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王!”宁攸飏眸光一沉,声音不带一丝情绪:“你将常山郡所有的兵力都移到京城,就没想过自己的后路吗?”
    常山王早就对他恨得牙痒痒,之前在自己的府中被人戏弄,扬言天下说宁王已死,却没想到会被宁攸飏反咬一口,惹得天下人都知道自己要谋反,如今却也没什么可遮掩的,于是愤恨道:“我的后路,便是成为宁国之主,将天下尽收囊中!”
    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在眼前晃了晃,冷笑道:“你想威胁我,别忘了离京城最近的驻兵地也在几百里外,根本不可能瞬息而至,你的退位已成定局!”
    宁攸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清净的眼眸如同一面镜子,倒映着常山王的贪婪,声音不怒自威:“孤的意思是,你剩下的兵力和家眷都在常山郡,你可为他们安排了后路?”
    “你说什么?”常山王心口一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因为常山郡中确实还有自己的妻儿和万贯家财,这些都是他处心积虑积攒起来的。
    常山王的脸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忽然笑了:“即便是你肯从常山郡附近调兵,那也需要时日,可你此刻既然告知了我,以为还能成事?”
    他话虽然说得强硬,但语气中的试探和闪烁的目光都透露着心虚,王位他想要,常山郡……他也不能有失!
    宁攸飏不为所动,陈述事实:“郢州的守边将领姜巡是孤的心腹,离你常山郡不过五百余里,随时可以点兵出发,你说孤能不能成事?”
    “这不可能!”常山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手中拿剑指向宁攸飏:“疏国和宁国的战事没有结束,即便你派了姜巡前去,疏国也定是不愿作罢,姜巡若带兵去常山郡,宁国等同于在边境开了一扇大门,你不敢!”
    宁攸飏从怀中拿出一封诏令,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心慌:“这是一份复写的诏令,盖了印的已经发往边疆,你大可一观。”
    常山王一把抢过诏令,三两下看完内容,竟与宁攸飏方才所说没有半分出入,他带兵来京已经将谋反之罪坐实,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定要夺下王位才有活路!
    可……常山郡中有他积累的财富和人脉,甚至连儿女都在城中,所以常山郡也不能有失,否则即便得了这个天下他也坐不稳。
    他思前想后,觉得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局,进则是万丈深渊,退便是尸骨无存,心中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宁攸飏不催促,不诳言,但这种冷静的心态更让人摸不透,常山王终究要在万难之中做一个决定。
    于是,他举起自己的剑,出手奇快,准确无误的刺入了宁攸飏的心脏。
    “王上!”众臣惊呼!
    鲜血,顺着剑锋流下,滴在华贵的帝王桌案上染出绚丽的色彩,常山王心惊之余还感觉到一丝快意,于是他笑了。
    宁攸飏身躯一弯,瞳孔因疼痛而缩紧,他低头看了眼在自己心口处的剑锋,只是微微皱眉,那神色如同绘于宣纸上的一朵墨莲,隐忍而脆弱,让人见之心痛。
    “王兄!”佳阳痛呼,从喜轿中跃出向王座飞奔,她虽然和赢华已经提前了一个时辰出发,却仍旧没来得及阻止常山王进入宫中。
    常山王的手下拔刀阻拦。
    嬴华上前,一剑劈开想要拦住佳阳的两名士兵,顺手将他们的双手砍下,目光锋利:“浊沧的世子妃还不是你们可以碰的。”
    佳阳一身大红喜服,被风吹落了头上的喜帕,她跑上王座,却被宁攸飏抬手止住了。
    宁攸飏勉强朝佳阳一笑,那疼痛中的安抚之意让人心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洒落。
    常山王的双目有些充血,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声音瞬间沙哑,改变了对自己的称呼:“臣弟这剑只用了两分力,离心脏只有半寸,若再多出一分王兄的命便也不在了。”
    他死死盯着王座上的男子,流露出恨意和怨怼,却还是要求道:“先前岐王兄谋反,王兄也不过给了一个监禁,臣弟的要求很简单,只要王兄放我回常山郡,臣弟愿此生不踏入京城一步。”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千多人的大婚现场没有一丝喧哗,常山王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宁攸飏没有答复,如玉雕般坐在位子上,只有缓缓滴落的鲜血在提醒人们,时间在流逝。
    佳阳见到越来越多的鲜血低落在桌上,以及宁攸飏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中恐惧到了极致,她用手捂住嘴,将呜咽之声掩下。
    闵直和众臣一言不发,生怕惊到常山王,他会一个手抖将剑真的刺进王上的心口,到那时,宁国就算是真的完了。
    “我不能同意。”宁攸飏终于开口说话,但却将众人的心摔了个稀巴烂。
    刚才痛骂常山王的老学究已经泪流满面,即便是如他这般的迂腐之辈,也知道此刻应该先安抚住常山王,以后再做打算,可王上这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常山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咬着牙齿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宁攸飏面色没有丝毫松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血液的流失使他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东西,可他的声音仍然无比清晰的传入众臣耳中:“岐王陷害孤,虽也是为了私利,但却只对我一人,还有良知,所以孤可以饶过他一条性命。”
    “而你……”他顿了顿,用略显空洞的眼神望向常山王的位置:“你为了刺杀孤不惜挑唆曹韦,命他带兵攻打疏国,将宁国将士的性命视为儿戏,将四国的平衡局势打破,给了其他三国攻打宁国的名目。”
    他声音冷清,如同上天给凡人下达的审判,公正严明却没有情绪:“你的所作所为不仁不义,陷宁国于灭亡之境,无端挑起内乱,罪不可恕!所以你……必须死!”
    “但是,你还有王妃和子嗣。”他又补充了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
    常山王觉得自己的脑子坏了,再不然就是宁攸飏的脑子坏了,否则怎么在自己拿到对着他心口的时候还如此强硬呢?
    他的头缓缓朝左边歪去,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宁攸飏,眼中布满血丝。
    他手中的剑开始抖,因为颤抖搅动着宁攸飏的血肉之躯,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许多人不敢再看,用手捂住了双眼。
    宁攸飏无力的靠在王座之上,冷汗湿了鬓角,他感受着尖锐的疼痛,任由鲜血流淌,可口中却没有松动一分一毫。
    常山王的青筋一根一根暴突出来,狰狞的面容渐转癫狂,他忽然大笑了几声,阴霾道:“那我便让你一起陪葬!”
    说着,那柄沾满鲜血长剑便用力向宁攸飏一刺,长剑穿过体内的声音让每个人感到震惊。
    老学究满脸是泪,抬头看向王座。
    然而,被剑刺穿身体的人并不是宁王,而刺穿人体的剑也不是常山王手中的那一柄。
    一柄通体黑色,镶金边的宝剑映在众人眼中,那剑古朴沉着,却带着寻常剑器无法比拟的锋利,而握剑的人正是他们的新任驸马,身为浊沧世子的嬴华殿下。
    那柄本该刺穿宁王身体的剑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宁攸飏握住,虽然满手鲜血却将那致命一击止住。
    常山王倒下了,宁攸飏也倒下了。
    佳阳上前扶住宁攸飏的身躯,心疼不已:“王兄,你觉得怎么样?”
    宁攸飏眼前漆黑一片,可他还是露出歉意的微笑,艰难道:“佳阳,王兄对不起你,你的大婚之礼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轻轻咳了咳,缓缓闭上双眼,声音微弱至极:“你不要怪我。”
    佳阳含着泪摇头,一头珠钗玲珑作响,她用白嫩的手捂住宁攸飏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不停的涌出。
    闵直见到这情形,反应极快,对禁卫军统领命令道:“派人将城外的三千常山郡士兵控制住,宫内常山王所带来的全部人等不得私自离开,宫中发生的一切不许外传,违者一律收押,等候处置!”
    是夜,进入宫中的所有官员未能出宫,经过闵直的仔细盘问,将那些与常山王里应外合的官员一网打尽,为防止消息外传和有漏网之鱼,一连几日庶阳都处在全城戒严。
    佳阳将宁攸飏送回寝宫,派了御医前来诊治,没想到一向在医署中最有声望的医监大人都频频摇头,觉得十分棘手。
    “王上的身体在幼时便没有小心看顾,这寒症是缠绵多年的,再加上北境受了些苦,情况更加不好。”
    医监又仔细确认了一遍脉象,接着说道:“且王上有旧伤,此次伤在心口处,恐怕会留下后症。”
    佳阳闻言有些焦急,反问道:“大人说的后症是指什么,可严重?”
    医监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凡有后症,大多是积年累月之故,且原因繁杂不一,在没有出现详细症状之前臣也不敢断定,只是王上近日切不可奔波劳累,也不宜为国事殚精竭虑,一定要好好休养!”
    嬴华本在旁边,听了此话却又想起另一层隐忧,于是对佳阳和闵直提醒道:“若我估计的不错,疏国和宁国边境之事近日便有决断,若疏国派了颖王亲自和谈,恐怕还需要一个身份相当的人去宁国边境。”
    他若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宁攸飏:“这个人若不是宁王,还需要闵大人早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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