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三思并不回答,只扬眉笑得人畜无害,看起来干净极了。
    他的徒弟他晓得,不是真蠢,而是真懒,大概也和年少就入门有关,他又管得严,所以到现在出山都还下意识的是个依赖思想,只要他在,何洛跟毛珌琫就懒得动脑想事,这样子可不好,出了山,不管危险或安全,他们自己的事就得他们自己负责了。
    “你两个现在也算是出山历练了,我瞧到现在,你两个办事也算妥贴,以后有事你们两个商量对策,我听着着,协助就行。”
    何洛跟毛珌琫都略略吃惊的看向师父,直等他悠悠闲闲的上了楼看不见身影了,两人才回过神来。
    放消息这种事唐四爷的人很上道,就在关大先生跟自己组织起的人马讲话做行动前动员的时候,省城一个早上已经有流言传开关大先生可能发现秘宝藏处线索的消息,日本人的藏身之处,五六个男女被召集起来,开了个小型会议。
    “果然,当年跟在我们后面捡好处的是这个姓关的。”佐佐木坐在上首,摸着蹲在自己脚边的一颗毛茸茸的人头。这个人像条狗似的蹲坐着,赤着上身,下身的裤子破破烂烂,他瘦得厉害,呼吸间胸前背后的肋骨现出原形,双眼茫然没有焦距,嘴也像狗一样微张着吐出舌头,嘴角处有涎液顺着唇角往下淌。
    “他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伪装这么久,是位值得尊敬的对手,若是愿意为我大日本帝国效力该多好。”
    有手下闻弦知雅意,“大人,这位关先生致力古董文物生意,想必是会愿意和我们进行一次友好的两国文化交流的。只要我们有诚意,关先生必定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佐佐木微微颔首,抓着身边充狗的人头顶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笑得和蔼可亲:“见面礼就送这个吧,想必那位关先生一定会喜欢。”
    两个男女应下,一位中年男子接话:“桂系大军已经全面向湘郡压境,大人,您的实验做得如何?这是我们大好的机会,只要他们内部相斗,借助大人的实验品,出其不意对双方进行偷袭,如此一来湘、桂两派或多或少都会元气损伤,到时候我们的部队南下抢进南方地盘就会顺利很多。”
    桌上的人都点头,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推了推鼻上的眼镜,笑得温文尔雅:“水岛少佐,您说得很对,只是我们不能忘记,华国还有另一股势力:华共。他们目前的力量虽然不能与国党相比,但奸诈狡猾,以贫苦工农大众为基础,更是公开抵制我们大日本帝国,一旦两军交战,我们进行壁上观察进行偷袭,难保这些狡猾的华共人士也和我们一样,又或者他们会猜测我们的行动,躲在暗处对我们进行狙击。”
    中年男子垂着眼微微点头,等年轻男子说完才抬起眼来看过去:“佑斗君考虑得很全面,只是你也将华共的危害看得过重了一点。不过是一群穷人组成的散沙,是绝对不会对我大日本帝国铁骑南下占领南方领土造成大危胁的。”
    “水岛少佐,我倒不这么认为,我倒是觉得佑斗君的思虑周全,我们不能小看华共这个组织。”
    一个美艳的女子接口,她看向温雅如玉的佑斗君一眼,脸上却是严肃的表情:“中国有句老话: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觉得这句话说得非常好,往往让一件大事功败垂成于一刻的,都是那些细微的细节。
    既然现在是个有利于我大日本帝国南下的大好时机,依我看,不如我们暗中出手,进行暗杀三方人士,挑动三方人心浮动,让他们以为刺客是自己的敌人派出来的,如此,局面与战场就会混乱不堪,只要他们军力大耗,就是我们真正出手的好时候。”
    水岛少佐不悦的哼一声皱起眉头,眉间的皱纹顿时深刻得能夹死蚊子。
    作为湘郡这边的最高指挥官,这个上头派过来不久的和自己同等职位的女特务头子让他非常厌恶。
    不过是仗着出卖身体盗取机密情报的间谍,还是个华日杂种,怎么可以跟他平起平坐?还敢用这种口气挑战他的权威!
    美艳的特务头子并不将水岛的怒气放在眼里,她突然起身,妖娆的走到佐佐木空出的一侧跪下,虔诚的捧起佐佐木的右手亲吻了一下,声音温柔得几乎滴出水:“大人,您的意思?”
    大概是被这位女子的举动讨得了欢心,佐佐木笑着看向水岛:“水岛少佐,铃子说得对,这件事,就让铃子做为指挥官,你协助她,务必这次挑起三方内战乱斗,为我大日本帝国将华夏的南方防线撕开一道顺利的通道出来。”
    佐佐木发了话,水岛脸上的肌肉因为怒气微微鼓动,他横了美艳的铃子一眼,不甘愿的应下来。
    这场会议就开在佐佐木做人体实验的地下室内,里头的牢笼里关着的王长贵饿得四肢无力头晕晕沉沉。日本人的交谈全程用的日语,他听在耳里听不特别分明,也听不出意思,王长贵只透过栅栏望向外头,因为饿得太厉害,他看东西都开始不分明,只能绰绰看到几个影子晃动。
    他失踪了,他哥一定急得要死吧?肯定到处翻地的挖空心思找他,已经过了好久了?他要是再不来,自己怕就是下一个被拉出去做实验的吧?
    不行!他不能那么恐怖又莫得尊严的被折磨着死去!哥找不到他的,他也找不到逃生的机会,与其活生生被折磨死,不如现在就自杀!
    也不!自杀算么子,他一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怎么可以这样憋屈的死?要死也要拉个日本人垫下背!
    王长贵这么沉沉的想着想着,突然体内就涌出了一股力气。
    他开始小幅的挣扎,因为没有力气,动作并不大,就在王长贵气喘呼呼头更晕的时候,他突然一咬牙,脸上带着自己看不到的狠戾凶骇的表情狠狠低头咬在自己手上。
    牙齿深深的扎进了破烂的衣服里,他松开,吃力的将衣袖推上去,再次狠极的咬住自己的手,当嘴里尝到了血味,王长贵如一头凶狼毒蛇,用力的吸汲自己的血液。
    空气里本就飘浮着不散的浓厚的腐、腥、臭、锈等味,佐佐木往牢笼这边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异常,便再没看向这边,也就莫有发现里头的牢笼里,俊美但扭曲的一张脸上,那对眼睛散发着明亮又凶悍的光芒,隔着栅栏牢牢的盯住了他们。
    关大先生不晓得日本人盯上了自己,他跟晏先生仔细清点了一番要带上的装备,就接到了一个请贴,是省城有名的一位郭老板送来的粹湘公会斗宝会贴子。
    做生意的都有公会,一般都是某某商会,像他们做古玩这行的,省城里则是有粹湘公会。粹湘由唐四爷提出,组织建成的则是这位郭老板跟另外三位老板牵的头搭的班,每年公会都兴办三次斗宝会,关大先生看了看贴子上的日期,比往年要早了些,往年这第三次都是办在新春正月初八,这都提前了快二十天了。一丝违和从心头滑过,然而想到现在的局势,关大先生就无视了那一闪而过的不对劲。
    斗宝会办在三日后,关大先生想着下墓的事,便喊来关梦龙,将贴子交与了他道:“梦龙,这次斗宝会爹八成在回龙沟,我们关家不去不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你去问几位师傅挑三件过得去的参加,顺便私下带上两尊美人俑,遇到唐四爷就跟他想法子攀谈攀谈,打听一下局势。还有铁路局的方局长,他喜欢翡翠,你和他送个顺手的滴水观音人情礼,顺便把我们年后那两趟货车厢一定让方局长给批下来。”
    关梦龙点头,将这事儿记下来。
    送走儿子,关大先生想到方局长那个人,心里生出不快。
    坐到高位的都是些老狐狸,又贪又黑,他电话打了蛮多,人也请呷饭送礼了蛮多回,本来姓方的应得好好的两个车,结果因为湘桂局势紧张,这姓方的借机就给取消了,任他怎么讲就是不松口,显然是想趁着这机会要咬他一大块肉。
    要不是自己准备拉家带口的出国远走高飞,手上的货确实要用铁皮火车运比水路陆路安心一点,才不会让这种小人骑到自己头上拉屎拉尿。
    关大先生厌恶的呸了一声。
    想到那尊两尺高的通体清透碧绿、乃有名的清朝苏工玉匠姚宗仁雕刻的滴水观音大摆件,关大先生的心就在滴血。
    这可是当年洋人从颐和园抢走的宝贝,据说是老佛爷当年供奉过的。因缘际会从偷盗的洋人士兵手里被北平的古玩家买下来,结果因为家里儿子抽吸鸦片,又卖给了一户大户人家,被那户人家南下时带来南边叫他巧得了手。
    而现在,为了打通运输关节,只能让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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