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眼神?”
    看到嬴抱月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许冰清只觉心底那股邪火越烧越凶。
    “没听见我的话吗?”她冷冷一笑,“我要烧死你!”
    这句话十分赌气,像是小孩子打架时才会说的气话,但许冰清这句话却让台下所有修行者齐齐动容。
    因为她此时真的拥有这样的力量。
    真红之炎,红如鲜血,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之火。
    “这……”陈子楚看着台上许冰清手中那颜色不祥的剑火,额角滚落大滴的汗珠,他想起嬴抱月之前的多场生死对战,想劝自己放宽心,但却忽然发现他身边有人汗流的比他还汹涌。
    是许义山。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许冰清手中的剑火,像是看到了天敌一般。
    这是……
    陈子楚瞳孔一缩,猛地攥紧许义山的手臂,“这剑火难道……”
    许义山艰难地扭头,“真的能烧死水法者。”
    许义山是第一次看到这所谓的神炎,作为水院的大师兄,他知道他不该承认北寒阁弟子的强大,但在看到这缕真红之炎之时,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本能的恐惧。
    许义山手握断水剑,断水剑在剑鞘中不断蜂鸣,汗珠划过少年的下颚,滴落在剑鞘之上。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大阵,他仿佛都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热意。
    很可怕。
    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在见到第一眼的瞬间,许义山就明白了。
    这种火焰,是水法者的天敌。
    赢不了。
    哪怕是升上神舞境,许义山都不想面对这样的火焰。
    那份鲜红,仿佛能分分钟将水法者的神魂都燃烧殆尽一般。
    “红莲啊,”观战亭外的亭外的露台上,赵暮人的指尖一寸寸扎入石质的栏杆中,“这根本不该在这个地方出现。”
    他死都想不到,他会在东吴的对战台上看到红莲。
    因为,即便是在林抱月还活着的时候,红莲之火,也绝不会在长城内出现。
    红莲和其他神炎不同,这是能直接焚烧修行者神魂的剑火。
    东方仪在一边陷入沉默,他当初在位阶之战中败于月华剑火下,并没有见到红莲,这并不是因为昭阳郡主轻视于他,而是昭阳郡主曾经自我封印,发誓绝不在长城内使用红莲。
    昭阳郡主只会在战场上,面对西戎人,面对必死不可的对手时才使用红莲。
    所以她才被称之为战场上的红莲。
    少司命林抱月的红莲剑火,只在沙场上盛开。
    东方仪微微侧目,看向身后目视前方面上不辨喜怒的许沧海,心中感情无比复杂。
    北寒阁,触碰了不得触碰的禁忌。
    东方仪不知道许冰清到底是如何获得红莲剑火,但许冰清显然只拥有那个女子的力量,没有那个女子的克制,此时站在她前面前秦公主,恐怕就要成为牺牲品了。
    不如说嬴抱月作为等阶六的水法者,能在红莲剑火前站这么久还脸色不变,已经足够难得。
    不过这恐怕和她还没有到神舞境,还没凝结起完整的神魂有关。
    修行者只有到了神舞境,才会开始拥有完整的神魂。
    看着石台上站得笔直的前秦少女,东方仪眼中划过一丝惋惜。
    虽然没有当年那位女修那般强大,但这位前秦少女,却是他见过的,最像那个人的女子。
    只可惜只凭性情,是不能战胜绝对的力量的。
    水法者是不可能赢得了红莲剑火的,东方仪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强行终止这场对战,不然以许冰清的疯狂恐怕真的会将这名前秦少女全身大面积烧伤。
    那种惨状实在让人难以目睹。
    是会真的生不如死。
    东方仪犹豫着,伸手想向座下负责跑腿的小童招手,但就在这时,他身边伸出一只大手,握住了老热枯槁的手腕。
    “别费劲了。”赵暮人看他一眼,“她不会认输的。”
    东方仪微微一愣,他以为赵暮人会说许冰清不会允许在她还没折磨够对手时让对方认输,却没想到赵暮人说的是那个前秦女子不会认输。
    怎么可能呢?
    任何一个水法者,此时绝对单靠本能就能察觉到许冰清此时展现出的剑火的不同寻常。
    蝼蚁尚且偷生,怎么会有水法者不害怕?
    东方仪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台上许冰清和嬴抱月对话了两句,对战的钟声突兀地敲响了。
    台下意外的有些安静,台上两人的对话也让台下观战的众人震惊。
    面对许冰清的叫嚣,嬴抱月只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轻声开口,“你也想烧死我?”
    “也”是什么意思?
    许冰清不明白,她只知道嬴抱月居然不害怕,不求饶,不认输?!
    “我就是要烧死你,且不是一下烧死,而是让火焰遍布你的全身,一寸寸烧焦你的皮肤,吞噬你的骨肉,熬干你的神魂,不对,我忘记了你境界太低还没聚神魂,哈哈哈!”
    许冰清动情地描述着,甜美地笑起来,笑声如银铃。
    她不是想一瞬间获胜,那样太没意思,她想要这个前秦女人体会到比她更深百倍的痛苦,想要看着她那双总是该死的沉静的眸子惊慌失措,想要看着她哀嚎着向她求饶!
    然而她的心愿永远无法实现。
    “是吗,”嬴抱月抬起手,简单地做了一个起手式,“那就来吧。”
    许冰清的笑意有一瞬的僵硬,不明白嬴抱月的反应为何如此平平无奇。
    嬴抱月知道许冰清不明白,毕竟她笑得那么开心,恐怕还以为自己很有创意。
    就像她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自己已经都见过了。
    嬴抱月向石台边敲钟的官员招了招手,许冰清瞳孔微缩,没想到是对面这个女人最先开始了对战!
    她心中的邪火顿时烧毁了一切,许冰清倏然抬手,青炎剑上的剑火伴随着雪亮的长剑如流星般扑向嬴抱月。
    台下响起一片尖叫,有人恐惧地捂住眼睛,有人期待地瞪大眼睛,准备好好看这难得一见的火法压倒水法的一战。
    然而下一刻,众人没有嗅到烧焦的气息,没有听到肉体被灼烧的声音,没有听到女修的尖叫。
    他们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掉落声。
    剑火如缤纷的烟花落下,露出火焰之中的人。
    嬴抱月已经不在她原本的位置,她原本所站的位置空荡荡,只有一把剑。
    那是她的剑。
    姬嘉树陈子楚等人愕然睁大眼睛,看着那把插在地上的剑无法回神。
    发生了什么?
    世界如斯安静。
    许冰清愕然站在石台中央,缓缓低头,看着自己咽喉下的手指。
    那是嬴抱月的手指。
    而许冰清手中原本熊熊燃烧的青炎剑已经恢复了冰冷,落在龟裂的石台上。
    嬴抱月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许冰清的咽喉,右手空无一物,静静站在她的面前。
    台下所有的修行者愕然看着这一幕,姬嘉树很难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开始钟声响起的瞬间,在最初也最后的那一刻,嬴抱月舍弃自己手中的长剑,单手夺下了许冰清手中的剑,捏住了她的咽喉。
    眼前发生的一切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再烈的剑火,没有剑,你不是什么也做不到吗?”嬴抱月看着许冰清平静地开口。
    “你……”许冰清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剑也能打败你。”
    嬴抱月缓缓收紧手指,轻声开口,“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你能赢我的呢?”
    盗版怎么可能赢得了原装。
    许冰清的每一丝呼吸,每一个招式,每一缕神魂,每一分展现出的天赋,对她而言都如此熟悉。
    可即便许冰清得到了这些,又能怎么样呢?
    嬴抱月看着脸色全白的许冰清,微微一笑。
    “你以为,我是靠天赋走到现在的吗?”
    许冰清不明白,她已经什么都不明白了。
    她的身体内部已经乱成了一团,被捏住咽喉呼吸困难,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瞪大眼睛徒劳的张口,“你……怎么敢……”
    她的父亲就坐在上面,嬴抱月怎么敢杀她?
    许沧海静静注视着这一幕,袖子下的手微微抬起,下一刻却僵在了袖子里。
    嬴抱月松开了手。
    “你输了。”
    她静静松开手指,拔出插在原地的落日剑,转身向台下走去。
    台边的考官敲响了结束的钟声,嬴抱月笑了笑,走向台边的石阶,姬嘉树看着她沉静的身影,嘴角露出笑容。
    然而下一刻,姬嘉树瞳仁中划过一缕鲜红,笑意僵在嘴角。
    “抱月!”
    铺天盖地的鲜红从嬴抱月的后方掀起,将她吞没。
    许冰清伏在地上,手上抓着青炎剑,嘴角流血,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她刚刚激发了自己的心头血,撕裂了神魂,终于点燃了最剧烈的剑火!
    “烧吧!”她全身经脉俱断,却痛快地大笑起来。
    “烧死她!”
    姬嘉树僵立在台下,眼睁睁看着嬴抱月被红莲烈火吞没。
    他心神俱震往台上冲去,前方一道黑影,李稷的速度也很快,但下一刻姬嘉树砰的一声撞在了李稷的背上。
    李稷愕然站在台下,怔怔看着那个于火焰中缓缓直起身的少女。
    啪嗒一声。
    落日剑从她手中滑落。
    在熊熊烈火中,嬴抱月只是睁大自己的双眼,怔怔看着眼前如鲜血般红的火焰。
    像是看着。
    不属于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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