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的刹那,梅茹长舒一口气,不用对着傅铮,实在阿弥陀佛,太好了。
    回程的路上,仍是一派安静,只有车轱辘吱嘎吱嘎,傅铮的马蹄声也没有来的时候那么的轻快,他策马行在前面,有些慢。
    翻了两页书,梅茹怔了怔,不由苦笑。
    说起来,她能听得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胡人的话,还是得益于前世的傅铮。
    那会子梅茹追着傅铮到处跑。傅铮不愿意搭理她,整日不见踪影,梅茹无所事事,索性在营中跟着人学了这些杂七杂八的话,勉强能听懂个七七八八。光是这还不够,后来傅铮的战功越来越多,偏偏他子嗣着急,陛下没其他可赏的,只时不时送一些各地番邦进贡或者俘虏的美女到燕王府里,一个赛一个的美。
    傅铮没什么兴趣,梅茹反正闲着,见一堆美人闲置着,还吃着府里的,穿着府里的,便让她们唱唱歌给自己解闷。偏偏她们不大会魏朝的曲子,只会吟唱各自家乡小调。
    久而久之,耳濡目染,梅茹就能听懂大多数了。
    她万万没想到,重活一世,这些没用的伎俩居然还能派上用场……
    想到这些,梅茹又是一个苦笑。
    车马进了平凉城,梅茹便吩咐车夫直接去医馆,她还要去找哥哥呢。
    也不知道哥哥伤的如何。
    如此一想,梅茹越发心焦,她又让静琴出去跟傅铮说一声。
    熟料傅铮听了,淡淡道:“你家公子已经不在那医馆里。”
    静琴“啊”了一声,梅茹坐在车里亦是一怔。
    拂了眼后面的马车,顿了一顿,傅铮冷冷道:“你们跟本王的长随走吧。”
    说着,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策马先离开。
    梅茹心下生疑,她悄悄掀开帘子,正好对上傅铮的背影。
    和前世一样,笔直,孤远,一人。
    她垂下车帘,不愿再看。
    石冬领他们到了一处农宅。
    梅茹见到梅湘的时候,他正躺在床上哼哼呢。见到梅茹,梅湘也吓了一跳:“妹妹,你怎么来了?”
    “哥哥,你怎么……”后面的话梅茹实在说不出口。
    她这个哥哥在京城被爹爹揍过一顿刚好,如今居然又受了伤,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上还绑了好几条绷带,实在不像个样子。
    梅茹看在眼里,实在心酸,她眼圈就忍不住红了。
    “哥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又和……”梅茹往外面看了一眼,石冬在院子里站着,她收回视线,压低声道,“哥哥,你怎么又和燕王殿下一起的?”
    梅湘叹了一声,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他从京城到长安城的时候,孟政正准备要开拔平凉府。梅湘一听,当下就怂了。他何时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他什么都没经历呢,平日连杀一只鸡都没杀过,何况是去拼命?孟政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又没时间管教,只随便他。
    梅湘在长安城待了几日,混过几日,又觉得过意不去,于是上路去平凉府。
    熟知刚到平凉府底下的一个县,就遇到了几个胡作非为的胡人。他手无缚鸡之力,什么都被抢了,还身中数刀,最后没想到还是燕王殿下救的他。
    孟政听到这些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直言军营不养废物,根本不愿意见这个没用的外甥。
    傅铮便将他安置在这一处民宅,找了个人来照顾,又请了大夫过来。
    梅茹听了这些,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看着眼前不成人形的哥哥,她叹了一声,唤了一声“哥哥”,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忽的,梅茹抓到一处错漏,她狐疑的问静琴:“昨夜谁跟你说哥哥在医馆的?”
    ?
    ☆、第章
    ?  兄妹二人有数月未见,一时说了不少的话。
    梅湘问起爹娘还有老祖宗他们。梅茹一一都答好,又捡了好几桩趣事说给哥哥听,还将娘亲去莲香寺求的平安符拿出来。梅湘贴身收好,才笑了。他一个人在外头的时候,心心念念惦记着府里的爹娘,可如今被送出来,什么都没混到呢,就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实在是没脸送信回去,如今在此处见到妹妹,也是好的。梅湘这些天终于欢喜起来。
    顿了顿,他又不好意思的问:“循循,你……嫂嫂如何?”
    “嫂嫂一切都好,身子亦好了不少。”梅茹说着将董氏绣给她的那个香囊解下来,献宝道:“哥哥,你瞧这是嫂嫂绣的。”
    梅湘接过去仔细端详完,才递回给梅茹,又问:“董家待她如何?那个钱氏呢?”
    看着哥哥暗暗期盼的模样,梅茹狠狠心,还是如实道:“有了银子,那钱氏自然是还不错,只不过我离京的前两日,那钱氏正张罗着替嫂嫂另找人家呢,还有,哥哥,你给嫂嫂的信她也没看……”
    闻听此言,梅湘脸色白了一白,原本就没什么血色,如今愈发白了。
    好半晌,他才低低交代道:“循循,你这次回京千万要替她打听打听清楚,免得、免得又嫁的不好……若是那亲事不好,你便想法子拦住,若是对方人家好,你就让她欢欢喜喜嫁了……”
    说到最后,梅湘就顿住了,再说不出其他。
    他撇开眼,使劲眨了眨,又道:“循循,你就告诉她,我不会再那写劳什子的信,也不会再扰她了,只盼她以后都过得好。”
    梅茹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愈发觉得造化弄人。
    好好的一桩姻缘,非要折腾到这个地步,硬凑在一处,是一对怨偶,可真散了,又百般不舍得……这做的什么孽?
    如此一想,她又叹了一声。
    从哥哥房里出来,梅茹定定看了眼石冬。
    这个是跟着傅铮最久的人,亦是他的心腹,跟傅铮性子差不多,寡言少语,如今垂首立在院子角落里,若是不留心,只怕还看不见此人。
    梅茹淡淡转开眼,回到马车里。
    静琴走在后头,按着三姑娘的吩咐,拿出两张银票来。她对石冬道:“劳烦这位大哥,替我家大爷、小姐谢过燕王殿下的救命之恩。这些银子是大夫的诊金、我家大爷的药钱、补品还有其他零碎。我家小姐说了,若是不够,还请殿下尽管开口。如今我家大爷伤得重,不便移动,也请这儿的人多费心照顾一些。”
    石冬自然不敢要,仍是垂首,直挺挺站着。
    静琴见状,只能搁在堂屋的桌上。
    那银票被风吹得刺啦刺啦响,石冬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待梅三小姐走了,他连忙回驿馆,一字不差的向燕王禀报。
    那两张银票的面额不小,傅铮静静看着,随手搁在桌上,又问石冬:“还说什么了?”
    石冬摇头:“什么都没说。”
    傅铮的手顿了一下。他本想抿口茶的,一顿之下,他转而望向石冬,蹙了蹙眉,道:“什么都没说?”
    “是了,王爷,三姑娘其他什么都没说。”石冬回道。
    傅铮默了默,他放下手里的茶盏,又拈起那两张银票。
    她用这两张银票打发他。
    这两张银票轻飘飘的,托在他的手中,却有些重,全是那人对他的厌恶。  薄唇抿着,傅铮仍是沉默。
    半晌,他将银票重新搁在手边。眨了眨眼,傅铮淡淡道了句:“本王知道了。”说罢,又沉沉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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