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要求是把鼎倒置于血池上方,鼎口对血池,这其实是件非常难的事情。
    因为不借助外力,只借人力,最重要的不是人力如何把它镶嵌进去,最重要的是先了解这个古墓的构造。
    秦汉时期,上行下效,多是覆斗式的墓葬,覆斗就是说封土堆的形状,像是把量米的斗翻过来盖在上面,四边见棱见线,最顶端是个小小的正方形平台;魏晋时期巨大厚实的山石砌成拱形,缝隙用麻鱼胶粘合;唐代开山为陵,工程庞大,气势雄浑,这也和当时大唐盛世的国力有关,唐代的王陵到处都透着那么一股舍我其谁天下第一帝国的风采。
    而北宋晚期金人古墓,多用当时比较流行的防盗技术天宝龙火琉璃顶,这种结构的工艺非常先进,墓室中空,顶棚先铺设一层极薄的琉璃瓦,瓦上有一袋袋的西域火龙油,再上边又是一层琉璃瓦,然后才是封土堆,只要有外力的进入,顶子一碰就破,西域火龙油见空气就着,把墓室中的尸骨和陪葬品烧个精光。
    其实南宋到明末清初这一段时期,兵祸接连不断,中国古代史上最大的几次自然灾害也都出现在这一时期,国力虚弱,王公贵族的陵墓规模就不如以前那么奢华了。再后来到了清代,康乾时期,国家的经济与生产力得到了极大的恢复,陵墓的建筑风格为之一变,更注重地面的建筑,与祭奠的宗庙园林相结合。吸取了前朝的防盗经验,清代地宫墓室的结构都异常坚固,最难以下手。然而不管哪朝哪代,华夏数千年来的墓葬形式,都来源于伏羲六十四卦繁衍出来的五行风水布局,万变不离其宗,都讲求占尽天下形势,归根结底就是追求八个字:造化之内,天人一体。
    所以土夫子铲地皮儿下墓,单凭墓造结构就能先判断出它是哪个朝代的墓,再根据那个时代的特点分析会有哪些古墓机关,进行破坏下手。
    一般来说墓里会有悬魂梯、落石、暗弩、流沙、窝弩、石桩、天宝龙火琉璃顶、夯土层、翻板、腐玉、陵寝驱虫秘药等设计,何洛仔细打量墓顶的构造,墓顶呈拱穹,石面自然且缝隙填得极为平整,仔细看才能看得出来,显然是魏晋时期的风格,倒是让何洛松了口气。
    要是宋金墓,那墓顶必定是天宝龙火琉璃顶、夯土层,能破是能破,可花时间啊。但没有后世那多七拐八弯花样多的防盗设计的魏晋墓也不是那样好摆平的,再一想孙世庆在这里住这么多年,怕是这个墓在改造前也被日本人摆弄过,破过机关,应该是能放得了心。不过没有称手的工具,他单凭人力要怎么搞才能把鼎给镶嵌进山石里去?
    毛珌琫听了何洛这么一问,也沉默了。
    ——师父赶鸭子上架把他两个踢下来这里,可半个字都没提过这事怎么解决,就好像……就好像……他觉得师兄出马,一定能成一样……
    “我先试试。”
    “师兄你试试。”
    两人齐齐开口,互相嫌弃的对视一又收回眼光。
    何洛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双臂和双腿使出力量猛的一蹬一举,如同霸王举鼎般举起青铜鼎就往墓顶大石推。
    随着何洛站起,他身上淡淡的紫金之光闪起,脚下的黑影更是如同附骨之蛆的幽灵附在他双腿上往上蔓延。
    毛珌琫注意到这个异象,震惊不已。
    大概是感觉到严重的威胁,何洛举起鼎,双足一蹬的同时,下方血池里潜伏的东西再也忍耐不住,在血水喷涌里闪电一样窜向木板前端。
    何洛身上的光芒忽然大亮,黑影直攀上他双手,化成坚硬泛着暗黑泛紫的鳞片覆盖住何洛双手,如同给他生出一对鳞甲拳套。
    砰的一声轻响,但落在何洛与毛珌琫耳里不啻惊雷,震得两人都直摇晃,青铜鼎如同遇上豆腐渣做的墓顶,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如意的三只鼎足直没入墓顶大石当中不见。
    何洛心里的惊骇不比师弟的少,他看向自己的两只手,黑鳞仿佛知道达到了目的,快速的如退潮般从手上往脚下退回。
    一阵无声,但巨大威严的像是来自远古的啸声在墓室里响起,震得墓室不停摇晃,天井籁籁直往下掉灰尘碎石,五条金色从五个方向窜进了墓室,伙同时何洛身上紫金的光芒撕咬住攻击何洛的那只血池怪物。
    这怪物不敌半分,吱吱惨叫着在空中被撕成了碎片,师兄弟两人听到惨叫不由看过去,才发现这东西像人又像猴,全身血淋淋的像剥掉了皮似的,最终受不住法器的灵气攻击碎成片后化成了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这火焰红如血,味腥臭,烟如浓墨,直接向着青铜鼎里飞去。
    “师兄,你松手看看。”
    抓着板子的毛珌琫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他算计着时间、根据师兄使出的力道调整着自己的力气,汗如雨下几乎快要力竭,因此喊出来的声音都开始嘶哑。
    何洛慢慢松开手,青铜鼎牢固的镶在墓顶上,仿佛它天生就生长于那。
    何洛松了一口气,随着毛珌琫大喝着往后抽木板附下身去抓紧了板子边缘固定住自己。
    血池沸腾得厉害,血红的雾气从血池里被抽出来,它们发出各种尖号惨叫想逃散,但却被绕着四面八方游动的五条细长金龙驱赶包围逃离不了,青铜鼎现出了巨大的兽头,这只麒麟头的毛发与鳞片已经青中泛着淡金,双眼如同黄金,神秘而高贵。它张着嘴,血雾哀号着被源源不断的吸入它嘴里。
    看到这样的情形,两个滚倒在地一身狼狈的师兄弟总算真的松下劲来。
    两人互看一眼对方的狼狈样子,最后相视一笑,抬腿互相踢了几脚,这才掺扶着站起来,蹒跚着走上地面。
    他两个像跑了八百里路,又像是跟百来个人打过一场,累得不行,上去寻了干净的地,勉强看出他们师父背着光坐在门口,说了句不负师命就摊在地上睡过去。
    伍三思脸色不知道么子时候起变得雪白,像是非常勉强才睁开眼睛一丝缝儿。空气里忽然漫起一丝特别好闻的幽香,他抹了把嘴角的溢出来的一丝血,抬指放到嘴里舔干净,随着血液舔光,刚才的香气像幻觉似的消失了。
    唐管家安排了师徒三个在孙府住了一晚上,三个人都睡得正香,隐约听到有人来喊。
    毛珌琫是最先清醒的,翻身坐起来从窗户看天色,发现天边还是沉沉墨蓝,晓得时辰还算早,转头打量了屋子一下,很陌生,就自己一个人,当下抓起棉袄穿上鞋就开门出去。
    旁边的屋门吱呀一声也打开了,何洛披着衣揉着眼一脸未醒:“吵死了,么子事啊?”
    来人并腿行了个礼:“何师傅早,四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可能发现日本人行踪。”
    听到这话何洛眼睛总算睁开了,点头表示晓得了,一转头就对上毛珌琫的眼神。
    何洛怔了一下,道:“师父呢?”
    那个士兵才走了两步,听到这话转过头来道:“伍师傅住在正中屋,刚才我敲门喊了,没得人应,怕是还在休息,就没敢打扰他,来敲何师傅你这里的门了。”
    师兄弟两个互看一眼,等士兵走远了两个人齐齐来到伍三思门口。
    敲门,喊声,确实没得人回应,两个人都生出一股不太好的感觉。何洛比毛珌琫冲动,想了想退开两步抬腿就踹。
    他昨天做的活太累,很久没有肌肉酸痛了,睡了一夜酸痛感全冒出来,身手力气弱小很多,一踹之下居然没踹开,还是毛珌琫在一边补了一脚两个人才把门打开。
    屋子里很安静,两个人轻声喊:“师父。”
    没有人应。
    绕到屏风后头,大屋套小屋的拔步床放下淡青色的床幔,里头隐约可见隆起的被子。
    师兄弟两个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极有默契的各捞起一边床幔喊着师父往床里看去。
    伍三思在床上睡得工工整整,然而脸色如同白雪,不自然得很,倒是称得头发眉毛黑如墨,嘴唇轮廓都是泛白的,正中唇珠处又像是身上仅有的一点血涂在那里,红得特别妖艳。
    两个大男子都惊得心跳停了一拍,何洛更是脑袋空白了一下伸出手,手指横到了师父鼻子下。
    他不出声,毛珌琫板着脸看着,良久才忍不住低声问:“师兄,怎么样?”
    何洛这才被唤回了神,摇头脸色凝重:“不太好,师父的气息非常微弱,呼出来的气像冰。”
    毛珌琫也顾不得是不是以下犯上了,抓住师父的右手就把脉。手一沾上伍三思皮肤,一阵强烈的像电流一样的触感先就电得毛珌琫痛得一个哆嗦。
    可他没敢放松,硬挺着仔细感觉师父的脉博。
    伍三思的脉仿佛停止了,良久才能感觉到一丝极为微弱的跳动,被抓住的手也白得雪似的,冷得跟冰一样。然而把脉下去,只能判断出他活着,身体很虚弱,毛病又没有毛病。
    “师父现在这个样子,不能留在这处秽地。”
    慌乱了一会,何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先送师父回去,师父这样子怕是老毛病犯了,屋里还剩了些药材,你熬了喂师父,守着他,日本人那头的线索我过去看看,这样师父要是醒来晓得了,我也好跟他讲讲。”
    毛珌琫点头,两个人再看向躺着如同睡着的师父,心底都滑过一丝担忧。
    来了省城,师父这都已经犯第二回了,还这么严重。
    他们的师父,到底身上有么子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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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节里古墓的知识来源度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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