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儿姑娘,少府寺派人送来公主出嫁的吉服,你过来看一下!”跑腿的小内监讨好的喊了一声。
    另外一个小内监看到趣儿,也不甘示弱地凑过来“趣儿姑娘,这是花房新送来应季牡丹,你看看品相好不好?”
    趣儿一身杏色宫裙粘腻的贴在身上,豆大汗珠顺着她的小脸流下来,只听她脆生生道“殿下说了,只要桔梗和山茶,你怎么送牡丹来了?”
    “哎呦,趣儿姑娘,奴才们哪敢记错了,山茶还好说,只是桔梗只有七月开花,奴才们找遍了宫里宫外所有花坊也没见到一个骨朵。”
    趣儿月牙似的眉毛一皱,不满道“公主殿下和驸马的文定之期就快到了,你们哪有不尽心尽力?大典就这么一次,豫安没有可以去洛城,洛城没有就去祁城,总能找的到吧?”
    小内监听完,脸色跟药汁一般苦,就怕趣儿误会他不尽心,急的快要哭出来。
    “我的好趣儿,现在是五月、楚国上下在哪里都找不到桔梗花,你也不必难为他。”
    趣儿身后站了一位颇有风韵的中年女官,生的容颜姣好,举止挺拔有度,一看就在宫中伺候很多年。
    “成碧姑姑,我怕广陵殿下不喜欢俗气的牡丹嘛。”趣儿有些撒娇的对成碧说,顺带瞪了一眼小内监。
    小内监一哆嗦,委屈的扁了扁嘴,也看向成碧。
    “你先下去吧”成碧心中暗叹一声将小内监打发走,拉过趣儿边走边岔开话题道“礼部派人来问殿下订婚的安排……”
    趣儿被她问住,马上将先前的事忘了,她抹了把头上的汗珠,急躁道“这可要殿下亲自批阅才行......咦?一个上午都没见到殿下,她又去哪里了?”
    阴暗的牢房中,几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空气中飘来汗液和污秽物混杂的气味、还夹着淡淡血腥气,十分刺鼻。
    被关在牢狱深处的大都是朝廷重犯,每个人单独一间用铁链锁在木栏上,楚国君主多仁义,因此有许多间牢房都是空的。
    “这样看起来,楚国的重犯真是少。”凤朝歌闲庭信步的走在云舒旁边,对牢房中的情形做出评价。
    “少?”云舒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被关在这里的人大致只有延误军机和通敌叛国两种,这里十几个人难道还不够?
    凤朝歌朝她微微一笑,这笑容清冷,在狱中有些令人发毛“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巡视一下疏国的牢房。”
    “那还是不必了…”云舒翻了个白眼,他以为这是在郊游?若不是这里关着司马仇谁会来?
    苏明芳走在前头,自从司马仇入狱之后就被当做死囚关在最里面的房间,平时除了自己亲自审讯外没有人能够进来,尽头的囚房没有床,房门是用一种比铁器更硬的材料制成,就是为防止司马仇杀人越狱。
    走到门前,司马仇躺在草席上,身上穿的还是关进来时的那件黑色长袍,因为长时间没有换洗变得皱巴巴,还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抬了抬眼,看到云舒和凤朝歌一起前来,冷道“你这丫头果然要嫁疏国兔崽子?”他恨恨的啐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想起那件四国皆知的旧事“疏国人有什么好?一个个虚伪狡诈,还非要装成翩翩君子的样子。”
    “噗嗤”云舒闻言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赞叹道“老头你可真是他的知己,我还以为天下间只有我能看穿他的本质。”
    凤朝歌有些无奈的看了眼云舒,这个女子一向对他没好话,可怜他竟无法生气,于是拱了拱手对司马仇道“文昭此番前来拜见,只想知道在四国王储之中,为何前辈只对在下一人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老头,这一点我也很想知道。”
    “呵…疏国人啊,你先祖做了何事你们竟不自知?”司马仇怨毒的看了他一眼,恨不得马上让他变成一具尸体“当年四国围剿为杀司马策一人,而非北疆或是司马氏一族,若非凤留笙将我族人赶杀殆尽,怎会有如今的凋零模样?”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云舒一眼“云丫头,我不防告诉你一句,莫说司马策,就连楚国的云宓也是被凤留笙所杀,而这个凤朝歌……”他看了又看,冷嗤道“比其先祖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当然要他死!”
    云舒和凤朝歌迅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在北疆所看到的云宓棺椁,没想到其中另有隐情。
    “说吧,你要怎么杀我?”司马仇懒得和凤朝歌多说,知道云舒此次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但即便临死,他也丢不开与生俱来的狷狂。
    云舒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眼司马仇,自己一身武功全赖眼前这个被困牢狱的老头所授,师父二字可不是白当的,可如今司马仇与荣妃勾结在一起,自己又即将远嫁疏国,若不了结,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老头,我不杀你,但你的武功天下第一,我必须废了它”
    司马仇冷冷看了云舒一眼,不成形的发髻更显得他狂傲无比,他眼神幽幽,心中觉得真是万事随缘度!眼前人的武功是他所授,今日却要来废他的武功,有趣!
    司马仇知道多说无益,双手紧握,没等云舒反应过来便运力将自废经脉,动作干脆利落。
    云舒蹙了蹙眉,看到司马仇疼的脸色惨白,心中实在不忍,可转念想起差点遇刺身亡的沈意之和险些在楚国被害的赢华和凤朝歌,她什么也没说。
    “走吧”云舒轻轻说道,往前走了几步,才有听到司马仇隐忍痛楚的声音“老夫就是后悔,从第一面见到,就该杀了你!”
    是缘?是怨?
    云舒脚步顿了顿,未发一言,只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离去。
    ......
    按照律法,无论是宫中世子纳妃还是公主出嫁,都是关系国祚的大事,必要由太史令夜观星象算出吉时,并按照礼法行完大婚。
    四国旧俗,两国联姻应遵循六礼,其中纳征和亲迎最为重要,纳征指的是男子需要备好聘礼求娶女子,亲迎便是要到两国边境相迎,可是如凤朝歌这般亲临都城,在楚国行完文定之礼再回疏国大婚,却是少见。
    自那日及笄之礼后,宁王告辞反还,赢华也在不久之后返回浊沧,往后的日子,凤朝歌出入楚宫已经变成了寻常之事。
    凤朝歌一袭青衫,临风玉立,风姿俊秀,那自然流露出的笑意浅适风雅。
    许多宫女匆匆行过,在路过凤朝歌身旁的时候却忍不住暗暗青睐,如此丰神姿貌,也只有尊贵的公主殿下可以相配吧?
    趣儿一路小跑,虽然见过凤朝歌多次,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仍忍不住俏脸微红,她屈了屈膝,有些羞涩道“殿下,我家楚王和公主殿下正在亭中与几位大人商讨大婚之事,烦劳您移步!”
    凤朝歌礼貌点头,那笑意就像春风般和暖绮丽,跟随趣儿的脚步来到簇莲湖旁的小亭中,只见除了楚王和云舒,还有方文渊、沈意之和苏明芳,管潮和礼部尚书也在其中。
    “文昭见过楚王,见过广陵殿下。”他磊落的青衫如同垂下的碧莲,清贵生姿。
    “见过殿下”其余几人齐声说道。
    楚王正襟危坐,一双精明的眼睛山下打量着自己这位乘龙快婿,就容貌上来说,他还真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只是这心思嘛……
    “六礼之中,问名、纳吉、请期这三者本应由疏国来做,可既然你在楚国,孤看也不用麻烦了,就让礼部尚书征询太史令后告诉你如何?”
    礼部尚书站在一旁,觉得脚下有针毡,一刻已不想多待,这三者本该由男子一方完成,就是彰显妇人从夫之义,他知道王上疼爱公主,不想屈居人下之意,可、可由楚国来做实在不合规矩啊。
    礼部尚书这厢一个字都不敢说,那边凤朝歌看了眼云舒,可后者只是转了转眼珠,捧起香茗慢慢的…慢慢的品。
    这女人果然喜欢打自己的脸…凤朝歌有一瞬间的无奈。
    “楚王所言甚是,然在楚国只能行文定之礼,所谓文定只有订婚而未行大婚,文昭以为文定之期交给礼部尚书,大婚之期交给疏国太史令如何?”
    “哦…”楚王应了一声,不说答应也没有反驳,看着凤朝歌无比认真“六礼之中,纳彩为第一步,孤王似乎没见到你的聘礼?”
    “咳、咳咳”云舒被一口茶呛住,自家老头真真是脸皮厚,身为一国之君,连锁要聘礼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她真是佩服!
    凤朝歌这边还未说话,沈意之已经揣着衣袖慢悠悠道“当初赢世子将都城周围的一座城池作为聘礼送给广陵殿下并允许殿下带亲兵五百,真是英雄气概。”
    云舒听完,用眼神为沈意之叫好,四国之中名臣如此之多,如沈意之这般没脸没皮、性狡若狐的还真没有,于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凤朝歌。
    凤朝歌无奈笑了一下,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见到了狼,还是一窝狼……
    他那双好看的凤目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云舒脸上“一座城池又如何?五百亲兵又如何?广陵嫁与我,此后文昭再不会娶她人,将府中印信交与殿下保管,从此以江山为聘,将府兵尽数赠与殿下又何妨?”
    众人惊讶的看着凤朝歌,他语气既平淡又清雅,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心潮涌动,热烫难耐。
    云舒脸上一热,微微别过脸,该死!这该死的凤朝歌何时会说这样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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