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彩凤说完,只往里头去喊宋明轩起来,宋明轩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睁眼看见是赵彩凤在自己跟前,便拉住了她的手腕,只放到了唇瓣下亲了一口。赵彩凤撅嘴从他的手中把手给抽了出来,小声道:“钱大叔也在呢,你好歹老实点。”
    宋明轩听说钱木匠在,也只急忙起了身,梳好了头迎了出去。
    钱木匠瞧见宋明轩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袍子,脸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渣,眼窝深陷,看着就像是病人一样,原本很想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可一见他这个模样,这手就在半空中给收了回来,深怕这一巴掌下去,把宋明轩给拍趴下了。
    两人在屋外的石桌前坐了下来,钱木匠只问宋明轩道:“小宋,明儿我就要回赵家村去了,你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的没有?”
    宋明轩自认为前两场考的都算不错,只有这最后一场很是心悬,所以对于这次是否能高中,宋明轩心里也很没数,只蹙着眉头道:“放榜的时间大约是在九月初,钱大叔你替我带一句话给我娘,就说等我放榜了,就回去看她们。”
    钱木匠瞧宋明轩这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有些担忧,只开口问道:“怎么,这次考得不如意吗?”
    宋明轩只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也不是不如意,总之一言难尽,不过就是为难我们这些读书人罢了,不过这世道本就是这样,那些个当官的大老爷,有不少也是被这么为难过的,如今为难为难我们这些后生晚辈,也没什么。”
    钱木匠见宋明轩这么说,也略略低眉思索了片刻,只开口道:“莫非是考题涉及了党争?”
    宋明轩闻言,倒是微微一惊,他哪里料到,一向看着憨厚老实的钱木匠居然还有这样的政治敏感度,只一句话就说到了这结症上面。
    钱木匠见宋明轩脸色变了变,知道自己大抵猜测的没错,只开口道:“那些当权者就是这样,也不知道出这样一道题目,要断送多少读书人的将来,不说多,这三年又是白读了,若是有一两个出挑的入了他们的眼,只怕再过三年,也未必会手下留情,这一辈子就算这么完了……”
    宋明轩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的就下来了,一时间也只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愤,所以文章在遣词造句上面确实有些激烈,虽然后来经过几番润色觉得已经圆滑了很多,可如今钱木匠说的这些话,却句句敲打在他的心头。若是这一科投错了门,且降爵这件事情当真搁置了下来,那不就是说三年后的自己,也未必有翻身的机会?
    宋明轩想到这里人已经浑浑噩噩了起来,面色也越发苍白,钱木匠见他这样,顿时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慌忙安慰道:“不过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没准你就赌对了,若是真的对了,那高中之时就指日可待了。”
    听钱木匠这么说,宋明轩只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心下还是有些戚戚然,只叹气道:“终究还是那读书人玩笑,听天由命罢了。”
    钱木匠闻言,也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遇上这些事情,至少还能有一半的胜算,可若是遇上了科考舞弊之事,那任凭你才高八斗,只怕最后也只能抱憾终生。”
    宋明轩听了这话,也略略有些感慨,心里却也暗暗惊叹,钱木匠的见识哪里像是一个乡下没见过世面的木匠,分明倒像是一个仕途受挫的退隐官差?
    钱木匠见宋明轩这样看着自己,也略略有些尴尬,只开口道:“这京城看来真的不是我的福地,才过来没多久,就已经进了两次衙门,像我这样的乡下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回赵家村去的好。”
    宋明轩见钱木匠故意转开了话题,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时候赵彩凤拿着一一小包的碎银子从房里出来,赵彩凤虽然很欣赏钱木匠的人品,也觉得钱木匠若是能和杨氏一起过日子也是一件好事,可既然人家不愿意,这事情自然还是强求不得,没准距离产生美,等下次杨氏再回赵家村的时候,钱木匠会改变心意也未可知。
    “钱大叔,这一包是你的工钱。”赵彩凤说着,只把手中布包着的碎银子推到钱木匠的面前,继续道:“这京城里头木工的价格我也问过,比这个自然是多一些的,但是如今我们家也不富足,所以这银子只能按着你在赵家村时候的给,另外多出来的半吊钱,是你的出差补贴,让你大老远的从赵家村过来,我们也过意不去。”
    赵彩凤这个算账的方法完全是按照现代的思路,连出差补贴都算在里头了。这钱木匠听了顿时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拧眉问道:“这出差补贴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要半吊钱那么多?这也太多了点吧?彩凤,其他的我手下,这银子我真的不能收。”
    赵彩凤只笑着道:“你就收下吧,银子结清了,我也好放心,不过我寻思着你也别着急走,跟王大哥的车一起回去吧,反正他三天两头来京城,还能剩一趟车前,我明儿就上刘家帮你问问,也耽误不了你一两天时间的。”
    钱木匠听赵彩凤这么说,又想着去驿站搭车另外又要花银子,便也点头应了,只开口道:“那我就等上一两天,正好趁着这两天功夫,把店铺的招牌也给做出来。”
    赵彩凤听了直点头道好,给宋明轩使了一个去房里,把杨记鸡汤面这几个大字给写出来,一会儿好让钱大叔带过去刻字去。”
    宋明轩只笑着站起来,赵彩凤便取了水,高高兴兴的跟在他身后,进房间替他磨墨去了。
    钱木匠瞧着她两柔情蜜意的模样,心里头也替他们两人高兴,这时候杨氏从灶房里头沏了一壶茶水出来,低着头送到了钱木匠的跟前。钱木匠便也低着头,没去瞧杨氏一眼,杨氏放下了茶盏,转身就要离去,钱木匠见她那一副温婉小媳妇的模样,心下又有几分不忍,只开口道:“嫂子,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托人给我带话。”
    杨氏只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那边钱木匠又开口道:“如今你们的面条店也开起来了,到时候店里少不得要人手帮忙,你若是舍不得老二跟着我,那就让他留下来,不过我的意思呢,觉得男孩子还是得学一门手艺的,就算他不跟着我学木工了,少不得也要学个拉面什么的,以后得靠着手艺养活家里人。”
    杨氏听钱木匠这么说,眼眶就又有些热了,只想了想道:“你若是不嫌弃老二笨,你就带着他吧,他虽然不伶俐,却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你以后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能照顾你几分,我身边还有彩凤他们,倒是不觉得冷清。”
    钱木匠听杨氏这么说,心口也有些涩涩的,他这个人最看下女人落眼泪,上次杨氏红着眼眶进门,他就难受了一阵子,如今见杨氏又要哭出来,只急忙站起来,扯开了话题道:“嫂子,明轩在里头写大字呢,我进去瞧瞧。”
    杨氏瞧着钱木匠落荒而逃的背影,只偷偷擦了擦眼泪,又觉得自己也挺不争气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该死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6章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么么哒
    众人吃过了晚饭,赵彩凤只点了灯,让宋明轩把没写完的几个大字也写好,钱木匠坐在宋明轩的房间里头等着。赵彩凤想起今日下午的事情,便开口问道:“钱大叔,今儿下午你去顺天府尹,他们都问了你什么话?为什么无缘无故会喊了你过去呢?”
    钱木匠听赵彩凤问起这个事来,也有些不屑道:“前几天和我动手的小混混死了一个,因为没抓到凶手,就把他的仇家都喊过去问了话,我也算其中一个吧,这种小混混,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赵彩凤只拧眉想了想,觉得钱木匠说的也有道理,只又问道:“像这种小混混,只怕仇家满街跑,现在出事了就随便拉人做替死鬼,倒是想的美呢。”
    钱木匠托着腮帮子想了片刻,这才开口道:“不过今儿有件事情,我倒是纳闷的很,真要是那一群小混混的仇家,那死了一个,其他三个估计都吓得不轻,但是我从广济路上回来的时候,却瞧见那三个人真在街口的川菜馆里头大吃大喝呢,怎么死了个兄弟,他们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呢!”
    “这种人哪里会有人性,没准还会觉得少了一个人和他们分一杯羹,心里头高兴还来不及呢!”赵彩凤只随口道。
    这时候宋明轩已经写完了字,只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两人的对话发呆,见两人都不开口继续说话了,才开口道:“字已经写好了,等墨干了,钱大叔就拿回去吧,又要麻烦钱大叔了。”
    “哪里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赵彩凤闻言,只笑着道:“可不是麻烦,工钱都结过了,这会儿又要加活,我们可就占你的便宜了。”
    钱木匠只笑的憨厚,又道:“你新店开张,我也没有什么好贺喜的,就做一个牌匾送你,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赵彩凤见钱木匠这么说,也只笑着应了。
    不一会儿,钱木匠便和杨老头等人回广济路上住了。宋明轩白天睡得多了,这会儿倒是不困,赵彩凤把外头熬得药给端了进来,见宋明轩正在房里找东西,只问道:“你找什么呢?翻箱倒柜的?”
    宋明轩见赵彩凤问起,只红着脸颊不说话,昨日从贡院出来,虽然多余的东西拿不不了,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带上了赵彩凤做的那支胎发笔的,为什么现在不见了呢?难道是在回来的路上给弄丢了?
    宋明轩脸皮薄,只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我没找什么……”
    赵彩凤见宋明轩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只笑着道:“让我猜猜,你是在找什么?”
    赵彩凤说着,只放下了药碗,转身去翻宋明轩书桌上的那几本书。宋明轩想起那书里还夹着字条呢,只急忙道:“没没……,我真的没有在找什么!”
    赵彩凤一早就知道那张字条的地方,伸手就把那一本书拿了起来,正要翻开的时候,只听宋明轩喊了一声道:“彩凤,我……我在找你送我的那支胎发笔,应该不会在书里的。”
    赵彩凤只忍住了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哦,原来你是在找那个啊,你回来时候放在靴管里了,我帮你收起来了。”赵彩凤见宋明轩还是很紧张的看着她手中的书本,心里越发想笑出来,只努力憋住了,假装漫不经心的把书放到了桌子上,笑道:“你先把药喝了吧,我过去把胎发笔给你拿过来。”
    宋明轩听赵彩凤这么说,只如释重负一样的松了一口,表情带着点尴尬笑着目送她出门。等赵彩凤才转身出来,宋明轩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往桌子前头去,只伸手就翻开了那本书,把夹在里头的纸片给拿了出来。
    宋明轩只稍稍叹了一口气,打开折合的纸片,却见纸片的右下方歪歪扭扭的写着“已阅”两个!宋明轩顿时就吓出一身冷汗,紧接着脸上就快速的充血涨红了起来。
    他握着手中的纸片,手指轻轻拂过那两个字,上面还残留着斑驳的泪痕,宋明轩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他似乎能想象到,当时赵彩凤看见这张纸的时候,泪眼潸然的样子。
    宋明轩折好了纸片,重新夹在了书中,只稍稍眨了眨眼,藏住了眼中的湿意。这个时候布帘子一闪,赵彩凤只带着几分玩味的笑,从门外进来,把手中的胎发笔放到宋明轩的桌上。
    “喏,还给你好了,你也真是的,居然还带着这个去考场,万一写一半坏了怎么办?”
    宋明轩伸手拿起笔,放在指腹见摸索了几下,只柔声道:“带着它进去,我就觉得安心了,就像是你在身边一样。”
    赵彩凤只撇了撇嘴,笑道:“少酸了,早些洗洗睡吧,明儿说好了还要去衙门的。”
    宋明轩这时候倒是蹙起了眉宇,见赵彩凤要出门,只伸手拉住了她,让她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从身后抱着她道:“白天睡多了,这会儿也不困,你若是困了,就先去睡吧,若是不困的话,那咱们聊聊?”
    赵彩凤只觉得耳后痒痒的,忍不住就缩了缩脖子,“你搂得这么紧,像是要让我去睡觉的样子吗?”
    宋明轩只微微一笑,低头在她的脖颈的嫩肉上蹭了蹭:“其实我是在想,到底是什么人杀了那小混混,按说这样的杀人案简单的很,顺天府的推测应该也没错,寻仇的可能性的确是很大,但是我私下里想了想,钱大叔说的那话不错,这四个小混混从来都是一起行动的,就算有什么私仇,也不可能单单找他一个人,所以我的凶手的仇家可能不是这四个人的,而只是死了的这一个小混混的。”
    赵彩凤见宋明轩的脑子又开始精密的运转了起来,也只靠在宋明轩的胸口,拧眉想了想道:“如果凶手是这四个人的仇家,那其他三个人可能会成为受害者,可如果凶手只是那一个人的仇家,那这跟死者接触最紧密的三个人,可能也脱不了关系。”赵彩凤只顿了顿,继续道:“钱木匠说死者死后,那三个人还高高兴兴的下馆子喝酒,这哪里有半点朋友死了的样子,看来这几个人和这死者的关系,只怕也未必很好。”
    宋明轩只点点头道:“说的有道理,今天在公堂之上,我虽然没有见到那三个人,但是按照我的推测,跪在地上的两个原告如何能知道萧公子和那死者在生前有过过节呢?无非就是听别人说的,很有可能就是那三个人说的。后来钱大叔去衙门的事情,肯定也是那三个人说的,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自己有哪些仇家,但如果这些仇家一个都不是杀人凶手的话,只能说明凶手另有其人。”
    赵彩凤咬着唇瓣想了片刻,眯着眼睛道:“也许衙门一开始的目标就已经错了,他们不应该把目光放在这一群人的仇家上面,而是应该只关注死者一个人的仇家?”
    宋明轩见赵彩凤的脑子这么灵光,只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我家娘子真是聪慧,一点就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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