍卫,腾出一只手来,扯了扯她谢瑶光的袖子,“走吧。”
    按说平日里谢瑶光对这些市井之物也是十分稀罕的,只是她这会儿实在提不起精神,只能任由华月郡主拉着她走。
    “我祖母那么喜欢你,一听说是跟你一起出来玩,想也不想就点头了,要知道我平日里想出来,得想好些法子呢。下次咱们还得一块来。”华月一边拿着刚出锅的炸果子咬,一边口齿不清地说。
    谢瑶光回过神,掏出一方帕子:“喏,油都流到嘴边了,快擦擦。这东西刚从油锅里捞出来,你也不怕烫。”
    “就是热的才好吃呢。”华月咕哝了两句,三下两下将手里的东西吃干净,用帕子抹了抹嘴,却见谢瑶光目光飘向远处。“喂,你看什么呢?好像那边没有什么好玩的啊?”
    “我好像看见了我舅家表姐。”谢瑶光轻声说,她远远瞧着那人的身影像是凌茗霜,但是又同一个男人在一块,一时间竟也不敢认。
    她声音太小,华月郡主没听清,追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我可是答应我娘今日要回家的,咱们在山里头住了也有小半个月了,再过几天就是月初了,我娘嘱咐我说是要早点考考我的功课呢,再耽搁,就得挨骂了。”谢瑶光将刚刚看到的画面抛诸脑后,她说考校功课不假,却也更关心怀王如今的处境。
    ☆、第18章 不嫁
    第18章不嫁
    不知道是不是受怀王之事的影响,太阳还未落山,街市却已经渐渐冷清。
    华月坐在马车里还忍不住地絮叨,“我说再住两天吧,反正离黄夫人回来还早呢,你娘考校功课,能用得多少时间啊,再说了,你学东西那么快,有什么好担心的。你看看,现在回来,别说街上没什么好玩的,就是有,也得能出门才行。”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你要是实在无聊,我写帖子邀你来我家就是。”谢瑶光这话是敷衍之词,端看这街上风声鹤唳的景象,就知道这几日的动静小不了,华月郡主这一回家,是甭想再出门了。
    此时她尚且不知,听到谢瑶光这么说,禁不住喜上眉梢,笑道:“那咱们可说好了。”
    说来也怪,对于合了脾气的人,华月郡主是有一百个耐心,比如说谢瑶光,对于那些不合脾气的,是再怎么同她示好,她也懒得搭理的。
    临分别时,华月郡主还不忘叮嘱她,“等到下一回进宫,可千万别忘记带上琥珀,我好些日子没见它了。”
    谢瑶光笑着应了,目送她的车马远去,这才回身。
    安阳侯府大门上还挂着新年时的红灯笼,几场春雨下来,颜色褪去不少,看着有些破旧,她微微蹙了蹙眉,守门的下人识得她,问了两声好,便要去通报,被谢瑶光给拦住了。
    “我是回家,又不是做客,有什么好通报的,且守着你的门吧。”
    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给凌氏请安,经过前院的时候,谢瑶光看见院中放了不少箱笼,还挂着大红绸布,随手抓了个下人问:“今儿府里有客人?”
    “七……七姑娘。”那丫鬟见是谢瑶光,明显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没有,夫人吩咐我们这些天闭门谢客。”
    “院里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谢瑶光诧异,该不会有人给怀王求情,求到他们家来了吧,谢光正不在,谢光正根本在御前说不上话,这礼算是打水漂了吧。
    丫鬟嗫嚅了两句,谢瑶光有些不耐,让她大声些,这才听到,“那些东西都是怀王府派人送来的,说是……说是给三小姐的……”
    不等再听她说完,谢瑶光脚步匆匆,直奔荣安堂,她先前急着给萧明略泼脏水,竟一时间忘了谢青蓉和他之前是有了婚约的。
    进了荣安堂,谢永安也在,这让谢瑶光有些出乎意料,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他旁边还坐着章姨娘同谢青蓉母女,也不知他们正在说什么,瞧见谢瑶光进门,意外地都噤了声。
    “青姗,给我倒杯茶。”谢瑶光在凌氏身旁的圆凳上坐了下来,瞥了众人一眼,道,“莫不是来商量小姑母的亲事?”
    想都不用想,怀王如今出了事,她那个眼界只有门缝宽的小姑母愿意嫁过去才怪。
    章姨娘十分热情,道:“七姑娘回来啦,在外头玩的可好,怎么没请郡主来家里坐坐,对了,路上累了吧,饿不饿,要不要让下人给你准备点吃食?”
    “瞅您这阵势,我可不敢请郡主来看笑话。”谢瑶光喝了一口茶,笑了笑。
    凌氏瞪了她一眼,“刚回来就歇着去,不该管的事莫要多嘴。”
    谢瑶光上辈子怕极了母亲,她说的话儿是一句都不敢反驳,这辈子却不同,知道凌氏是从心眼里疼着自己,根本没有将她的训斥放在心上,说是恃宠而骄也罢,说是换了性子也罢。
    只见她一挑眉,道,“怀王府迫不及待要来抬人了?前院那些东西我可都瞧见了,不少呢!叫我说,这亲事既是小姑姑自己个儿选的,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应了吧。”
    “小七!”谢永安喝道,“长辈的事儿,还轮不到你来说道,听你娘的话,回屋去。”
    “爹这生的是哪门子的气,我说的是真话,我在山上都听到风声了。”谢瑶光看桌上放了蜜饯,捏了两个塞进嘴里,吃出味道来了,才继续道,“怀王这可是指着咱们家救命呢,爹,你说咱们救还是不救?”
    怀王勾结匈奴,意欲刺杀新帝的消息这几日在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且不论事情是真是假,但凡是沾上的,难免会惹上一身骚。
    谢永安先前同萧明略交好,是以为他会继承大统,还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章姨娘,谢青蓉母女俩一心想要攀高枝,怎么会不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怀王不仅没当上皇帝不说,现如今长安城里还传出了这样的事,偏偏廷尉司一点风声都没有露出来,谢永安心里那叫一个愁,这亲事若是结了,安阳侯府难免会被打上怀王一派的烙印,可若是不结,万一怀王一点事儿都没有,以他那个瑕疵必报的性子,也绝不会让他们谢家好过。
    “世子爷,青蓉可是你亲……亲妹妹啊!”章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怀王如今犯下这等事,你把她送过去,这不是叫她去送死吗?刺杀皇帝,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谢瑶光闻言笑,“怀王同皇帝是兄弟,诛九族岂不是将他自己也算了进去,姨奶奶多虑了,我前一阵儿看了书,按咱们大安朝的律法,这种事儿顶多也就满门抄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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