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茹怔怔站在那儿,直到傅铮离开很久很久,她才回过身。
    那幅春笋只画了一小半,画案旁是那个彩锦如意的小盒子。梅茹怔怔看着。傅铮说,你若是不要,等本王离开后就扔了吧……
    ……
    梅茹这日回府,果然大家都知道了傅铮领兵出征的消息。
    于梅府而言,最担心的还是梅湘。梅湘如今身处西北大营,这次定然又是要上战场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乔氏忧心忡忡。梅茹能够确定傅铮没事,但却不能确定哥哥的安危,如今也是担忧。
    母女二人去了趟莲香寺。
    这一天去,很意外遇到了董氏。
    梅茹云游回来还没好意思去胡府,毕竟瑶姐姐嫁人了,她作为前小姑子再随随便便过去,真的是不大妥当。所以,梅茹万万没想到会在莲香寺遇到瑶姐姐,更是没想到瑶姐姐腹中居然有了!
    观音殿前,她穿着宽松的裙衫,也露出圆润的形状来。
    遇到乔氏和梅茹,董氏微赧。她给乔氏请了安,又冲梅茹笑了笑。大约是腹中有了孩子的缘故,董氏的脸色有些白,还有些轻微的肿。乔氏定定看了她一眼,也是关切道:“你这一胎怀的辛苦呢,干嘛还要折腾?”——上莲香寺可要爬不少的台阶。
    董氏柔声回道:“梅夫人,我如今成天在家也是歇着,不如出来走动走动。”
    乔氏点点头,见旁边的循循正不住看董氏呢。她道:“循循,你们俩聊会儿,为娘先去替你哥求个平安符。”说罢,她对董氏微微点点头,领着刘妈妈进殿中去了。
    梅茹忙搀着董氏坐在一边的石凳子上,和穗拿了个垫子搁着,免得着凉。
    梅茹恭喜道:“姐姐竟有这种大喜事,我都不知道呢。”又问:“几个月了?”
    董氏赧笑道:“快足月了。”
    “那姐姐更该歇着了。”梅茹不免关切。
    正说着话呢,不远处有人兴匆匆过来,腿脚利落,嗓门很大:“三彪他媳妇,今天这支签真不错啊。”
    一听这话,梅茹就知道是胡大娘来了,她不大方便,于是抱歉道:“姐姐,我先去,过两日去府里看你。”
    董氏体贴的点点头。
    梅茹过两日还真去了胡家。怕胡大娘多心,她没提自己是梅府,只说是董氏要好的姊妹。胡三彪购置的这座宅子虽然不大,但胜在僻静,一屋子女人总不能太过招摇。而且,胡大娘和几个丫鬟都是能干的,将宅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梅茹给胡大娘带了些礼,又去里头看董氏。
    董氏那会儿正穿着家常的衣裳,挺着肚子在炕上封信呢。见梅茹来,董氏高兴极了,忙拉她坐下。
    旁边有个包袱,没拢严实,里面不小心露出叠的整整齐齐的新的男人衫子,梅茹猜定然是董氏做给胡三彪的,连着信打算一道寄过去。她笑了笑,只当没看见,又见董氏身旁搁着个小簸箕,里面装着针啊线啊的,还有裁出来的小衣裳。梅茹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一番,笑道:“姐姐手真巧。”又问:“胡大哥知道么?”
    董氏点头:“我每月都要给他去信呢。”
    “胡大哥可有信回来?”梅茹问道。
    董氏笑着摇头:“他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怎么写信?左不过每月我们寄些东西过去,他就将银子捎回来。”
    她如今说起话来,面容平和,比之过去添了许多笑意,看着有生气许多,梅茹是替她高兴的。
    ……
    会辽河边的关口内,胡三彪又收到个包袱。
    有人笑:“有了媳妇果然不一样。”
    “那是!”胡三彪哈哈笑。
    他到营帐内,先是小心翼翼将包袱解开,然后将塞在衫子里的信拿出来。董氏写得都很简单,胡三彪笑呵呵的看完,然后叠起来,收在自己衣服最里面的夹层里头。
    ?
    ☆、第章
    ?  傅铮离京不多时日,傅钊便被延昌帝召回了京城。原先以为延昌帝肯定要怒斥一通,再责罚下来,没想到皇帝只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傅钊退下去。看这情形,傅钊琢磨不透,七哥不在也没个人商量,他心里惴惴而惶恐,于是偷偷溜出宫去找梅茹。
    梅茹那会儿刚给平阳先生送完端午的节礼,打算回府呢。见到傅钊,梅茹明显意外:“殿下你不是在安州吗?”
    “吃了败仗。”傅钊灰溜溜的耷拉着脑袋,只觉得好丢脸。
    这仗是真不好打,前些天听说又死伤不少,一波又一波的人上去……梅茹怔忪的叹了一声,劝道:“殿下既然已经归京,就别多想了。”
    傅钊还是沮丧,他道:“七哥去了呢。”听他提起傅铮,梅茹默然。想到那糟糕透顶的战局,傅钊眉头都要拧起来了,他对梅茹担忧道:“循循,我真担心我七哥。”
    傅铮是不会有事的。梅茹这样想着,却只能宽慰傅钊:“燕王殿下吉人天相,定能得胜归朝。”
    听了这样的话,傅钊并没有觉得多少安慰,他仍是忧心忡忡又咬牙切齿道:“太子这次根本就不安好心,先是在父皇跟前告七哥的状,冤枉七哥,然后又让七哥带兵过去收拾残局!但太子肯定还是要处处跟七哥作对的呀,七哥处境艰难呢……”说到这里,傅钊难过道:“如果这次胜了,根本不会算在七哥身上,如果输了,七哥日子反而更加不好过。”
    这话一说,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沉默良久,傅钊又重重叹气:“循循你都不知道,这仗是真难啊,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就求七哥平平安安回来。”他说着愈发沮丧难过。
    梅茹面色有一瞬的怔忪。
    她其实知道的,这仗确实很难。对方铁骑铮铮,骁勇善战。就算是前世,傅铮也是谋划了数年才将北辽一点点蚕食下来。如今这么点时间,哪儿够?可傅铮是真的不会有事的。梅茹知道。哪怕他处境再艰难,也会平安回来,前世不就这样么?
    好半晌,梅茹叹了一声,还是那样笃定安慰傅钊:“燕王殿下不会有事的。”
    ……
    诚如傅钊所料,他七哥的境况不太好。
    中军帐中,傅铮与几个将领候在那儿。今日太子召集众人商议后续的应对之策。——上次会辽河大败后,傅铮领了援兵过来,如今魏军全面退守到会辽河的关口。他们已经在此驻守多日,双方勉强对峙,不至于溃不成军,但也没有任何的好转。
    对于这个僵局,太子很不满意。因为吃了败仗,他被狠狠下了脸面,现在急需要一场胜仗。
    这会儿坐在帐中首位,他沉着脸,阴测测不满道:“难道我们就一直这样守着这个破关口?被人白白看笑话?”太子近来的脾气愈发恶劣,而行事作风比之过去更是狠辣且不留情面。他道:“对方正是料定我们已经输过一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我们就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对于他的话,众人缄默。
    视线冷冷拂过底下,太子问傅铮道:“七弟,你有何高见?”这几日太子的提议每次都遭到傅铮反对。太子心里真真是不痛快极了,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他故意还是要这么一问。
    傅铮面色淡淡的,仍是将太子的意见给反对回去,末了恭敬道:“望皇兄三思。”
    “三思?”太子笑得阴阳怪气,“七弟的意思是本宫没有三思?”又挤兑道:“还是说,七弟三思了,本宫不如你?”
    那声音愈发阴冷。
    “不敢。”傅铮低头。
    太子冷冷一笑,故意拂袖而去,怨愤之间,那袖子里恨不得直接掀到傅铮脸上去!
    傅铮平静如常的立在那儿,面容淡淡的,没说其他,也转身回了自己营帐,剩下其余的人面面相觑。
    回到帐中,一直跟在身边的石冬少不得劝一句:“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在石冬看来,这事完全是吃力不讨好。本来傅铮处境就尴尬,现在每天为了这些和太子对着干,真的没有一点好处。再说了,就算将来损兵折将,也是太子下的决议,殿下没必要为此硬扛着。
    傅铮闻言,不悦的戳过来一记眼风。
    石冬自知失言,不再继续这些,只担忧道:“殿下,你今日觉得如何?”
    石冬这话问的是傅铮的身体。这会辽河的关口在连绵群山之中,正对北方茫茫草原,而关外不远就是宽阔且湍急的河水。这个地方白天就很冷,到了夜里,更是冷得四处结冰,有些巡夜的士兵脸上都能冻起冰渣子。傅铮身上的伤都好了,唯独右肩受了寒意,每日胀痛不已,需军医定时施针又热敷,否则连弓都拉不开,又谈何征战沙场?
    默了默,傅铮道:“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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