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本应该活不过夏天。但不知是不是云雾森林与世隔绝气候独特,在这微凉的秋夜里居然响起了蝉鸣。
    听着这稀奇的蝉鸣,等在不远处的赵光有些烦躁,伸手在身边树干上摸索着想把那诡异的蝉揪下来。
    “你干什么呢?”这时嬴抱月走来,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我抓蝉呢,”赵光道。
    “你抓它做甚,”嬴抱月看着他道,“蝉潜伏地底十年,只为了地上三月光阴,它活不了多久的。”
    赵光闻言手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这是小孩都知道的常识,但这名少女说出来却莫名让他心头一窒。
    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在东吴高官都爱佩带玉蝉,寓意一鸣惊人,蝉不过是个普通的饰品,但这个少女提起蝉,却让赵光不由得想起一些事来。
    他的目光停留在嬴抱月缠绕着布条的手腕上,耳边响起之前李稷对她的断言。
    “你……”为了掩饰心中情绪,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离开的宋谦,“你和中唐继子的话说完了?”
    “嗯,”嬴抱月点头,“说完了。”
    “那我呢?”赵光兴致勃勃地凑到她面前,“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看她刚刚向宋谦叮嘱了那一大堆,他和她认识那么久了,怎么也该有个一二三四条吧?
    “嘱托?”嬴抱月愣了愣,“我没有什么好嘱托你的。明日你跟紧春华君他们就好,不要乱跑。”
    赵光觉得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那你这大晚上叫我出来是要干什么?”他瞪大眼睛,真是白瞎了他还激动了一下。
    他可不是李稷,在北寒阁天天晚上有人找他结果那人还能天天晚上只修行不出门。
    毕竟他真是难得晚上有女孩儿约他出去……
    “我只是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嬴抱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初阶大典结束后事情太多就给耽误了。”
    再不问恐怕都没机会了。
    看着眼前少女沉静的目光,像是有一股凉气按下了赵光心中的躁动。
    “你想问什么?”赵光问道,听到初阶大典他原本胡思乱想顿时抛到了脑海。
    毕竟那场大典真发生了不少事。
    “你素来消息灵通,但不知十几年前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嬴抱月神情复杂,她上辈子十几岁的时候只顾着打仗了,收集消息的事都交给了副官,不然有些事她早该注意到。
    “什么事?”赵光眸光沉了下来,“是和其他国家王室有关的事么?”
    嬴抱月惊讶于这个少年的敏锐,在搞情报上这位东吴的郡王果然是专业的。
    她点头,“有关后辽王室。”
    “果然,”赵光吐出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要问慕容氏的事情。”
    在初阶大典上她遇上的最后一个对手,姓慕容。
    但有王族姓氏和是不是王室这是两码事,不然山海大陆上就遍地王室了。
    后辽,国姓慕容。
    在山海大陆上,后辽王室可以说原本是最不出名的一个王室。直到那位公主的出现。
    “当年的那位北国第一美人,”嬴抱月注视着赵光通晓世事的眼睛,“后辽长公主慕容音,是不是有一个弟弟?”
    赵光眸光一凝,随后淡淡道,“的确算是有一个。”
    “算是?”嬴抱月闻言一愣,“怎么还有算是?”
    慕容音是后辽的正统公主,如今的后辽王是她的亲哥哥。按理说她弟弟也定是正儿八经的后辽王子,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只因那位长公主的弟弟只是她一人的弟弟,严格意义上不能算是慕容氏的子孙。”赵光解释道。
    嬴抱月眸光一顿,看着赵光轻声问道,“是同母异父?”
    赵光惊奇地看了眼前少女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一下子就能想到这一层。
    “没错,”赵光点头道,“据说那位长公主的弟弟是她母亲和侍卫私通所生。”
    “她和那个弟弟应该差至少十岁,她的母亲算是高龄产子,因为难产去世了。”
    赵光缓缓道,“后辽虽然民风比较开放,但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后辽王将那个婴儿丢到了马厩自生自灭,但不知为何那位公主却在夜里将那个孩子偷偷抱了回来。”
    这也算是当时的一件奇事。
    毕竟有些这样的一个弟弟,任何公主都只会当作耻辱恨不得那人去死,但慕容音却在后辽王面前用自己的性命保住了那个孩子,放在自己宫中抚养。
    久而久之谁都知道后辽公主格外疼爱那个野种弟弟。
    然而这个故事最终只可能是悲剧。
    只要知道慕容音后来命运的人都能猜到。
    嬴抱月闻言闭上眼睛,“那个孩子后来呢?”
    “想必你也能猜到了,”赵光淡淡道,“慕容音逃婚,然后后辽大臣们做主抓来了那个孩子,拎到了雪山下悬挂于刀尖之上,逼慕容音下山。”
    虽然当时后辽王不在国内,但这也是他的命令。
    毕竟那个孩子没有人会把他当回事。
    “然后呢?”嬴抱月深吸一口气,“恐怕没有威胁成。”
    不然那位后辽长公主也不会尸骨无存地消失在西岭雪山上。
    “没错,想那西岭雪山是什么地方,”赵光叹道,“那小孩当年还不满五岁,不管是不是天生修行者都没觉醒,又受了惊吓,刚被带到山下就受到寒气入侵死了。”
    死了。
    嬴抱月袖中的手攥紧,“确定是死亡了吗?”
    “那是当然,”赵光曾经也有过怀疑,但当年那个孩子的确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当年西戎求和亲的使者直接到后辽逼婚,和后辽官兵一起去的西岭雪山,”赵光看着嬴抱月道,“哪怕后辽人想徇私容情,在西戎人的监视下也不可能放弃这威胁慕容音的唯一把柄。”
    那个孩子的尸体估计都要被检查无数遍。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赵光看着嬴抱月道,“但那个叫慕容恒的少年不太可能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死人是不可能复生的。
    “况且不管现在说什么,慕容恒也已经死了,”赵光看着嬴抱月道,“之前南楚御祷省的人去山下找尸体捡回来不少尸体碎片,说是被山石压碎了都不成人样了。”
    但即便如此却也没有人来给这个犯下大罪的少年收尸。
    “北寒阁说本来就是收养来的孤儿,不知道是何人教唆,总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赵光道。
    无人牵挂,无人收尸,无人依靠。
    赵光心中感慨。
    那个少年终究只是个漂泊在人世间的鬼。
    “好的,我知道了,”嬴抱月闭了闭眼看向赵光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明日还要过关,早点睡吧。”
    过关么……
    赵光心中的思绪顿时被这个词打断变得紧张起来。
    他抬头看向天边,黑暗中的石门关高大巍峨,像是一只怪物,长大嘴等着他们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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