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间,钱胜来了。
    他见了云娇便是深深一揖:“见过表小姨。”
    云娇柔柔一笑:“胜哥儿来了,你父亲如何了?”
    “父亲性命无碍,腿伤须得将养几个月,便是好了往后怕也要不良于行,不过这于他而言也不一定是件坏事。”钱胜开口总是一板一眼:“劳表小姨挂心了。”
    “进去吧。”云娇替他打起帘子。
    不良于行,便是瘸了,那敢情好,能让他下半生不得安宁。
    “劳烦表小姨了。”钱胜又行礼,这才侧身走了进去。
    “钱胜见过各位姑奶奶。”钱胜进屋又是行礼:“今晨起身先去瞧了父亲,再来瞧曾祖母便来的有些晚了,还请几位姑奶奶见谅。”
    “这孩子怪有礼道的,快来坐,”钱芳吉极为喜欢这个娘家侄孙:“你说去瞧你父亲,你父亲怎了?”
    “父亲昨日出门,不慎受了伤,如今正在床上躺着。”钱胜如实道。
    “什的时候的事?”
    几个姊妹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昨儿个瞧他不还好好的吗?怎的便出事了?”
    “伤在什么地方?情况可严重?”
    顿了片刻,姊妹几个便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两条腿都折了,还有……还有……”
    一向做事说话有板有眼的钱胜居然红了脸,支支吾吾的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细说。
    钱芳祥脾气急,按捺不住起身道:“胜哥儿也说不清,不如我们自去瞧瞧吧!”
    “对,去瞧瞧。”
    其余人皆附和,姊妹几个说着,便径自起身去了。
    云娇望着片刻间空空如也的屋子,与李嬷嬷相视苦笑,这些姨母们,哎!
    钱胜坐了一会,也起身告辞了。
    这般四下没了外人,云娇反倒觉得更安逸清静些了。
    ……
    钱家四姊妹进院之时,正赶上沈长东又在大发脾气,手边又无物件儿可砸,便只靠在床头破口大骂。
    钱香兰在八仙椅上坐着,身后站着两个婢女,一言不发,便那么坐着。
    “好好的吵什么呢,这大一老早的,”钱芳吉率先走了进去,面上带着客套的笑。
    “三姑姑,”钱香兰一见她连忙起身,面上也带了几分笑,瞧见后面的人,又忙着招呼:“姑姑们怎的都来了,快来坐下!”
    “方才胜哥儿去瞧你祖母,说起长东受伤了,我们便一道来瞧瞧。”钱芳吉说着便往床边走去。
    沈长东本还在扬声恶骂,一见几个姑奶奶来了,这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立刻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三姑姑,四姑姑,姑姑们你们都来了,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可彻底……彻底活不下去了……你们可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沈长东说着又哭起来。
    堂堂一个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哭成这般,不知情之人瞧了,难免是十分动容的。
    不过不曾听清缘由,钱家几个姊妹一时间也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侄姑爷,男儿有泪不轻弹,到底出了何事将你委屈成这般?还是谁给了你气受,只要你占理,便是我们二哥,我们也绝不饶了他!”钱芳吉义正言辞的开口。
    三姨母钱芳吉生来便是个性子要强的,凡事都要争个赢,从来不受别人的脸色,嫁了个夫家虽也是个做生意的,可夫婿生性懦弱,对家中生意不闻不问,每日只管给她打打下手,对她言听计从,家中事概不过问,样样都是她说了算。
    是以钱芳吉在几个姐妹之中是活的最为风生水起的一个,膝下育有两子两女,家中更是连个小妾都没有,清静自在。
    许是过的太清静了,成日里没得个对手也是寂寞,她便有个癖好——爱管闲事。
    见了谁都要说教几句,再乖巧再听话的孩子,到她跟前都能挑出刺来,再说教上半个时辰,便是云娇幼时,也挨过几次。
    是以同云娇一辈的表兄弟姊妹们,都不大欢喜这个三姨母。
    “我瞧着云娇可怜,想着将她接回钱家,也让她享享福,谁料她不识好人心,反过来反咬我一口,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沈长东哭丧着脸,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钱芳吉糊里糊涂,这又干云娇何事?正欲开口询问。
    “呸!”
    钱香兰豁然起身。
    众人皆是一惊,钱香兰一向寡言少语,待人和煦,他们何时见她这般疾言厉色过?
    “沈长东,我亏你好意思说!你就是不要脸,脸厚!”钱香兰愤恨的瞪着他:“云娇今年才十岁,不过来照顾祖母一些时日,你便打她的主意,她不愿意,你还想用强,逼的她将来探望的小厮都留在了身边防着你,到你口中倒变成好心了!
    你成日里出去招惹是非,连个上门煮羊汤的厨娘都不放过,我亲眼见你追上去调戏人家。
    第二日不作声跑出去叫人给疝了,还被人打折了两条腿,如今寻不着动手之人,又想将脏水泼在云娇头上。
    沈长东,你作耗要死就好好死,别再作兴,看到你我都想呕!
    姑姑们,你们不用管他,他就不是个人,死了才好!”
    钱香兰憋了许多年,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心中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畅快。
    钱家几个姊妹在听到沈长东竟打云娇的主意,脸色都不大好看,又听闻沈长东不仅腿折了,还叫人给疝了,一时间神色皆是极为复杂,有一大半几乎不敢置信。
    “姑姑们都是家里人,说了也不怕你们笑,”钱香兰许是憋的久了,索性一五一十将沈长东之前那些恶事一股脑都倒将出来。
    钱家四姊妹越听脸色越难看,这沈长东还是不是个人?
    不过长期的礼教让她们都做不出太过激烈的反应,也不好意思将诸如此类之事宣之于口,不过这也不妨碍她们看向沈长东的眼神也已经变得极为鄙夷。
    沈长东被疝之事一经说出,他便已是无地自容,眼下又被这么多双眼睛这般瞧着,顿时恼羞成怒,钱香兰这个贱人,之前怎么没发现她还有这么伶俐的口齿呢!
    “都看着我做什么!把云娇一个庶女,看上她给我做妾还委屈她了?
    便是不愿,我也不强求,也不必对我下此毒手吧!如今她把我废了,这事不能不了了之,我定然是要一个说法的,我好歹也是个秀才,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长东很干脆的不要这张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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