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循着叹气声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到岩壁前。
    伸手摸了摸,墙上泌着一层重重的水汽。
    旁边就是一个地下暗湖,岩壁生出潮气,不足为奇。
    但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了:
    一面普普通通的岩壁,他 妈 的,怎么就会自己叹气?
    是的,刚才叹气的就是这面岩壁!!!
    之前在刘毅墓的时候,我们也曾经遇到过类似的叹气声,当时海爷说是山在叹息。
    所以,刚才我冷静下来后,才会产生这种猜测。
    四下无人,同样又是在墓里,声音也是从高处传来。
    这些几乎和当时刘毅墓一模一样的条件,让我十分确定叹气声就是来自于岩壁。
    那一次,我们破坏了刘毅陵墓周边的风水之势,整座山无端的叹了一声。
    但这一次,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这面岩壁叹什么气?
    而且,它是个石头,怎么会和人一样叹气?
    这种根本没有任何科学道理可以解释的怪象,真是让我头疼。
    站在岩壁前怅然的望了许久,那叹气声好像永远消失了,不再出现。
    我的脑海却一刻都没停下过思考,最终我又有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猜测:或许不是岩壁本身发出的叹气声,而是岩壁内部传来的。
    说不定,这岩壁的后面藏得有人!
    虽然这个猜想依然让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毕竟这可是个古墓,什么人会藏在这里?而且是活在岩壁中的?
    但相较于岩壁本身会叹气,我还是愿意接受最新的想法。
    想到这里,我掏出工兵铲,用力的在岩壁上凿了一阵,结果大失所望!
    这岩壁坚硬异常,工兵铲砍上去,噌噌的冒着火光,敲凿了半天,甚至连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头都没弄下来。
    我放弃了一探究竟的想法,拎起背包和风灯,无奈的摇着头走了:我遇到的谜团已经够多了,这个问题实在是装不下了。
    我默默往祭坛处回走,风灯模糊的光晕,将我团团围住。如果有人从远处看的话,一定会以为我是黑暗中的一只特大号的萤火虫。
    可眼看着就要走到祭坛附近了,忽然一阵莫名的阴风刮了过来,风灯的火光微微晃了一下,同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
    我立刻警觉的抬眼扫视,风灯淡白色的灯光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但当灯光扫到祭坛上时,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光线的边缘处像闪电般一扫而过,瞬间消失!
    紧接着就听到一阵哗啦的落水声!
    我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要偷我的枪和包!
    我急忙几步冲到祭坛上,却看到我的包纹丝未动。
    但是我先前摆好的鲛骨已经被人弄乱了,而且明显少了一部分。
    鲛骨的旁边是两排湿漉漉的脚印,看上去有些像是人脚,但又像是没长开的样子,脚跟处连在一起,十分怪异。
    联想到之前还有落水声响起,我下意识的就看向了祭坛的洞口,只见边际上掉落着一块巴常大小的银白色鳞片!旁边则是一截指骨,正是那具鲛骨中的。
    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刚才那黑影是“鲛人”从水里跑出来了?不会是来偷骨头的吧?
    我捡起鳞片,它表面光滑如镜,十分的坚硬,而且背面残留着血迹,还是新鲜的,闻上去很重的一股腥味,竟然还夹着一丝淡淡的香气,有点类似檀香。
    这么大块、这么奇异的鳞片,显然不是一般水生物能长出来的。
    从祭坛上直通鲛骨旁边的湿脚印,以及消失的部分鲛骨,不难看出,刚才我被叹息声吸引之后,从水里钻出的家伙就趁机来偷鲛骨。
    而我返回时的动静吓到了它,所以它才会如此仓皇的逃走,以至于鳞片都被刮掉了。
    为什么就不能出来见我一面呢?为什么要这样躲躲藏藏的?
    我无奈的摇摇头,打算带着鲛骨离开这个邪门的祭坛。
    但刚刚把鲛骨装进包里,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我一直猜测下面的东西是和鲛骨的主人同属一类,它们上来趁我不备偷鲛骨,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倘若如此,人类是有感情的生物,它们会不会也是有感情的?
    一段童年的往事,随之浮进了脑海。
    小时候,我家里曾经养过一只母猫,后来它生下了五只小猫。
    结果有天晚上,母猫被偷狗的家伙用毒针不小心射死了,留下五只刚刚满月的小猫相依为命。
    四爷心疼五只小猫,就买了支奶瓶,像养小孩一样的喂它们奶粉。
    我和狗子当时只有六七岁,看着小猫喝奶的样子就欢喜的很,经常逗它们玩。
    后来,小猫长得稍微大一点了,正好阿秀家里要养猫,狗子就厚着脸皮讨走了两只,全送给了阿秀。
    剩下的三只,其中一只被大爷送给王奶奶。
    留下这两只,一只全身几乎都是灰的,只有眉心长了一团黑毛,我叫它“黑虎。”
    还有一只全身雪白,狗子给起得名,叫“雪虎”。
    我俩平常一放学,第一件事就守在猫舍前逗它俩玩,四爷还和我俩保证,黑虎和雪虎不管谁来要,都绝对不会送出去了。
    可是有天放学后,我和狗子忽然发现,猫舍里竟然只剩下黑虎了。
    起初我俩以为是雪虎跑到院子里哪个角落了,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找到。
    最后四爷回来帮着一起找,还是没有发现。
    那天晚上,我俩看着孤零零卧在猫舍里的黑虎,不停的在那里扒拉着布垫子,难受得一夜没睡。
    之后,雪虎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第五天,我突然注意到黑虎没事就爱跑到门口的下水道前面徘徊,而且叫声听着很凄凉,就好奇的跟着过去看看。
    下水道的砖盖不知道被谁挪开了一道巴掌大小的缝隙,里面黑黢黢的,我一个人瞧着害怕,就让狗子拿着手电过来一起看。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我俩费力的挪开砖盖后,手电筒的灯光照进下水道的一瞬间时,心里是多么的难受。
    消失的雪虎,竟然就泡在下水道里!一动不动,任凭我和狗子怎么喊它的名字,它都没有回应。
    而黑虎就在我们旁边,喵喵的叫着,要不是我俩抱着,它早跳进去找雪虎了。
    我俩坐在下水道旁边哭了很久,四爷跑出来看到这一幕,亲手把雪虎捞了出来,又用水冲净后,无奈的叹着气。
    黑虎看到雪虎出现,这几天它无精打采的样子立刻没了,围着雪虎的尸体不停的转着圈,时不时还用舌头舔一舔雪虎的脸。
    可雪虎就是死了,就是活不过来了!
    四爷让我们把黑虎抱回了家里,他独自把白虎深埋在街口的大树下。
    从那时开始,黑虎变得很不开心,每天都会跑到下水道旁边,守在那里,偶尔还会和雪虎活着时一样的嬉闹几下,但很快就无精打采趴在那里,无力的叫唤着。
    黑虎也从那时很少吃东西了,任凭我和狗子怎么逗它,它也只是卧在那里等着雪虎。
    一个月的时间不到,黑虎终于因为吃得太少,在某天清晨无奈的离我们而去。
    四爷把它和雪虎埋到了一起,我和狗子那天晚上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梦中,雪虎、黑虎,正依偎在它们母亲的身边,开心的嬉闹着……
    直到此刻,这段发生在我童年里的小事,都会让我觉得记忆犹新,也是从那时起,让我意识到,动物和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
    就连幼小的猫仔都知道同类死去是多么的难受,更何况这些似人非人、甚至真的是半人半鱼的“鲛人”?
    更不要提我们在半山洞穴中发现的那具古尸,自述曾经与一位鲛人相爱后产子。
    可见如果真的存在有鲛人,它们一定和人的情感是一样的。
    同时,鲛人因为其鲛油的特殊性,很多古籍都有“猎鲛取油,以售巨价”的相关记载。
    也难怪当初半山洞穴的古尸,生前会陪着自己的鲛人妻子住在洞中,甚至让他们的后代至死都没出过洞。
    皆因,“鲛油燃灯,千年不灭”、“白骨生肉”的奇效啊!
    这是一群“匹夫无罪、怀壁其罪”的生物啊!
    想到王奇孙竹简上的记载,戴着黄金面具的“鲛人”曾经为了同类,被折磨至死。
    在其他的鲛人眼中,它何尝不是它们族类的英雄?
    对于这样的英雄,那群可悲的生物,岂会不想取回它的遗骨?岂会不想让它永世的安葬在自己的故乡?
    时至今日,我不是还同样惦记着死在司马错墓里的四爷吗?不是还梦想着哪一天把他接回家中吗?
    人类有这样的情感,它们又未尝不可有?
    而我,只为了避免遭受阴蛇蛊的攻击,就用着它们的骨头做为挡箭牌,又于心何忍?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中,又浮出了家门口下水道前那具徘徊的幼小身影,是那样的可怜,那样的孤单。
    我不要也罢!
    我拎着背包,一口气把包里的鲛骨连同黄金面具,全部倒进祭坛下的暗湖里!
    “希望你能回到自己的故乡,回到自己家人的身旁!”
    看着黄金面具的鲛骨缓缓的沉入水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一口气,没有任何的后悔。
    大丈夫,大处能睥睨天下、横扫八荒;小处能爱屋及乌、侠骨柔情。
    我自认不是大丈夫,但问心无愧!
    骨头全都沉入水底,回应我的只有一串紧密的气泡,咕咚咕咚的作响。
    我正要转身离去,可这时从洞中里散出一团异样的光芒吸引了我的注意。
    而且,更加诡异的是,先前叹气的那个苍老妇人声音再次出现了。
    只是这次,她不再叹气了,而是用明显有些轻松的语气,缥缈恍惚的说了句极轻盈,又极模糊的: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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