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皓生平第一次开警车,要说没有兴奋感那是骗人的。
    毕竟这是警车,他开车还算规矩,一路上车速稳定在六十到八十迈,大约半个小时后,赶到了安乐村。
    这是一个较为贫瘠的村庄,四周环山,道路两旁的土地有黄泥外翻,看起来就不是肥沃之地。
    仅是从镇上到村子就用了足足二十分钟的车程,村内大多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瓦屋,可见小村的荒瘠偏僻。
    从村民的口中打听到郑龙家的位置,荣皓开车找到了村子边缘的一个简陋庭院。
    村中房舍虽然都是老旧的样式,但院墙大多都是红砖垒砌。只有这一家与众不同,院墙是用毫无规则的石块堆砌,看起来摇摇欲倒,恐怕踹上一脚都极有可能造成整面坍塌。
    把警车停在门口,三人下车。
    农村的院门除了夜里会关闭,白天几乎都是敞开的,三人直接通过大门进入院落之中。
    三间瓦屋,一间正屋两间侧房,院子不大,在院子的左侧角落搭了一个简易木棚,里面栓着一头体格健硕的母牛,贫困人家能把牛养的这么胖,恐怕这头牛是这个贫穷的家中唯一的牲畜了。
    听到有人进了院子,一条瘦弱的土狗嚎叫着从正屋窜了出来。
    荣皓猫腰假装捡石子的动作,那条看起来有些年迈却守家的土狗即将扑上来的动作停滞,被直接吓退,夹着尾巴带着呜咽的哀嚎重新跑回了正屋。
    “谁啊?”一个低哑又满含沧桑的男人声音从正屋屋门传了出来。
    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老人从房门走出,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很明显他的右脚有问题,是跛脚。
    那条土狗在主人身后又重新跑了出来,原地狂吠,四条腿颤抖,即将扑上来的动作跃跃欲试。
    老人喝退了它,土狗乖乖的回到正屋。
    “大伯!我们是警察!想来了解一下情况。”全晓婷婉转悠扬的声音十分动听。
    荣皓和林飞对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的相互吐了吐舌头。一向凛若冰霜一板一眼的全晓婷如今细声细气如黄莺出谷,还真的让人不好适应,甚至能让人一身鸡皮疙瘩落地。
    跛脚老人正是郑龙的父亲,大约一米六五的身高,身材枯瘦,看似营养不良的土黄色皮肤上满是褶皱。
    老人身着一件不知洗了多少次的粗布黑白条纹汗衫,上面窟窿密布。圆口领子在无数次搓洗之后,早就被拉扯变形,露出大半个肩膀。
    “警察?找我了解什么?”老人抬头,目光从三人脸上掠过,整个人都是被岁月侵蚀的沧桑之感。
    “哦!关于您儿子郑龙的事!”全晓婷微笑回道。
    没想到一提及郑龙,老人立马变了脸色:“我没有这个儿子!你们找错人了!”
    “大伯!请您配合一下。我们是警察,父子关系的事儿还是能搞清楚的!”林飞有些绷不住,言语激烈。
    全晓婷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会说话就老实待着,随后面对老人的冷淡,一脸遗憾的表情说:“我们刚刚发现了郑龙的尸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人闻言愣了一下,随后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死了?死了好啊!这个不孝子,早就该死了!死了好啊……”
    荣皓三人面面相觑,谁都能看出老人虽然是咬牙切齿的愤懑,但来自一个父亲的角度,他的内心绝对是痛楚和悲苦的。
    老人呆呆的站在那,就像是一座雕塑。
    几分钟后,全晓婷开口说道:“杀害您儿子的凶手已经归案了,当然有另外一桩案件可能跟郑龙有关,我们来除了告诉您郑龙离世的消息,也想跟您打听一下郑龙过往的事情,这对案情很有帮助。郑龙的朋友王通,您应该不会陌生,他目前正在监狱服刑。我们怀疑王通是被冤枉的,所以每一条我们想知道的信息都非常重要,这关系到一个人的自由和冤屈。”
    老人双目无神,浑浊空洞,静止片刻,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进屋吧……进屋说话……”
    正屋内简朴到极致的摆设,除了一张被岁月侵蚀的八仙桌外就只有几张矮椅子,房间四处角落都是破旧的家用器具。
    “小通是个好孩子,虽然平时跟着孽障瞎混,但是要说他杀人,我是不信!我早就告诉他离孽障远点儿,可他就是不听……”老人一副洞察万事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老头子虽然脚残疾,但是心不残疾……”
    全晓婷看一眼荣皓和林飞,目光转向老人,小声说道:“根据我们的调查,郑龙水性应该不错,您是他的父亲,应该最清楚。”
    “孽障没什么能耐,要说水性,真的没话说!”老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他从小就不务正业,一门心思从来就不放在学习上,特别喜欢抓鱼摸虾,能踩水也能憋气,以前还救过一个孩子……”
    老人讲述着郑龙过往的事情,提到他小的时候,脸色泛红流光溢彩,看起来颇为自豪。
    农村有很多水库,有些深不见底的水库被称作“淹子”,有的“淹子”从表面看就是一个不大的水坑,但是深度骇人,用老一辈人的说法那就是没有底的,能够连通地下河。
    很多年前,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去河里洗澡,在山脚找到了一个不大的水坑。没想到第一个下水的孩子还没扑腾两下就没了踪影,就像是被“淹子”给吞噬吃掉了一般。
    岸上还没下水的孩子们吓坏了,扯着嗓子大呼小叫。不远处务农的大人们纷纷围了过来,听孩子们这么一说也都吓的够呛。这个小水坑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淹子”,掉进去那就等于送了命,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几个家长抓过自家孩子纷纷一顿毒打,嘴里说着平时告诉你们多少次不能靠近“淹子”,告诉你们一百遍离“淹子”远点,可怎么就是不听!
    “淹子”的水面就像是一面平静的镜子,水蓝的发黑,大人们都知道这样一潭死水代表着什么,深蓝色的水代表深度,那是一种吓人的颜色。
    “淹子”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可是除了摇头叹息没有任何办法,下水去捞人?就算水性不错的大人都未必有把握下去之后还能安全上来。
    况且在所有人看来掉进去的那孩子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不出意外会掉入“淹子”底部被地下河水冲走,甚至可能连尸体都别想捞出来。
    这时候来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没有犹豫,直接跳进了“淹子”。
    刚刚跳进去的少年就是郑龙,岸上的大人们大惊失色,在所有人看来郑龙这么做等同于自杀。
    几分钟后,水面“哗啦”一声,郑龙拖着那六七岁的孩子浮出水面。
    来不及震惊,大人们帮着把孩子拖上岸,做了紧急救治,或许是救的及时,那孩子吐了几口水竟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跛脚老人讲述这个故事描述的很详细,不拖泥带水也没有过多停滞思考,很显然已经不知道给人讲述多少遍了,可以说是滚瓜烂熟。
    特别是他那自豪的神情,让人禁不住内心酸楚。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想必这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坏人,再不是东西的人也会有那么一丝善良的侧面。
    全晓婷望了一眼荣皓,微微点了点头。
    “小龙杀人了是吗?这个孽障平日里欺负村民,甚至动手打我和他娘,真是混账,除了法律恐怕没人能管的了他了!”老人终于还是丢掉了冷漠的一面,言语激愤却满含哀伤,他毕竟是一个父亲。
    全晓婷点了点头:“他二叔郑丰的死,我们怀疑与他有关。还有王通入狱,极有可能是冤枉的,我们认为郑龙有很大的嫌疑。”
    “唉!这就是造孽!”老人摇了摇头,泪水顺着满脸皱纹那深深的沟槽滑落。
    此时,院子之中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很快一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妇人小跑着进入正屋,她的怀里抱着几个刚出土的青萝卜,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进屋之后看见家里多了三个年轻人,刚才还有些做了坏事没被发现后的喜悦神情瞬间变得无比紧张。
    根据旅馆前老板的陈词说法,郑龙不仅有一个跛脚的父亲,还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母亲。
    “他娘啊!你这又从谁家地里拔的萝卜?”老人起身,一脸的威严责备道。
    老妇人摇头像是拨浪鼓一般:“咱家的!咱家的!”
    “咱家的萝卜苗还没萝卜高呢!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许偷别人家的东西,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以前人家还顾忌你那个孽障儿子,敢怒不敢言,现在你的孽障儿子已经……”老人走上前将老妇人怀中的萝卜夺过来扔在地上,愤恨的数落着,说到最后禁不住老泪纵横。
    从郑龙家出来,三人上了警车。
    沉默良久,全晓婷说道:“还需要跟其他村民了解一下吗?”
    荣皓摇头:“没那必要了,查一下郑龙以前用的那个号码在案发前后那段时间与他联络的人,或许就能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好!林飞啊!去一趟临城警局。”全晓婷对驾驶座的林飞说道。
    荣皓摆摆手:“应该没我什么事了!我急着回黄城,先把我送到汽车站。”
    警车驶入临城汽车站,荣皓说了声回见,然后开门下车。
    全晓婷跟了下来,言语温和委婉道:“留个联系方式吧!”
    荣皓笑了笑与她交换电话号码,想起什么,问道:“我这误工费什么时候给结一下,还有我帮你们这么大忙,是不是应该有奖励啊?吃瓜群众提供个重要信息都得几千块吧?何况我把赚钱娶媳妇的时间都用来帮你们破案了!”
    全晓婷轻哼道:“哼哼!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还想要钱啊?不过良好市民的锦旗肯定少不了,等我电话,这个案子结了之后我会把锦旗送到你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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