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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夜里用完饭,梅茹照例要去书房挑灯夜读。
    她这两日开始着手翻译延昌帝交代下来的典籍。那些房架子上都堆满了,还积了不少的灰,呛得人难受。傅铮蹙眉打量一番,对梅茹道:“我也略通晓一些,帮你一会儿吧,省的你一个人辛劳。”
    梅茹并不想麻烦他的,这会儿略尴尬地拂了拂傅铮垂在身侧的右臂。这人自从右肩受伤,穿得就比寻常人要略厚一些。如今初夏,梅茹已经早早的换上夏衫,傅铮却还穿着春衫。他的手裹在宽袖之中,显得格外瘦削。
    察觉到她的视线,傅铮抬了抬手,自嘲道:“好吧,随你。”
    梅茹忙了小半晌,一抬头,见傅铮还在自己书房里,一言不发沉着脸在看书。她忽然有些忐忑了。傅铮昨天答应她不住在她院子里的,可他现在也没有丁点离开的意思,难道他要食言?梅茹心里不安,一连出了好几个错,她小性子上来索性搁下笔。
    听到动静,傅铮缓缓抬起眸子。他的眼很黑,望着人的时候,总能看穿人的小心思。
    梅茹不自在的低下头。
    傅铮默了默,起身道:“我回前头了,你有事便差人来找我。”
    闻听此言,梅茹长舒一口气,她福了福身,送傅铮到院子门口。
    二人并肩行了一段路,傅铮一直沉默着。垂下的视线里,梅茹的手交握在胸前,他一伸手就能握住,他很想牵住的,可是,他突然没了勇气。他有点受不了那人戒备又抗拒的眼神,原先他还能自我安慰她心里是有一点点他的,如今连这份安慰都没了。
    他真的是没有脸了。
    她在他身边,他就很知足了,他还能奢求什么?日子那么长,她心里总会慢慢有一点点他的。
    傅铮道:“夜里还是凉,你回去吧,我走了。”
    ……
    不过新婚,傅铮就没在梅茹房里过夜,这能算个事儿。熟知一连数日,王爷都没有在立雪堂过夜,那真是个不得了的大事了!
    意婵进来着急道:“外头那些人又在碎嘴呢。”
    静琴轻嘘一声,看了看里间歇晌的梅茹,悄声道:“仔细被姑娘听见。”
    “还不是替姑娘着急么?”意婵快人快语道,“那帮人都说姑娘不得王爷宠爱,可真是气人。如今这些话虽让王爷通通治下去了,可唯独剩那位怪讨厌的,乱嚼这些个烂舌根子,也不怕生疮!”
    意婵努了努嘴,下一瞬,邹嬷嬷就进来冷喝道:“王妃跟前这样胡言乱语?”
    意婵声音太大,一时就招惹了这位正主。
    意婵皱了皱眉,冷着脸不搭话,这位是皇后的人,她们都惹不起。
    邹嬷嬷端着手,还是斜睨道:“我刚才可是听得真真的,有人连规矩都不懂了,姑娘来姑娘去的,怕是不将王妃放在眼里。”
    “你——!”意婵跳脚。
    静琴忙使了个眼色,想要息事宁人,里面顿时传来一声重喝:“好了!”梅茹没出来,只是冷冷道:“本王妃跟前的人就不劳嬷嬷管束了。”
    邹嬷嬷道:“王妃,奴婢可是奉了皇后的旨意……”
    “够了!”梅茹又是一声冷喝,“若是论起来嬷嬷也没什么规矩,本王妃好好歇晌呢,竟被你给吵醒了,这该怎么罚?”
    邹嬷嬷吃了亏,忙告罪。
    里间梅茹暗暗蹙眉。那邹嬷嬷是皇后的人,她不能太撕破脸,可她真是厌烦透此人了。恐怕她和傅铮不合的事早已经传到皇后耳根子里去了,真是够不省心的。
    她心里窝着火,不痛快着呢,这日夜里傅铮回来突然对她说,想领她去外头庄子住几日。
    “去庄子做什么?”梅茹好奇。
    傅铮淡淡道:“你不是畏暑么,山里的庄子凉快一些。”
    傅铮说的这一处庄子在会觉山的后头,是真的凉快,前世梅茹最爱去了。梅茹这会儿一听就动心了,何况府里这些糟心事正烦着呢,不如出去躲几天清净。
    他们俩没带多少仆役,轻车从简。那邹嬷嬷要跟着去的,傅铮拂了她一眼,安排道:“王妃六月初九生辰,府里没个见过这些世面的,劳烦嬷嬷留在府里操办此事。”
    那邹嬷嬷一愣,顿时笑道:“奴婢定不负王爷、王妃所托,要将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梅茹听了就觉得怄,她对傅铮道:“若是她操办,我还不如不过呢,只怕被呕死。”
    见她耍小性子,模样娇娇蛮蛮的,傅铮这几日难得笑了,笑意浅浅的,温温柔柔,跟水一样。梅茹一怔,就低头不说话了。傅铮温言解释道:“不过是寻个错处,轰她出去罢了,省的你烦心。”
    听他为自己打算,梅茹脸一红,还是低着头。
    那边厢,傅铮沉默片刻,才对她道:“阿茹,前些时日父皇召我进宫,问我要不要去辽东,那边有些乱,需要一个人镇守。我起初舍不得你,没答应。如今我却想去了,你我不同寝,这事传到宫里总是对你不好。我去外头,你一个人在府里便能自在高兴一点。”
    这事有些突然,梅茹愣愣的,终于抬起头。
    四目相对,她的模样难得乖巧。傅铮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蜷了蜷手,他只是交代道:“府里若有什么事,就给我来信,要不就找十一弟商议。”
    梅茹还是怔楞,良久,她问:“那殿下何时去?要去多久?”
    傅铮轻轻笑道:“我想等你过完生辰再去,大概要等明年春天才能回来。”
    这事儿还是突然,沉默半晌,梅茹说:“既然殿下要去这么久,就带个人去吧。”
    “带个人?”傅铮不解蹙眉。倏地他就通通明白过来,傅铮眸子登时赤红,像是有什么砸在心窝子里,他怔了怔,忽然又笑了。这人心里还真是没半点他呢,让他带个人去……愈发显得他那点心思可笑了。
    ?
    ☆、第 117 章
    ?  燕王府的别院在会觉山后面,梅茹住在靠近后山竹海的院子里。山风习习,清清爽爽,拂得人心里头真凉快。她穿得单薄的夏衫,坐在窗前写字,那风吹得书页沙沙响,却让人心底宁静。
    意婵从外头进来道:“姑娘,刘管事来了,给您请安呢。”
    “让他进来吧。”梅茹搁下笔道。
    刘瑞是王府管事,每隔两日就要过来一回。他进屋给梅茹请了安,然后递上一幅裱好的字,道:“王妃,王爷说这是您要的字。”
    意婵接过来,梅茹展在手里,略略打量了几眼。
    这是梅茹央傅铮去求的那幅字,落笔干净,依旧很好看,就是不经意间笔锋稍显得凌厉,杀气腾腾,字字如刀,偏偏执笔之人还要收敛克制着写,透着点小别扭。梅茹看在眼里忍俊不禁,只觉得这字、这人都分外有意思,她递回给意婵。旁边刘瑞道:“府里那位这两日又借着王妃您芳辰的名头贪了些银子,王妃您看如何?”
    梅茹问他:“跟殿下说了么?”
    “说了。”刘瑞弓着腰笑着回,“王爷说再放一放,让我们再好生供着,等错处揪多了,更容易对付一些。”
    在这种阴谋算计上头,梅茹是比不过他的。有傅铮在前面,她自己反倒落个轻松。梅茹道:“那就按王爷吩咐的办。”
    刘瑞退下,屋子里安静下来,梅茹又将那幅字摊在案上。窗外竹影重重,落在卷轴上,衬得那字如翠竹一样挺拔。俗话说见字如见人,梅茹静静看着,好像有道身影缓缓从字中走出来,修长而傲然。心念微微一动,她忙吩咐丫鬟备纸。梅茹埋头作画,再抬眼时外头已经金乌西沉,山风更凉了些。顿了一顿,梅茹转头吩咐意婵:“去问问殿下要不要过来用膳。”
    不过几笔,意婵就回来了,有些心急地回道:“姑娘,王爷已经在前面吃了。”这都好几天了,王爷仍不搭理姑娘,别说过夜,就连话都不说一句,意婵怎么能不着急?
    梅茹心里却有数。为了纳妾的事,傅铮到现在还在生她的气。那天他什么都没说,更没发脾气,傅铮只是盯着梅茹,直直盯了好半晌,然后一言不发拂袖离开。他的眼赤红,眸子又黑又深,裹着重重的悲戚,径自望穿人的心。梅茹这几日每每回忆起来,就觉得不自在。之后二人到了别院,傅铮亦不曾露面,有什么话也是通过奴才来传,想来是真的被她怄到了,怄狠了。
    梅茹悄悄叹了一声,吩咐人下去摆饭。
    熟料刚摆上几碟果品,傅铮就来了。梅茹那会儿坐在罗汉床上,听到外头传来的请安声,她愣了一愣,很有些意外。梅茹连忙下来,傅铮便也进了内室。四目相对,梅茹连忙欠身请安。傅铮面色淡淡的,道了一声“坐吧”,他自己先坐下来。
    几案上已经摆了几道精致的小碟子,傅铮冷眼拂了拂……梅茹畏暑,这会儿先端上来的全是冰镇过的果品,仍丝丝冒着凉气。傅铮眉头悄悄蹙起来,沉声训诫道:“别太贪凉。”
    他声音很沉,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梅茹讪讪解释道:“以为殿下不来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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