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言欢站在原地,左右观望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低头站在那处,不曾跪下。
    他想起来曾有一回去寻连盖,听到他们兄弟二人在书房里说到东岳之事,只是当时太仓促,他并未听得完全。
    但他听到之后也起了疑心,后来,与连盖说话之时,也曾经拐弯抹角的打探过。
    连盖当时并未露出端倪,他也就不曾往深处想。
    此时见到大殿之中这样的情形,他即刻便想到了这件事,他在朝中多年也算是个明眼人,知道杨慧君所指十有八九是真的。
    权衡利弊之后,他还是站着不曾跪下来。
    他也揣测不出圣意,但总觉得秦南风能死而复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是志在必得。
    再加之又有杨慧君作证,恐怕他这岳父同叔岳父这回都要遭殃。
    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连累了。
    梁承觐不怒反笑:“连爱卿在朝中真是好大的威望,看这满朝文武,个个都为你求情呢。”
    “臣不敢……”连盖惶恐至极。
    “不敢,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梁承觐一掌拍在了椅背上:“给我带下去,先收入大牢。”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秦南风,你随我来。
    至于那女子,也先收监。”
    他说的是杨慧君。
    “陛下,陛下!”连盖不由大惊失色,忙膝行两步:“陛下不能因一异国女子所言,便轻而易举的将老臣收入牢中,臣不服。”
    梁承觐一拂袖子,正欲开口。
    便听杨慧君幽幽的道:“我这有连宰相与我往来的信件一封,可做物证。”
    她说着,也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
    这信是她特意留着的,不是连侍郎的信,而是连盖亲笔所书。
    这是她给自己留的后手。
    此番来大渊,她什么情形都预料到了,就是不曾想到秦南风压根就不曾失忆。
    否则,她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这样一来,她倒也坦然了。
    从前面对秦南风,她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如今一切都说开了,她心里反而轻松了一些。
    “你……你!”连盖瞪着她,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她一块肉一般:“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毒妇,又是女子,又是小人!”
    “连宰相也不能怪我。”杨慧君并不气恼,也不愧疚,而是轻飘飘的道:“我也是逼不得已自保而已,只能说出实话了,还请连宰相多担待。”
    连盖气得微微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梁承觐已经看了那页信,他每日都看连盖的奏折,对他的字自然是无比熟悉,稍微扫了一眼就确信是他的字迹无疑。
    “连爱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梁承觐顿时龙颜大怒。
    他之前也曾有过怀疑,但从未确信过,便是方才,他也是看了这许多人为连盖求情,心中有些不爽利,这才命人将他先带去大牢。
    但他也想着要派人仔细的调查这件事,这不是小事,连盖毕竟是大渊的宰相。
    可不料,杨慧君竟直接拿出了证据。
    眼下,就算是他想偏袒连盖也不成了,更何况,他半丝也不想偏袒。
    大渊落到如此境地,连盖就是罪魁祸首!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这时候,连盖却跪直了身子,反倒变得坦然起来。
    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无可辩驳了,他也不想抵赖了。
    “不错,此事确实是老臣所为。”他说着还抬起头,直视梁承觐:“但此事不怪老臣,臣也是受陛下指使。”
    秦南风闻言,放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的攥了攥,他猜的不错,果然是梁承觐的意思。
    梁承觐怒极反笑:“我何时指使你去陷害忠良?”
    秦南风有些意外,观他言行不像是在装模作样,他皱起眉头微微有些疑惑。
    难不成,当初的是真的不是梁承觐指使的?
    但他就算不指使又如何,至少是默认了,否则连盖怎么会有那样大的胆,在军中安插眼线?
    “当初臣曾上书一封,说的便是赵忠勇的言行,不知陛下可还记得?”连盖逐渐冷静的下来,气势也恢复了。
    “记得,当初你弹劾大将军赵忠勇目中无人,大有功高盖主之势,说若是长此以往,必将养虎为患。”梁承觐记得清清楚楚。
    自从赵忠勇不在了之后,每逢边关有战事,他总会想起他来。
    想得多了,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的那些事,连盖当初弹劾赵忠勇,他当时也是有所意动,甚至是起了几分疑心的。
    但后来赵忠勇不在了之后想起来,才发现其人忠诚勇猛,并不是连盖所说的那样的人。
    只不过已经为时晚矣。
    “陛下可还记得,当初是如何回答臣的?”连盖见他还记得,更是抬起了下巴,多了几分理直气壮。
    梁承觐一愣,思索了片刻:“当初我说‘他倘若真有功高盖主的苗头,宰相替我掐了便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手指着连盖:“你……”
    这是把事儿都推到他头上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他当初说这话的时候,并未有除去赵忠勇的意思,更何况,说过之后他不过半个月,便又派赵忠勇出征了。
    若真有杀他的意思又怎会委以重任?
    “臣是谨遵圣旨办事。”连盖一个头磕了下去。
    “我说的是倘若他有那苗头,他当初并未有那样的苗头,你这是强词夺理!”梁承觐大怒。
    “陛下,人心隔肚皮,那赵忠勇素日不愿理人,总是一脸自负,从不将朝中同僚放在眼中。
    谁又能知道他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说不准,他便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才会做出那般姿态。
    当时我不出手,他若是带着大军就反了呢?陛下此番是否又是另一番说法?
    老臣的做法是有不可取之处,但终究是为陛下,为大渊的黎明百姓……”连盖巧舌如簧,他知道,这样推脱罪责便会轻上许多。
    “你这老贼,我杀了你!”秦南风闻言勃然变色,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脖子,将他给提了起来。
    他舅舅一世忠勇,叫这老贼陷害致死。
    事到如今,这老贼不仅没有半分愧疚之意,还在这朝堂之上大放厥词,他若是不杀之而后快,就枉为舅舅的好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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