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金项圈,姑娘打算如何处置?”蒹葭瞧着云娇手中拿着的金项圈。
    云娇垂目望了一眼,抬手递给她:“先收着吧,咱们往前面去。”
    回头,等把云姝生孩子,再送过去就是了,倒是省得多费心思了。
    蒹葭答应了一声,快快的收了那金项圈。
    云娇带着婢女才出院子,迎面便来了夏静姝。
    “妹妹,你出来了。”她笑着上前挽着云娇的手臂。
    “嫂嫂,你怎么来了?”云娇有些奇怪。
    嫂嫂这个时候应该在侧厅里招待客人才是。
    “门房的小厮来报了,说你吉家的姨姐姐因为路途遥远,如今又有了身孕,不便前来。
    让人给你送了这个。”夏静姝说着摊开手。
    她手心里托着个小巧玲珑的银葫芦,是由银丝编织而成,上头以金线穿出“福禄”二字,地下坠着朱红的璎珞。
    “是雅茹姐姐送的?她又有身子了?”云娇伸手拿起来,便觉得心生欢喜:“这东西,真别致。”
    “送来的人说,这是吉家姐姐自己亲手编的,说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聊表姐妹间的情谊。”夏静姝笑着道:“你不知道呀,那人还千说万说,说那头叮嘱了叫你千万不要嫌弃。”
    “雅茹姐姐千里迢迢特意给我送的,就算是一抷黄土,我也不会嫌弃。
    何况编得这么细致又精巧,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我是学不会这东西。”云娇握着那葫芦看了又看,颇有爱不释手的意思。
    “你喜欢就好,快走吧,前头都在问你呢。”夏静姝拉着她,加快了步伐。
    云娇侧目打量她:“我看嫂嫂步履轻盈,身子像是大好了呢。”
    “原本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比从前好了许多,再加上今朝,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到觉得浑身上下从来没这样痛快过。”夏静姝笑了,她近日气色确实不错。
    “嫂嫂在娘家那么多年,也不见好,进了我家的门才几年就神采奕奕的了,我家的水土可真养人啊,而且这其中还有……”云娇凑近她,忍着笑意:“嫁了个好郎君的缘故?”
    她说着忍俊不禁,掩着唇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夏静姝羞红了脸,故意一板面孔:“明日你便成亲,我不曾取笑你便罢了,你竟还在这里取笑我。
    秦家还是快些娶了去了吧,省得我养着你这个嘴刁的小姑子。”
    “去去去,我这就去。”云娇笑着往前走:“你们瞧见不曾,泼辣的嫂嫂开始赶人了。”
    “听听你说的,谁信你。”夏静姝上前点她额头:“我倒是想留你下来,只怕是留不住。”
    言毕,姑嫂二人笑作一团,说笑着往前头去了。
    “快看看谁来了!”韩淑珍正在门口,一见云娇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准新娘子来了。”
    众人都围了上来,说说笑笑,今朝都是家里的亲眷,好友也是走得近的,才会请。
    明日是正日,便是亲朋好友都要请一遭了,云娇都一一见过了,韩淑珍这才拉着她到边上坐了。
    “拉我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好礼要私底下送给我?”云娇笑着打趣她。
    “我呀,确实有个贺礼要给你。”韩淑珍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处,才从袖中掏出个白缎丝帕抱着的物件来。
    她在桌底下递给了云娇:“快,快收好了。”
    说着,便塞进了她袖中。
    “是什么?”云娇好奇不已。
    但见她这般姿态,知道是不好在众人跟前拿出来的东西,也就忍住了。
    “你看了就知道了。”韩淑珍脸色有些发红,又叮嘱道:“这是当初我娘给我的,原本应该塞在你的嫁妆箱子最下头。
    你今朝就放进去,不许看,须得等明日秦家亲朋都散了,房里只余你同秦南风二人,才得看。
    记住了吗?”
    “记住了。”云娇一听这话,便知道给她的是什么了,左不过是避火图一类的东西。
    她不免有些面皮发紧,她再如何聪慧过人,也是个姑娘家,从未经过那种事,嫣有不害羞之礼?
    不过,她不是喜怒于形之人,也不过片刻不自然,便恢复了自如的神态。
    “娇儿,我问你件事。”韩淑珍顿了片刻,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声音压的极低。
    “你说。”云娇也不由跟着放低了声音。
    “我问你,你身上可来那个了?”韩淑珍说话时,一双眼只盯着周围,生怕被人听了去。
    “哪个?”云娇一时不曾会过意来。
    “哎呀,就是那个……”韩淑珍涨红了脸,又不好明说。
    云娇看她神色,思索了片刻明白过来,道:“你说月信?”
    “不错。”韩淑珍又看了看周围。
    “上半年,来了。”云娇如实道。
    “来了就好。”韩淑珍松了口气:“我娘叮嘱我,来同你说,要是身上没来那个,就不能圆房,伤身子的。”
    云娇点了点头,听心下感动:“谢谢你,也替我谢过你娘。”
    她知道,韩淑珍母女都是为她好,知道她是没娘的孩子,怕没人叮嘱她这些,才特意如此。
    “哎呀!”韩淑珍拍了她一下:“要死了,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好不热闹呀。”杨氏朝着她二人走了过来,满面笑意:“你们快来瞧,这两个人悄没声的躲在这处说笑,说的什么呀?也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她这么一扬声,原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说笑的众人都抬起头朝着云娇她们看了过来。
    把云姝跟在她身后,虽大着肚子,却也不敢坐下,她觉得腰酸的厉害,一只手不由自主的就扶在了后腰上。
    “倒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姊妹二人说些体几话罢了。”韩淑珍一向看不惯杨氏。
    一来是因为云娇当初的缘故,她看不惯杨氏的德行。
    二来,杨氏同她嫂子朱氏走的近,朱氏当初那样待她,这事虽过去几年了,她也早已不在娘家了,但那件事仍然是她心里头解不开的疙瘩。
    是以,她不大待见杨氏,但因为两家沾亲带故,她还得叫杨氏一声“姑母”,她倒也不好直接翻脸。
    “四姐姐站着似乎很累的样子,先坐下吧。”云娇抬眼,招呼了一句把云姝。
    把云姝却看了一眼杨氏。
    “你看我做什么?”杨氏笑着道:“你九妹妹让你坐你就坐,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看着我,可是叫旁人误会是我这个老婆子不叫你坐啊?”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附和着笑。
    杨氏如今经营着两家铺子,一家茶馆,茹玉又是个争气的,在朝中当差当的好,官家亲自褒奖过两回,她如今的身份早已水涨船高,今非昔比了,开口说话,也有附和的了。
    “怎会。”把云姝小声的回了一句,这才扶着腰坐下。
    分明就是她不坐,也不许她先坐,现在在人前倒是说的爽快,可惜背着人就不做人事了。
    “看看你这丫头,怎么同姑母说话的?”杨氏打趣道:“谁不知道你同九姑娘要好啊?有什么体己话,早早的在房里就说完了,怎会跑到这出来说?
    我看你们两个说说笑笑的,定然是谈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也乐一乐?”
    她倒不是有意打听她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只是想借故说笑说笑,好与云娇套套近乎。
    她这两日眼见着茶楼隔壁那些关着门的铺子,门都开了,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各色的东西抬进去,像是活泛起来了。
    她一打听,那些人便说是这的东家打算将铺子开起来了,到底要开什么,那些人倒是不知道。
    她问到这个信,就更不放心了,不知道这里到底要开个什么铺子,对她家的茶楼如何?
    她便去拜托了韩淑珍的哥哥韩元奎,想请他帮忙打听此事。
    韩元奎那茶饼铺子就在大路对过,他也一直不知道是谁大手笔,买下了这几家铺子连在一起,却又一直关着门。
    这要开门做生意,万一也开个茶铺子,人家的铺子这么大,他还做什么生意?
    他夫妇二人也正因为此事有些担忧。
    杨氏去的时候,他们正挖空了脑袋打听呢,时不时的就在铺子门口盯着看看,想看看能不能瞧见个熟人,打听点消息。
    恰好听了杨氏的话,两下一拍即合,轮流盯着。
    总算有一日清早,韩元奎瞧见了秦南风进去。
    他赶忙跟过去询问,这才得知,这些铺子竟都是秦南风买下的,之前一直不曾顾得上打理。
    如今,云娇要过门了,便打算将这些铺子都经营起来了。
    他还要细问的时候,小厮便急匆匆的来叫走了秦南风,像是有什么急事,他也不好拖着再问。
    杨氏便得了这么个信,心里头却越发的不放心,想趁着今朝来赴宴,好好的从云娇这里探听探听消息,看看他们家到底想开个什么铺子。
    “姑母要听,倒也简单。”韩淑珍望着她,露出笑意来:“只是你是我的长辈,有些话我本不该乱说的,但你问到了,我也不好不说。
    不过我提前招呼一声,我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老可别往心里去。”
    她原本就是个泼辣的,成亲几年,又有了孩子,与夫家的祖父祖母更是三天两头的便要闹一场,是以越发的老练了。
    “这话说的,你只管说,你姑母哪是什么脸短的人。”杨氏自己问出来的话,总不好再咽回去,只能这样说了。
    她心里头当然不喜,莫要说是如今,就是从前,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同她说话的,这韩淑珍,跟从前比起来一点都没变,且还越发的没规矩起来了。
    “罢了,我就不说姑母了。”韩淑珍伸手点了点云娇的肩膀:“我单说瞧瞧现如今这么好的姑娘,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
    那些个没娶上的,恐怕这会子都在家里头捶胸顿足,怨老天爷不公呢。”
    她原本想说云娇同茹玉退亲的事,她晓得云娇不计较那些,说说也没什么的。
    可转念一想,今朝明日都是云娇的好日子,又何苦提那些晦气事?
    再说了,云娇不在意,旁人可是在意的,提起来他们又要嚼舌根,干脆不说也罢。
    “哎,旁人家如何我不知晓。”杨氏接过口来道:“只是我啊,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唉!”
    她虽叹了口气,不曾说下去,可余下的意思,在场谁不明白?
    众人纷纷交换神色,有些替云娇不平的,大喜的日子,谁愿意被提这些事?
    还有些,是幸灾乐祸的,云娇如今春风得意,总归有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腌臜老鼠嫉恨,这也不稀奇。
    “这大好的日子,姑母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好不晦气。”韩淑珍顿时不干了,她不曾说出口的东西,用得着杨氏这个老妇拿出来挑事?
    她一转眼珠子便道:“要我说,我们云娇要样貌有样貌,要才情有才情,又是个能干的,姑母没能娶她当儿媳妇,那可真是姑母没有这份福气了。”
    既然杨氏要说,那就说破罢了,谁又怕谁?
    “是,是我没福气。”杨氏笑着往前一步:“不过,当初九姑娘也是说了的,往后见了我,还是拿我当伯母,对吧?”
    其实她这些日子还真想过这件事,也确实有那么一些后悔。
    早知道云娇能翻身做嫡女,当初还费那么多的劲做什么?又能挣银子又有身份,这样的儿媳妇,哪家不欢喜?
    到最后,被算计着娶了把云姝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今,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她暗地里瞪了一眼把云姝,呸,下贱的东西,害人精。
    云娇只是朝她笑了笑,环顾了一圈众人,起身招呼道:“人齐了,大家入席吧。”
    她懒得搭理杨氏,她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并不想翻旧黄历。
    杨氏只要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收拾她的。
    众人都落座之后,杨氏从另一个桌子转了过来,坐在了云娇他们那桌:“我就坐在这儿,同准新娘亲近亲近,好叫我也沾沾喜气。”
    云娇这一桌坐的都是些少年人,也都是平日同她亲近的人,譬如夏静姝、韩淑珍,又譬如把云嫣……
    杨氏这一坐下,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满桌子人都望着她,不曾言语,显然都不欢迎她。
    可她却浑然未觉,脸上还挂着一片笑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众人也不好开口明说,只好由着她了。
    把云姌今朝自然也回来了,但因为连燕茹的事,她心中一直意难平,来时只从公中出了礼金,并未另外备礼。
    前些日子,她又派人去了那庄子几回,那些人来来回回的拢共也就见了连燕茹一面。
    她到底不服气,又是心疼又是牵挂的,还是求着梁元俨带着她特意跑了一趟。
    可不料连燕茹生怕连累了她,在梁元俨派人挟制住周嬷嬷之后,竟摸索着关了门,不肯见她。
    她在门口哭诉半晌,连燕茹才开了门,却让她有话快说,不宜久留此地。
    把云姌瞧见她苍老憔悴的模样,忍不住抱着她大哭,她想着悄悄的将连燕茹接回去,拿她自己的体己钱,在外头买个小屋子,哪怕是在城外,那样好歹离得近,她三天两头的也能去瞧瞧。
    可连燕茹却说什么也不肯跟她回来,说不想连累了她。
    把云姌哭着求她,云娇就算是再有本事,手也不可能伸进王府。
    连燕茹却哭着说,就算是云娇不伸手,把云姌上头还有盛梨花,还有旁的与她平起平坐的妾室,王府里头哪有简单的人物,把云姌一向得宠,旁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都巴不得抓她的错处。
    她咬着牙将把云姌关在了外头,逼着她离开。
    把云姌想起娘的样子,再看看云娇一团和气的模样,心中便难受的很。
    她知道娘当初确实做错了事情,也该罚,可娘的眼睛已经那样了,腿还不曾痊愈,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活生生的折磨,还不如直接送她去。
    她当初好歹也帮过云娇吧,不看僧面看佛面,云娇难道就不能给她一个面子,也给梁元俨一个面子,让她娘回来住吗?
    她想趁着这喜事,再开一回口,可看到云娇,又觉得她不可能开口,犹豫了半晌,就在角落的桌子落座了,也不曾上来打招呼。
    桌上,云娇一直在与韩淑珍几人说笑,她们少年人自然有少年人的话说,杨氏半晌也插不上一句话。
    不过她是沉得住气的人,也不着急,只是一边吃东西一边倾听着。
    好容易,等到了她们说话的一个空档,杨氏这才开口问道:“我听说,早上秦家的聘礼预备的极为丰厚,是不是这回事啊?”
    “是不是这回事,姑母不就在街上吗,难不成姑母不成瞧见?”韩淑珍不客气的问。
    “我倒是去瞧了,可满大街都是看热闹的人,一个挤着一个,等着捡利市钱,我哪里挤得进去?”杨氏抬起头来道:“我听人说,光拉聘礼的马车就有二三十辆?”
    “二三十辆,哪里那么便宜姑母呢。”韩淑珍轻哼一声:“告诉你吧,光是金钗、金鋜金帔坠、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红素罗大袖缎匹、四时冠花、珠翠团冠这些首饰,以及布匹锦帛这一类的东西,就装了满满二十八车。
    另外还有金玉文房玩物、花粉盝、洗项、画彩、钱果、茶具、盘盏、官楮、花红礼合等等之物,又并媒氏媒箱,拢共六十六车,谓之六六大顺。”
    她声音不小,说话的时候,众人都不由的住了嘴,纷纷看了过来。
    今朝是正日前一日,来的都是家里的亲眷,聘礼是上午送来的,便在另一侧偏厅里堆着,还不曾来得及看。
    听韩淑珍这么一说,一个个都不由的惊叹不已。
    “快别说了你,吃了点果酒,看你轻狂的。”云娇忙拉住了韩淑珍。
    “这有什么。”韩淑珍不以为然:“这还怕人知道?就要让他们看看,这才叫娶亲。
    你呀,可比我值钱多了。”
    她说着又笑了起来。
    “哪是这么比的。”云娇推了她一下:“越发说的不像样了。”
    满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来了这么多聘礼,这在整个帝京恐怕都是首屈一指的。”杨氏眼珠子一转,看向夏静姝:“这么多聘礼,可怎么赔嫁妆啊?”
    “这有什么为难的?”夏静姝说话轻轻柔柔,却也并不相让:“外头早有这样的先例,家里头,娘留下来的嫁妆,都给姑娘带走,至于这些聘礼,留下几样意思意思,旁的都给她带走就是了。”
    “都给她带走?”杨氏一脸诧异:“那养这样大一个女儿,又养得这么好,岂不是白养了?”
    “伯母这话说的。”夏静姝面色微沉:“我家九妹妹,是无价之宝,凭谁多少银子也买不去。
    这些聘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再说成了亲,带过去的嫁妆都是我九妹妹个人的,旁人也夺不去,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我们为何不给她?”
    “就是,女儿家没点嫁妆傍身,在婆家如何立足?”韩淑珍也跟着道。
    “说的也是……是。”杨氏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把云姝。
    夏静姝这话怎么像是在打她的脸,难不成是这个贱蹄子回来说什么了?
    云娇将她的异样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心虚了,也不曾多言。
    她握了握夏静姝的手,自家嫂嫂是不知情的,但这话恰好说到了杨氏的痛脚,看样子,她还是在意这些流言蜚语的。
    “九姑娘,我前几日在我家茶馆遇见秦南风了,他一直带人在隔壁的几家铺子忙碌着,那几家铺子,你们都买下来了?”杨氏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问出了想问的话。
    其实这几日以来,她也一直在想这事,秦南风回来又不曾担任个一官半职,哪来的这许多银子?
    再看看今朝的聘礼,就算不想承认她也得承认,确实是大手笔。
    难不成这小子在东岳发了大财才回来的?
    否则,怎么买得起这样的铺子,下得起这样的聘礼?
    “那个,也是聘礼。”云娇一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她心中了然。
    杨氏之所以死皮赖脸的想要在他们这张桌子落座,为的就是问她关于铺子的事。
    “啊?”杨氏吃了一惊:“那可是五家铺子连在一起的,你们打算开五家铺子?”
    “不,只开一家。”云娇摇头。
    “那还有四家呢?”杨氏不解。
    “里头打通了,以后就只有一家了。”云娇回她。
    其他人都望着云娇,谁都没听人提起过这事。
    “什么时候的事?”夏静姝拉着云娇的手,她也好奇的很。
    “他老早就买下了,前些日子才告诉我的,我也才知道没几天。”云娇笑看着她:“嫂嫂,我可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这些日子太忙了,我给忘了。”
    “倒也好,竟然有那么多铺子,那我就把聘礼多留下来一些,叫你瞒着我。”夏静姝点了点她的鼻子。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云娇笑了:“只要嫂嫂欢喜,都给了你也成。”
    “罢了吧,我留你这些东西,你到了婆家,可不要叫人笑死了,都要说你有个蝗虫一样的嫂嫂。”夏静姝自己说着便忍不住先笑起来。
    她平日里鲜少在外人跟前如此说笑,今朝是吃了些果酒,心里头也确实欢喜,才会如此。
    众人都纷纷笑了起来。
    杨氏这才开口,她装作随意的模样:“那九姑娘那个铺子,打算卖什么?”
    “我们商议过了,开个茶馆。”云娇细嚼慢咽的支架口中的东西,才回道。
    “开茶馆?”杨氏几乎失声叫出来,她一下便反应过来,克制住惊愕与激动:“可我家场馆就在你家隔壁,两家茶馆靠在一道,恐怕……”
    “是啊,以后还请伯母多多关照。”云娇装作不曾听懂她的意思,朝她露齿一笑,又扭头同旁人说话了。
    杨氏捏着筷子,却不吃东西,心里头乱糟糟的,几乎有些坐不住了。
    外头人人都道她精明能干,茹玉这才中探花郎多久?她手里便有了两家铺子,一家茶馆。
    可那些人不晓得,她这些银子是从哪儿来的。
    光凭着起始的一家铺子,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了这么多银子?
    还不是沾了茹玉的光。
    茹玉入朝为官之后,官家便钦点他查管钱庄当铺的赋贡,也就是商税,这关系到国库是否充盈,算是一等一的大师。
    茹玉得了此差,自知官家如此之看重他,丝毫也不敢懈怠。
    每日除了看各地送上来的赋贡账目,还抽空到外头去走访,查账。
    外头离得远也就罢了,只能认真看账目,可帝京是天子脚下,他发誓一定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辜负官家的信任。
    那些开钱庄铺子的,总归有些个心思不正的,哪经得住这样查?
    有心思活泛的便找到了杨氏。
    杨氏才刚打理了一家铺子,刚好开始盈利,她尝到了甜头,正抱怨茹涉没本事,家里头不得余钱。
    否则,多几家铺子,还怕挣不着银子?
    怪道有些人放着官不做,要回家开铺子,做生意,这来银钱可比做官快多了。
    一个有银子,一个要用银子,杨氏与对方一拍即合,有茹玉的官职在,对方自然不要她的利钱,她也是个胆大的,借了银子又开了一家铺子。
    见铺子边上的茶馆每日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她又起了心思。
    她又寻摸了地方,再次借了银子,开了如今这家茶馆。
    她每日都在算账,三家铺子如今生意都好,照这么下去,不出三年,便能将欠下的银子全都还清。
    接着,便开始挣银子了。
    而三家铺子里头,就属茶馆挣得最多,她待在那处也待的最久。
    可不料,这三年才起个头,云娇便要在她的茶馆隔壁另开一家茶馆,这可如何使得?
    要知道,茶馆的生意,全都靠茶饼,要用好的茶饼,才能招揽来大方的客官。
    她铺子里,用的都是上好的茶饼,哪怕是漱口的散茶,那也是顶顶好的,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茶馆才能这么快兴旺起来。
    而她深知,云娇不仅擅长点差,还擅长制茶饼,她做的那个茶饼,从前开了那么小小一个铺子,都不够卖的。
    若是云娇茶馆里全用那种茶饼点茶,她就算是买这世上最好的茶饼回来也比不过云娇亲手做的那花香茶饼,到时候茶馆的生意必然一落千丈。
    她想着,后背都有些汗湿了。
    若是银子还不上,对方可不是什么善茬,何况关系到茹玉,半分也大意不得。
    杨氏活到如今这把年纪,头一回感觉到了心慌。
    她也不知筵席是何时散的,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中的,把云姝扶着她进了门,茹玉迎来上来,她才如梦初醒。
    “冬儿。”她上前拉着茹玉的手。
    “怎么了?”茹玉觉出她有些不对,转头看把云姝:“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在那里说话多耽误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娘怎么了,一路都不曾言语。”把云姝低下头小声道。
    她心里也觉得奇怪,杨氏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从散席之后到现在都不曾开口呵斥她,刚才在门口上马车的时候,不小心还磕了一下。
    这若是放在从前,杨氏怎么可能饶过她?定是要将她大骂一顿的。
    可今朝,却一句话也不曾说,一路上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你怎么了?”茹玉抬手在杨氏跟前挥了挥。
    “没事。”杨氏顿了片刻,松开了他的手:“我有些乏了,先回屋子去歇着了。”
    说罢,她转身便去了。
    留下小两口面面相觑。
    茹玉是个大孝子,自然细细询问了把云姝筵席上的事,他在男席,自然不知女席的事。
    把云姝细细的回了。
    茹玉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对,娘或许只是吃多了果酒,明日便好了。”
    把云姝点头,抬眼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怎么不曾吃酒?我还以为,你今朝要吃醉了呢。”
    “怎么会。”茹玉笑了笑:“你放心,我如今不是那糊涂人了。”
    他心里有些苦涩,他有什么资格吃醉酒?他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不该如同从前那么浑了。
    “茹玉……”把云姝拉着他的手:“咱们回院子去歇着吧?”
    “好。”茹玉答应了。
    两人并肩往回走,一路上,把云姝不时抬头看他两眼,心里头满是满足与喜悦,难得他如此,吃再多的苦,她也心甘情愿。
    送走了客人之后,云娇也回了院子。
    蒹葭带着人打了满满一浴桶的水,扶着云娇坐了进去。
    “那还有热水,等会儿水凉了我再加。
    姑娘多泡一会儿,解解乏,洗完了就早些睡,明日三更天便要起身了。”蒹葭一边忙碌着一边笑着道。
    “三更天?那么早起身做什么?”云娇原本脑袋歪在浴桶边上,打算闭上眼睛养养神,听她一说便抬起头睁开了眼。
    “我的好姑娘,明日是你的好日子,自然是要起身梳洗打扮了,要不然呢?”蒹葭又放了一舀子热水进桶。
    “那也不用那么早吧?”云娇靠在浴桶沿上看着她:“咱们打个商量吧,天亮的时候起身怎么样?”
    “不行。”蒹葭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到了时辰,人就来了,哪由得姑娘偷懒?”
    “好吧。”云娇头一歪又靠在了浴桶上:“成亲真是累死人了,从前淑珍说了我才不信,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过了明日便好了。”蒹葭放下舀子,伸手拉过她的手:“奴婢给姑娘洗洗。”
    云娇也不动,任由她伺候着。
    “姑娘,你说杨氏今天说那些话,是想做什么?”蒹葭想起在筵席上杨氏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好奇。
    “她还能做什么。”云娇看着屋顶:“无非就是怕我抢她的生意罢了。”
    “这各自开门做各自的生意,她怕也没用。”蒹葭轻哼了一声。
    “我倒是没想过,这辈子还有跟她打交道的时候。”云娇却笑了:“当初退亲的事,虽然是我自己情愿的,可她也不曾少憋着主意想让茹玉退亲。
    那时候我不想与她一般见,并不曾斤斤计较,但往后再遇上,我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同她那样的人,不必要客气,她就算得了好处,也不会说姑娘半句好话。”蒹葭那一回给茹玉送香,杨氏说了云娇那些不好的话之后,就一只极为反感她。
    “走走瞧瞧吧,或许,她并不会滋事呢。”云娇微微动了动,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洗过澡之后,她只穿了贴身的中衣,等着蒹葭帮她将头发擦干之际,还捧了本书来看。
    看了片刻,发现看不进去,又合上了。
    等她躺下,蒹葭又去收拾她方才换下的衣裳了。
    “姑娘,你袖袋里这帕子包的是什么?”蒹葭的声音从屏风里头传了出来。
    云娇心里一跳,赶忙坐起身来:“那个,你别拆开,是淑珍给我的,她叮嘱了现在不能拆,你放在那个樟木箱子下头吧,要压在箱子底下。”
    “知道了。”蒹葭答应了一声,不疑有他,照着她的吩咐办了,口中嘀嘀咕咕:“韩姑娘不知道送的什么好东西,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云娇抿唇偷偷笑了笑。
    “姑娘,叶姨娘来了。”外头,木槿推开了门。
    “快请进来。”云娇忙坐起身。
    “九姑娘。”叶姨娘进了里间。
    “姨娘来了。”云娇正要下床。
    “不用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你别下来了,如今天气凉了,要是伤了风,明日可怎么好。”叶姨娘拦住了她。
    “那我就失礼了。”云娇也乐得如此,左右叶姨娘也不是外人。
    “我是来给你送贺礼的。”叶姨娘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来,上头用大红的帕子包着。
    “这是什么?”云娇就要伸手去接,看着像是一本书。
    “这个,先不给姑娘。”叶姨娘却将手缩了回去,走到箱子边上,将那帕子包着的东西放了进去,且还左翻右翻,压在了最底下:“姑娘明日晚上方可取出来一观。”
    云娇一瞧这情形,哪还有不明白的?敢情叶姨娘和韩淑珍想到一处去了,都给她送了那避火之物。
    她脸微微发红,又有些想笑。
    就算她不懂,小五难道也不懂不成?怎么都送这个?
    叶姨娘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来,我嘱咐你几句。”
    “好。”云娇抬眼望着她。
    “我们九姑娘,真是生的好样貌,难怪那秦少爷送了那么多聘礼来。”叶姨娘看她泛着粉色的脸吹弹得破,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照理说,这些话不该我这个姨娘来说,该是你娘的事。
    可惜,她不在了,我想着在家里也没有旁人了,只能我厚着脸皮,来这一趟。
    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姨娘说的哪里话。”云娇反握着她的手:“姨娘能如此待我,我心里是感激不尽的。”
    “你可别这么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叶姨娘想了想,笑着道:“罢了,我就随意说几句,应付过去吧。
    明日出了门,你就是秦家的人了,往后,要好好侍奉夫君,孝敬公婆……”
    云娇垂目,点头,却不听闻她继续说下去,不由抬眼看她。
    叶姨娘又思索了片刻:“没了,我只会这两句。”
    云娇不禁笑了起来:“是是是,姨娘的话,我都记下了。”
    “既如此,我就不多留了。”叶姨娘笑着起身,又指了指木箱:“那箱子里的东西,到了时辰方可打开,可记住了。”
    “好。”云娇笑着点头。
    “记得提醒你家姑娘。”叶姨娘转身之际,点了点站在一旁的蒹葭的脑门。
    蒹葭傻傻的问:“叶姨娘同韩姑娘到底送我什么稀罕物?为何都要等明日晚上才能拆开看?”
    叶姨娘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蠢丫头,等回头让你家姑娘给你找个好人家,你也就明白了。”
    “姨娘不说就不说,何苦取笑人家。”蒹葭听了这话,不由胀红的脸。
    屋子里,又是笑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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