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无事,周青又被江真卿拉去练剑,颜素衣想找他说会话都逮不到机会。次日一早,周家父子来到客堂准备告辞。颜家已准备好了一应回礼,周青安排带来的两个下人装上马车。
    周茂行又与颜逾明、江真卿二人客套一番,周青也与颜珵玉、卫显荣话别。正说话间,颜素衣从后院走来,到了周青身边耳语两句。
    颜珵玉见状调笑道:“好妹子,什么事儿不能大声说?”
    “要你管!”颜素衣嗔道。
    “唉…!果然是亲哥哥不如情哥哥!”颜珵玉装模作样道。
    颜素衣再不理他,拉着周青往后院走,待走至那处假山才停了下来。
    “素衣,神神秘秘的所为何事?”周青好奇道。
    “那仙翁醉的方子,我已然讨到了,只是这方子里好几种药材都要上百年份,这些上了年份的药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我爹酿的仙翁醉也常用年份次一些的替代。这张单子你收下,慎之哥哥镖行里的镖师走南闯北,说不定能碰上。”说罢递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若干药材名称及年份。
    “素衣啊,只怕颜世叔要骂我不知足了。拐走了女儿,又得了心法,还要讨酒方。往后我可要‘凭君满酌酒’,素衣只能天天‘听我醉中吟’了,只怕要被烦死的。哈哈……哈哈!”
    “素衣是‘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不怕烦的。”颜素衣也笑道。
    “既如此,我回去便安排镖师们多加留意,还有事吗?”
    “嗯…!也没什么了,慎之哥哥会想我吗?”颜素衣羞道。
    “我自然会想着素衣,婚期已不过几十天,转瞬即至。到时我赶着镖车来娶你,素衣可莫要嫌弃我家的镖车没有你家的油壁车舒服。”周青笑道。
    “慎之哥哥,莫说镖车,便是什么都没有,徒步相伴,素衣也心甘情愿!”
    “好了素衣,莫要多想,我定会准备的妥妥当当,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嗯…!慎之哥哥,那你一路多保重。素衣早已备好了凤冠,绣好了霞帔,就等着为慎之哥哥穿上。”颜素衣趁势靠在周青怀里说道。
    “素衣你也要多保重,告辞了!”周青轻轻推开颜素衣道。
    再回到前院时,下人们已装好了马车,来时聘礼两车,走时回礼一车。
    两父子出了颜府,周茂行便安排两个下人过分行带上两个镖师走大路返回。
    周家父子驾空车另走小路奔梓原而去,由于茶山刚好在这条小路上,所以两父子准备先往茶山拜访梁兴龙梁大寨主。
    茶山寨顾名思义,建在茶山之上。那茶山在江宁以南四百里,宣州以南四十里,虽不算名山峻岭,却也奇异秀丽。寨子后头有一处山谷甚为平缓,寨里的人多在山谷种植庄稼,一应吃喝上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因而茶山寨明面上并无不法勾当。梁兴龙只是祖上于前朝犯了事躲在寨中繁衍生息,其本人并无恶迹,不过此人颇有手段,收纳了不少流匪,将原本不大的寨子发展成现在两三千人的大寨。茶山寨虽不打家劫舍,江湖上却无人敢惹。
    茶山寨背地里掌控着宣州城里最大的两家青楼及一家赌坊,皆是销金的好去处。梁兴龙手下的那些个流匪打家劫舍未必能行,看家护院却是好手。
    周家父子于第二日傍晚赶至宣州城,客栈里住宿一宿。周青又买来红纸信封,表好请帖,次日早起赶往茶山,隅中便至。
    梁兴龙见周家父子前来,欢喜异常。江湖上大小双周声名远播,尤其是周青周慎之,十五岁成名,三年前游历江湖,凭着一手情意剑仗义行侠,硬是让江湖中不少巨寇悍匪闻风丧胆。这二人同时登门,给了自己好大的面皮。
    迎来二人客堂中落座,梁兴龙笑道:“不知贤父子今日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梁大寨主客气了,我父子二人此次前来未曾提前通报,失礼之处,还望包容则个。”周茂行道。
    “周公言重了,切莫再叫大寨主,晚辈不胜惶恐,直呼名字即可!只不知贤父子今日前来可有要事?”梁兴龙心下很是不解,这信宁镖行每年都会派人前来拜访、送些钱财,他也看不上这些钱财,只是周家父子名声在外,自然不好得罪,因此每年都收下钱财再回些礼物。这条小路之上但凡信宁镖行的镖车,他都给予方便。这二人早些年虽都亲自来过,不过父子同时出现却是从未有过,怕不是有什么大事?
    周青接道:“梁兄,事情是这样的。近日,家父携在下前往江宁颜府提亲。事成之后,为表恭敬,我父子二人专程前来送帖,恭请梁兄莅临。”说罢从怀里取出昨晚写好的请帖。
    梁兴龙接过请帖先扫了一眼,心道:“好俊的字!”仔细看完后才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江南药王家的二娘子,也只有这般人儿才配的上慎之贤弟。恭喜贤弟喜得良缘,预祝周公早日含饴弄孙。”
    只一句话便说到周茂行心坎上了,这些年他可是想孙子都快想疯了,可见梁兴龙说话上道,是个人物。
    周茂行笑道:“多谢兴龙吉言。”
    “愚兄正要谢过慎之贤弟,贤弟对我那义弟林通有饶命赠金之谊,请受愚兄一拜!”梁兴龙说完起身深揖到底。
    周青忙起身还礼,说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不知林通大哥现在何处?”
    “正在后山湖里打渔,已派人去请了,少顷便至。我那义弟对贤弟可是佩服之极,对周公也是仰慕已久。前几日还在与我商讨拜访之事,只因新年将至,信宁镖行家大业大,必定繁忙无比,我等还是年后拜访为宜。”
    “林大哥忠义无双,小弟亦深为折服。”周青道。
    正说话间,林通到了,看见周青,忙上前抱拳行礼道:“一别多日,周大侠别来无恙?这位便是令尊周老英雄了吧?”
    “正是家父!林大哥莫如此称呼,羞煞小弟!”周青回礼道。正是一回生,两回熟,两人惺惺相惜,似这般再见面自可称兄道弟。
    林通忙对着周茂行作揖到底,说道:“晚辈林通拜见周老英雄,祝老英雄福寿安康!”
    周茂行忙将其扶起,说道:“快快免礼,阁下的事迹青儿都对我说了,我对阁下亦深为佩服。那北胡欺人太甚,议和盟约签订多年,仍每年骚扰我边境,真是可恨。”
    林通恭谨说道:“周老英雄面前,晚辈怎当得起阁下,请呼晚辈名字即可。北胡确实可恨,不过据晚辈推测,那些胡人恐怕并非北胡。他们围困向阳山时,曾有几个胡人前来劝降。我向阳山常年从北胡采购原料卖与南商,我和几个弟兄都分辨的出他们口音,那几个劝降的虽穿戴北胡服装,口音上却有细微差别。只怕是有人冒充北胡,欲挑拨我朝与北胡的关系。近年来,北胡消停惯了,每年只少数流寇来我边境滋事,多数都能与我中原人和平相处。”
    “哦,还有这等隐秘,不知是何人冒充北胡?林大哥心中可有结论?”周青惊讶问道。
    “据在下猜测,只有那肃慎人了。肃慎臣附于北胡,每年要向北胡进贡大量名贵特产,只怕早有不臣之心。肃慎与北胡着装相似、习惯皆同,仅口音上轻微有差,若不长期打交道,很难分辨。我朝软弱,军队未必肯动,但北方民间自卫团体甚多,只要激起一些民间团体的反抗,那伙肃慎人再趁机撤向北胡,很容易导致这些民间团体深入北胡,极易引起双方交战。
    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朝与北胡当下虽都不愿再战,却必有一战,这正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唉……!我堂堂天朝上国竟落得如今这般四分五裂,可悲可叹!更可叹的是,兴亡皆是百姓之苦,分合更是苍生之劫。北胡皇帝荒@淫无道,我朝官家也……嘿嘿。即使我朝与北胡不战,也要与那肃慎一战,所以这一战早晚而已,只看谁先动手了。若能提前引得我朝与北胡先战,那肃慎便真真是做了渔翁。”
    林通这一番推测有理有据,颇有见地,众人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就连周茂行都对他拱手行礼道:“阁下大才,料事通透,老朽佩服至极!”
    “周老英雄折煞晚辈了,晚辈不过一番猜测而已,当不得真。”林通诚惶诚恐摆手说道。
    几人又聊了一会,到了正午,那边厨房已做好了饭菜端来。
    梁兴龙对下人说道:“去把二当家的请来。”
    “贵寨几时有了二当家?”周青诧异道。这茶山寨一直是梁兴龙一人的天下,从来没有过其他当家的。
    “我这二当家的是个奇人,先容哥哥卖个关子,待他来了,再向贤弟介绍。”梁兴龙笑道。
    约莫过了半刻,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白袍黑鞋,面孔黝黑,小腹微隆,头发竟是散着的,只在后脖位置用丝带系着。
    周青心下惊奇,此人面相不似胡人,竟也披发左衽,不知是何道理?待那人走进,竟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与颜家药铺里的药味不同,这股药味非常清淡,带点异香,闻之竟有飘飘然的感觉。
    见那男子进来,梁兴龙站起身来笑道:“我来给众位介绍一下,周公、贤弟,这位便是我茶山寨的二当家,姓张名恒;张兄弟,这二位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小双周,周景文周老英雄,周慎之周大侠。”
    周茂行父子忙抱拳见礼道:“久仰久仰!”
    张恒也草草抱拳一礼,说道:“你们好!”
    梁兴龙有些尴尬,忙说道:“两位勿怪,我这兄弟刚从海外归来,对中原礼节不甚了解,哈哈……哈。”
    周茂行笑道:“张小兄弟真性情,不似我等繁文缛节。”
    梁兴龙见张恒脸上始终冰冷,忙请众人落座,再帮众人倒满酒水,笑道:“今日周公、周大侠同至,鄙寨蓬荜生辉。众位,满饮此杯!”说完先行仰头喝完。
    众人你来我往,喝了七八杯,这酒不过普通家酿,比不得那仙翁醉,周青便是不运功也可喝满一坛。
    张恒最是靠近周青,手掌不经意间碰了一下周青身上包袱,忽地眉头一皱,旋即展开。众人正喝的起劲,无人发现他这个小动作。
    林通与周青对面而坐,他对周青深为感激钦佩,此时已与周青连饮了三杯,仍觉无法表达心中之情,干脆叫人换了大碗来敬。周青自觉这种酒就是再喝个十碗八碗也不碍事,不愿拂他面子,索性酒来碗干。
    那张恒一人独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敬他就喝,不敬则独饮,从不回敬。那酒进了他腹中,仿佛喝水一般,毫无酒意。
    周青见他独饮,又举杯敬他,说道:“张兄酒量之佳,小弟深为佩服,再敬张兄一杯!”
    “好,我与你也很是投机。”说着又靠近周青一些,左手端酒,右手刚好碰到周青包袱。
    一杯酒喝完,张恒又自倒满,对周青说道:“周兄弟,我也敬你一杯。”
    周青有些奇怪,这人怎会突然回敬起来。不过并未多想,忙举起酒杯仰头饮完。
    周茂行看了两人一眼,又瞅了瞅周青背后,见那张恒只是跟周青靠的近些,单手自然下垂,并无不妥之处。他行走江湖多年,直觉这张恒浑身透着诡异,偏偏想不出所以然!只能暂放疑虑,不着痕迹的冲周青使了个眼色,示意周青不要再喝了。
    周青心下也正自疑惑,明白父亲想法,忙暗运内功压制酒气运行。
    那边林通还欲给周青敬酒,周青忙道:“不能再饮了,过后小弟与家父还要赶路。眼看着新年将至,家里一大堆的啰嗦事,小弟婚宴之时,再与各位把酒言欢、一醉方休。”
    “只怕到时颜二娘不肯,哈哈哈哈!”梁兴龙调笑道。
    林通听罢也是一阵哈哈大笑,他自然不会勉强周青,说道:“既如此,咱们来日方长,婚宴之时,贤弟先安抚了娇妻,再来与我等一醉方休。”
    说完又引得几人大笑,众人笑罢,又都吃了点饭菜,周家父子才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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