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姨娘打量了把言欢两眼,见他似乎不曾起疑心,便稍稍镇定了下来,露出几分笑意道:“我……昨日也不知怎的,就有些想吃这个,想着这点小事也不必麻烦厨房了,便叫谷莠子去买了。”
    “是你想吃?还是想给人做?”把言欢瞥了一眼云娇。
    见她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瞧着便是一脸没出息的模样,又想起梁元俨那回事来,心里头怒气更甚。
    “老爷这话说的……”钱姨娘干巴巴的笑了笑:“自然是我想吃了,我能给哪个做?娇儿她生来便不爱吃面食。
    老爷快去坐下吧,既然来了,便一道吃吧。”
    她说着便拿起一旁的大碗,用筷子从锅里夹起面条来,往碗里头放。
    “吃甚的吃。”把言欢劈手夺过那个大碗,重重地掼在地上,指着钱姨娘怒气冲冲的道:“翩跹啊翩跹,你生性温顺敦厚,往前从不在我跟前说假话,如今为了你这个女儿,倒是扯甚的谎都不眨眼睛了。
    昨日是端午,端午是甚的日子你当我不知晓吗?你买面条做甚的,你当我瞧不出吗?”
    “老爷,你……你……”钱姨娘望着碎了一地的碗,眼圈不由自主的红了。
    她抬手捂着心口,她心疼。
    人家姑娘过个生辰,都有爹娘陪着欢欢喜喜的吃长寿面,遇上个整生辰,家里头还张灯结彩,大宴宾客。
    可她的姑娘呢?躲起来吃碗长寿面,还叫亲生父亲将碗给摔了。
    都怪她,是她对不起女儿,若是当初她不点头……钱姨娘想着,便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嚎甚的丧?”把言欢心烦不已:“这事难不成还怪我?我说了多少回了,不许给她过生辰,家里头要遭晦气的,还敢瞒着我做这样的事!
    这么扫把星,白养了这么些年,平日里胆小怯懦,叫她定个亲事,她倒是会拿主意了,还瞧不上梁元俨,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
    这些年以来,当年那个道士所言,字字句句他都铭记在心,虽说云娇也依照那个道士所说的,在钱家养到五岁才家来,但他这心里头一直不除疑。
    是以,他不待见云娇。
    不管这个女儿容貌生得多美,性子有多温婉又或是有多孝顺,不待见便是不待见,再好在他跟前也不起作用。
    他记得,云娇之所以妨父克母,便是生养的日子同时辰不好,他很忌讳这件事,想起端午便想起云娇,想起云娇便觉得丧气。
    是以他严令家里头上上下下不许提云娇生辰之事,更不许给她过生辰。
    这也是钱姨娘为何煮碗长寿面都要等院门落了锁偷偷摸摸的缘故。
    眼瞧着钱姨娘哭的不能自已,曲嬷嬷连忙上前扶着。
    云娇低着头往前迈了一小步,侧身挡在钱姨娘跟前,小声道:“父亲,是我嘴馋要吃面条的,求父亲不要责怪姨娘。”
    “你还有脸说!”把言欢抬起手便扇了过去。
    他心中积压着满腔的怒火,但对钱姨娘总归还是有些怜惜的,便一直克制着,但对于云娇,他只有厌恶与怒意。
    这刻儿云娇开了口,他自然要拿她撒气。
    “把言欢!”钱姨娘尖叫了一声,冲上去一把推开云娇。
    把言欢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之中,满面震惊,几乎有些怀疑自个儿的耳朵:“翩跹,你叫我甚的?”
    成亲十几载,钱姨娘当人面唤他“老爷”,两人独处之时,则唤他“逸郎”,直呼大名,这还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我叫你把言欢!”钱姨娘一张脸涨的通红,想了想叶亭玉发怒的模样,转身一脚踹翻了方才煮面条的小炉子。
    炉子上的小铁锅滚的老远,面汤面条洒了一地,通红的炭火滚了一地。
    把言欢连忙往后让了两步,不敢置信地望着她,这还是那个柔柔弱弱温婉可人的钱芳馆吗?从娶她进家门,也不曾见她如此过。
    云娇也有些惊愕,怔怔的像是不认得钱姨娘一般。
    曲嬷嬷等人更是惊的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们何时见过钱姨娘如此?
    钱姨娘想了想叶亭玉的阵仗,朝着把言欢吼道:“当初那个牛鼻子道士明明说的是五年,娇儿如今都十二了,你不给她过生辰也就罢了,我关起门来给她煮碗面,你还来摔了碗!
    再说那个梁元俨,他如今都不欢喜娇儿了,他瞧上的是六姑娘,你还逼着娇儿做甚的?
    你凭甚的这样对待她?她不是你亲生的吗?你今朝敢再打她,你就先打死我!”
    她毕竟身子骨不好,中气有些不足,这话里头便少了些气势,但与平日里比起来,仍就是判若两人。
    “翩跹,你这一套从哪里学来的?可是叶亭玉教你的?”把言欢反倒软了下来:“我同你说了,叫你离她远一些,你看看她将你教成了河的模样?活脱脱的便是一个泼妇。”
    “左右,你往后再欺负我女儿,我就跟你拼命!”钱姨娘红着眼睛,便伸手去推他:“我现下不想瞧你,你给我走,走!”
    她又气恼又激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把言欢瞧着她的脸色由方才的通红到逐渐变得煞白,怕她气出个好歹来,便让了步:“好好,我先走,你别太气了。”
    “快走!”钱姨娘狠狠的跺了跺脚。
    把言欢赶忙转身走了出去,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回头望了一眼,感觉方才的一切恍然如在梦中一般,翩跹怎会变成这般?
    还有,方才她说梁元俨瞧上的是六儿,这话从何说起?梁元俨明明亲口同他说想要老九的。
    他心里头疑虑重重,思量着往前走了几步,便听屋子里头传来一声惊呼。
    “姨娘!”
    把言欢连忙回头,便瞧见钱姨娘已然倒在了曲嬷嬷怀里,云娇正焦急的唤着。
    钱姨娘方才全靠这些年心头积压的一股气撑着,把言欢一离开,她这一口气便松开了,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翩跹!”把言欢大惊,忙冲过去一把抱起钱姨娘,大步的往里间走,口中高声吩咐:“平步,快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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