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大姑奶奶一看宋明轩这架势,只嗔怪道:“你好端端的,把笔折了做什么?这不吉利!”
    宋明轩却没有理会她,只还隔窗看着赵彩凤,一双眼中含着几分倔强,一字一句道:“赵家妹子如今该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赵彩凤还当真被宋明轩这一番举动给震惊了不少,也着实佩服他折笔的勇气,只是赵彩凤当真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和任何人有上牵挂,她也受不住这种男权社会里面,女人做低服小的派头。不过见宋明轩这么坚持,又有宋大姑奶奶看着,要是事情闹大了也不好,虽然如今看似自己吃了一个暗亏,但是好歹宋明轩也可以当一个挡箭牌,来挡一挡像孙水牛这样的烂桃花,似乎还有些作用。
    赵彩凤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行了,我不爱你这样子,发誓就发誓,还折什么笔,你家是有多少笔?够你折的?你折的时候不觉显,这会儿也该心疼了吧?我瞧着你这笔头都开花了也舍不得扔,想必你也是没笔了,如今折了可更好了,直接用树枝吧!”
    宋明轩本就是一个耿直的男子,又带着几分认命的情义,对赵彩凤虽说不是真的动心颇深,却也早已放在了心上,如今见她尽挑一些玩笑话数落自己,更觉得有几分羞涩,倒似打情骂俏一般,于是便矮下了声音道:“家里还有笔,只是舍不得用,想等着下场子的时候再用新笔,也好有个好兆头。”
    赵彩凤在现代的时候是学霸,虽然因为工作原因一直单身,但是她骨子里其实很欣赏那些学识渊博却又不失风度的人。宋明轩虽然还没到那个境地,但是他那少年老成的模样,总让赵彩凤觉得有些忍俊不禁。一方面觉得他只是一个孩子,可另一方他的行为举止却没有半点孩子的模样,这让赵彩凤觉得相当矛盾,也不知道古代的人是怎么长的。
    见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松散了下来,宋家大少奶奶也松了一口气,便笑着对宋明轩道:“我这出来也半日了,就先回去了,一会儿你跟娘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
    宋明轩原本已经在房里送过一回大姑奶奶了,这会子她又说起了,便索性从房里出来,又送了一回。赵彩凤这时候也不好意思杵着不动,两人便鬼使神差一样,把宋家大姑奶奶一起送到了门口,宋大姑奶奶回头道:“你们都回去吧,二狗快。”
    赵彩凤听见宋家大姑奶奶又叫起了二狗,忍不住就要笑出来,她实在无法忍受宋明轩这样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被人叫做二狗。可宋明轩却一点儿也没有动怒的意思,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大外甥的脑袋,目送他们离去。
    直到宋家大姑奶奶走远了,宋明轩这才回过头,笑着道:“宋大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什么?”宋明轩有些不解问道。
    “你都这么大了,他们一个个还二狗二狗的叫你,多别扭?”赵彩凤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一点了,宋明轩这么大了,好歹有一些自己的脾气呢,到底是怎么容忍别人喊他这样一个名字的。
    宋明轩这时候倒是淡然的很,只开口道:“我小时候身子不好,郎中说未必能养大了,所以阿婆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说是好养活,说来也奇怪,自从我叫了宋二狗,身子果真比以前结实多了,所以大家伙都这么叫我,我也习惯了。”
    赵彩凤微微皱眉,要习惯这样一个名字,其实也不简单呢。只听宋明轩继续道:“我大了之后,也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原本想让他们都改了的,可后来进了私塾,念了书之后,又通达了起来,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长辈所赐,无非就是为了我长命百岁,是对我的一番爱护,我却只因觉得它难听,便忤逆长辈的一番好意,便是我的不孝了。”
    赵彩凤听完宋明轩这一段话,也觉得有些不置可否,不过就是一个难听的名字而已,也让他讲出这样一番大道理来,还当真是个读书人。
    宋明轩回到自己的房里,在书桌前坐下,一手拿起书本,一手拿起折断了的半只笔,开始念起书来。赵彩凤忽然觉得他这种认真念书的样子,其实也挺动人的,便伸手将他桌上半截断了的笔管取了出来。幸好这笔管子长,剩下的半截磨平了,还可以再做一支新笔的。
    赵彩凤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一番纠缠下来,火气没了,还想着给他做起毛笔来了,莫不是自己疯了不成?
    可此时的宋明轩却已经开始用功起来了,他并没有抬头看赵彩凤,沉醉在自己的学习中,赵彩凤想了想,忽然就有些赌气了,心里便起了这个念想:叫你说大话,说什么考中了举人就来娶我,那我倒是要仔细看看,你当真是不是说话算数?你若敢娶,我便敢嫁!
    赵彩凤存了这个心里,便也不纠结为什么想要为宋明轩做毛笔的事情了。这村子里山羊不多,想取些羊毫来做毛笔,还要跑上两里路,到村外的山上去找山羊,赵彩凤刚刚才出门遇见鬼,这会儿正不想出门,所以在家里先把那笔管子给磨好了。正这个时候,赵武抱着赵彩蝶从房里出来,高高兴兴道:“姐,你看我给小四扎的鬏儿,多好看呀!”赵彩凤眉眼一亮,有了!
    虽然古时候有百日剃胎毛的习俗,但是赵家这样的人家,穷都穷死了,哪里会在意这些习俗,所以赵彩蝶头上的头发还是原封的胎发。
    以前就听说用胎发做毛笔最柔软细滑,写出来的字也流畅秀丽,赵彩凤想到这里,边笑眯眯的抱着赵彩蝶在膝盖上坐下来,伸手抚摸着赵彩蝶柔软细密的胎毛,小声道:“乖小蝶,姐姐借你一簇头发用用如何?反正你这头发过不了多久也要剪的,就让姐姐剪一小撮下来如何?”
    赵彩蝶这会儿才十几个月大,因为营养不良才刚刚会走路说话,此时也听不大懂赵彩凤的意思,便胡乱的点了点头,赵彩凤拿起剪刀,将赵武给赵彩蝶扎的这一小戳的头发小心翼翼的剪了下来,用红绳子扎紧了。
    赵武并不知赵彩凤为什么这么做,所以就留下来看了起来,见赵彩凤将赵彩蝶的那一小撮胎发整理的平顺光滑,然后扎成一个小扫把一样的大小,塞入方才她拿回来的半截笔管中,眼看着一支笔就这样做成了。
    胎发柔软细滑,赵彩凤沾了水在掌心试了一下,笔尖并不开叉。赵武见了,只兴高采烈道:“姐,你做了一支笔哎,这支笔是给我的吗?”
    赵家只有赵武一人张罗着要去上私塾,他自然会有此一问,赵彩凤想了想,只摇头道:“想的美,字还没学会几个呢,就想着要笔了,这是给宋大哥做的。”
    赵武闻言,一张小脸顿时就皱了起来,只嘟囔着道:“姐,你真的要嫁给宋大哥了吗?今儿二毛和臭蛋还问我呢,说我们家什么时候办喜事,我咋不知道这事情呢?姐,你啥时候跟宋大哥就看对眼了呢?”
    赵彩凤瞪了赵武一眼,“再废话看我不打你,你今儿什么时候出去过,我怎么不知道?”
    “就大早上呀,我没出去,是二毛带着臭蛋来我家看那米舂子呢!姐,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管宋大哥叫姐夫啦?回头我去上私塾,我就可以告诉那些人,我姐夫可是个秀才!”
    赵彩凤不等赵武把话说完,劈头就给了他一个爆栗,没好气道:“你少给我胡咧咧,我告诉你,这事儿外面人说不打紧,你可不能乱说,如月姐才死多久,小心她回来找你!”
    赵武一听,吓得当即两腿都发抖了起来,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缩着脖子道:“姐,我不敢了,求你让如月姐别回来!”
    赵彩凤见他那小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去,把这笔给你宋大哥宋过去,就说谢谢他这么久教你认字,明白吗?”
    赵武接了笔,高高兴兴往外去,才走了几步,忽然就回过头问道:“姐,还用说些别的吗?”
    “别的用得着你说吗?少多嘴!”
    作者有话要说:  咱彩凤其实还是很心灵手巧的呢~~~
    ☆、第章
    赵彩凤原本气呼呼的回来,可经过这一番折腾,火气早已经消了,转身瞧见赵文还揣着篮子,坐在门外的石墩子上,便整了整衣服道:“走吧,这会儿去钱木匠家走一趟,回来还够时间做个中饭。”
    赵彩凤领着赵文又往钱木匠家去,这会儿小溪边洗衣服的媳妇婆子都已经散了,如果到了这个时辰才出门洗衣服,会被村里人说三道四的,这乡里乡亲的村民,最重的也不过就是个名声。
    赵彩凤才走到家门口的小桥边上,就瞧见孙水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桥下冒了出来。孙水牛人高马大,脸皮又黑,说赵彩凤一点儿也不怕那也不是真话,只不过赵彩凤毕竟多活了几年,又是现代人,所以即便见了这样的阵势,稍微镇定一些罢了。
    孙水牛这会子倒是一点儿没有之前那种理直气壮盘问的架势了,稍稍服软了一些,开口道:“彩凤,我刚才那是急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明儿一早,我就去你家,把你家和宋家的那栅栏给装起来,这也不是啥大事儿,我明儿一早就去。”
    赵彩凤见孙水牛这模样也觉得好笑,不过她更不想和这样的人纠缠不清,所以便开口道:“这事儿你也别忙了,我们家的事儿和你没关系,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再说了,我们赵家和宋家四个寡妇住一堆,你也不怕晦气?”
    孙水牛其实就是贪恋赵彩凤的模样,说起来这三村八里的,还真的难找到一个像赵彩凤这等模样的人了,若不是一小有了婚约,指不定又多少媒婆来提亲呢!如今可好了,赵彩凤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可身份却一眨眼变成了一个望门寡了。冲着这名头,能有几个人还敢来碰她?孙水牛却是一个大胆的,并不忌讳这些,所以就越发厚脸皮贴上来了。
    “我就娶你一个,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孙水牛梗着脖子开口。
    赵彩凤便笑了起来道:“怎么和你没关系,你也知道我二弟是个傻的,将来并不能娶媳妇生孩子孝敬我母亲,我另外一对弟妹也还小,难道让我弃他们不顾,自己嫁人去?你若是想娶我也行,那就入赘到我们赵家,帮我孝顺母亲抚养弟妹,我就嫁你了!”
    赵彩凤这一席话把孙水牛说的面红耳赤,入赘这事情在古代可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入赘的女婿将来就算生了孩子,孩子也是跟着母亲姓的,这简直就是践踏男人的尊严,如何能答应。
    孙水牛也不知赵彩凤如今变成这样的邻牙利齿,只气的胸口起伏道:“我倒不相信,难道姓宋的就愿意入赘了?你说这话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就你如今这望门寡的身份,有人要你你都要烧高香了。”
    孙水牛果然是一个经不住激将法的,这一说就恼了,赵彩凤便笑着道:“这事儿就不牢您操心了,横竖你也管不着!”
    赵彩凤说完,带着赵文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往前头去了,走了小半里路,赵彩凤这才回过头,看着各自都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赵文,语重心长道:“老二,姐刚才不是故意要说你的,你也瞧见那孙水牛,看见我们家如今不如意,就来逼姐,姐就是随口一说,别人都说你是我的傻弟弟,可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如今你去给钱木匠当学徒,只要你老实本分,安心学习,将来有了手艺,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姐就替你找媳妇,咱照样儿女成群!”
    赵文其实不是傻,只是智商底下,赵彩凤这些日子陆陆续续想起了以前一些事情,便知道赵文是小时候一次发热烧过了头,大抵是因此烧坏了脑袋了,所以智力低下,说白了还是古代落后的医疗水平耽误了他而已,所以对于赵文,赵彩凤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厌烦,反倒有时候觉得他安静的可怜,很想真心实意的帮他。
    赵文听见赵彩凤这么说,一张稚气的脸上顿时也乐开了花,只一个劲的笑着点头,赵彩凤见他并不在意方才她说的话,心下也稍微好过了些,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继续往钱木匠家去。
    且说赵武得了赵彩凤做的那一管胎发笔,便高高兴兴去找宋明轩去了。
    平常赵家姐妹是很少去找宋明轩的,因为杨氏有专门跟他们说过,宋明轩是将来要考状元的人,等闲没什么事情,千万别去耽误他看书。平常宋明轩晚上出来放风的时候,会教赵武认一些字,让他背一背三字经。现如今先生收学生也是要看资质的,若是赵武一点儿读书人的气质也没有,赵家就算给的起束脩的钱,先生也未必肯花这个心思教他。所以宋明轩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帮助赵武将来能安然过了先生的面试。
    赵武其实对读书还是很向往的,宋明轩中秀才那会子,村里头好写人都送了贺礼过来,有好几家人上赶着要和宋家结亲,那时候许如月还没被地主家占了,所以宋家一应都没有答应,原本就是想着能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的,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意外,如月没嫁入宋家,宋明轩的婚事也就这么被耽误了下来。
    赵武这会儿才九岁,个子刚刚过宋家的窗口,宋明轩正看书看的入神,抬起头就瞅见赵武的头顶,便问道:“小武,你躲在我窗外面做什么呢!”
    赵武原本是想惦着脚尖瞧宋明轩这会儿子在干什么的,没想到被抓个正着,他手里又握着一根笔杆,一双手扒着窗棂,被宋明轩这么一吓,手里的笔杆就滚到了宋明轩面前的书桌上去了。
    宋明轩如何不熟悉这一管笔杆,刚才他收拾书桌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这管笔管不见了,原来他也打算放起来,等下头的笔若是怀了,可以将下面的毫毛塞进去,或者还能用上一阵子,可等他再看见这跟笔管的时候,却已经成了一支笔了。
    宋明轩瞧见这笔管里装着的黑色毛发,只吓了一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长这么大,头发除了自动脱落的,也从没敢用剪子剪过半寸。可眼看着这半寸长的笔尖,宋明轩越发就感动了起来,还没等他发问,那边赵武就开口道:“这是我姐让我给你的,说是让我谢谢宋大哥平日里教我读书认字。”
    宋明轩便好奇追问:“那你姐有没有什么别的话让你带给我?”
    赵武想了想,只摇摇头道:“我姐说让我少多嘴。”
    宋明轩忍俊不禁,又问:“这笔是你姐自己做的吗?”
    赵武点头:“我姐做的,头发是小蝶的,我好容易给小蝶扎了一个鬏,被我姐给剪了,一会儿娘回来,指不定还怎么数落我姐呢!”
    宋明轩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越发就明快了起来,顿时觉得心情愉快,只笑着道:“告诉你姐,以后若是还用得着,就过来剪宝哥儿的头发吧,他的胎发也没剃过,且男孩子头发难看些也无所谓的。”
    赵武只拍着大腿道:“早没想到呢!可怜我家小蝶了,白白少了一小撮头发。”
    赵彩凤和赵文到钱木匠家的时候,钱木匠背着个工具篓,正好从外面回来,见赵彩凤回来只高高兴兴的招呼道:“彩凤,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我今儿一早去隔壁的几个庄子上绕了一圈,拿你这个秀才舂拿出去给庄头长工们看了一圈,眼下正是收麦子的时节,隔壁庄头一下子定了二十架,嘱咐我明儿就去他们的庄上干活,所以我这就回来,整理一些随常的衣物,打算在人家庄子上住几日呢!”
    赵彩凤听钱木匠这么说,也忍不住高兴了起来,她也没料到这舂米对会推广的这么快,不过现在想一想,其实也正常。古代主要劳作全部靠人力,如今有一个东西可以稍微节省一些人力,肯定备受推崇。赵彩凤看着钱木匠,将手里的篮子紧了紧,开口道:“钱大叔,我今儿是带老二来拜师的,你昨儿说的话还算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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