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世间有姑射神山,神女居于其上,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餐风饮露。天姿灵秀,意气高洁。
    “嗯?”
    这个立于青石之上,仙气袅袅的女子听到云落的称呼微微诧异。
    云落仔细一看,才发现此女乍一看虽与陆琦颇多神似,但实际面容却与陆琦完全不同。
    白衣似仙,皓齿明眸,迎风静立,她只站在那里,便似有一阵飘然的出尘仙气蔓延开来,荡漾在旁人的心间。
    让云落想起了邹荷,一样的风霜高洁,不染凡俗。
    “对不住,在下认错人了。”
    看清此女不是陆琦,云落连忙赔罪,然后扯动缰绳,准备离开。
    云落如此干脆的姿态令女子的眼底亮起一些惊讶,轻轻开口,“公子心中有惑。”
    云落顿了一下,“无惑。姑娘再见。”
    “若是无惑,何来这信马由缰,神思不属?”
    云落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忽然出现,有些奇怪的白衣女子,忽然洒脱一笑,“若是有惑,姑娘还能为在下解惑不成?”
    “有何不可?”白衣女子仿佛看不到云落的防备,一脸平静。
    “哦?”云落勒住缰绳,拨转马头。
    “公子之惑,一惑于己,二惑于情。”白衣女子声音缥缈,仿佛真是天上仙人口含天宪。
    云落神色不变,“愿闻其详。”
    “真要我说?”
    “那算了。”
    “嗯。”
    云落双手抱拳,“敢问姑娘芳名?”
    “萍水相逢,有缘再见。”
    白衣女子轻轻一声口哨,从远处忽然出现一头白鹿,女子轻轻跃上鹿背,飘然远去。
    临别之际,一个名字带着笑意飘入云落的耳中。
    “君渺渺?雪花飘飘落人间,见君渺渺泪红颜?”
    云落坐在马背上,摩挲着下巴,细细思量。
    “当我是傻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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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州城,今天来了许多军中大人物。
    光是这些大人物各自的亲卫,就将县衙前面的空地,站得满满当当。
    可这些在各自军中都算得上个人物的亲卫们,此刻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太阳底下,一动不动。
    因为,今天是征北军主帅韩飞龙升帐的日子。
    没有军帐,十余位各军都尉都齐聚在县衙大堂。
    韩飞龙高坐上首,沉声道:“韦大人,说说情况吧。”
    韦四海苦着脸站起来,为了探得这一情报,昨天一天之内就死了十来个儿郎,而且还启用了两个高级密谍。
    “据职方司查明,六部王骑已经抵达苍狼原,同时暴雪龙骑军已经确认秘密抵达了雄州城。鲜卑铁骑也已经从万马原的老巢中离开,鲜卑铁骑共主吴提一直跟随在渊皇薛律周边,如若薛律真的御驾亲征,鲜卑铁骑的位置也能够确定。”
    原本长沙城星潭军都尉杜若言,如今已自领一军,在这个场中占得一把椅子,而且他和黄大兴因为和主帅韩飞龙的关系非比寻常,地位隐隐还有些超然。
    他皱眉道:“可薛律的动向一直不明,我们该如何防御?”
    黄大兴瓮声瓮气地道:“赌呗!”
    韩飞龙点点头,“的确,战场上,情报不足就是不足,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束手待毙。只能在有限的情报内进行猜测决断,诸位有何看法?”
    一时间,大堂中讨论声四起,就是没人主动站出来说自己的看法。
    忽然,一个穿着平民装饰的汉子,手中举着一块通行令牌,从外面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堂。
    看了看韩飞龙,又看了看韦四海,最终还是咬着牙把那封加急密报交给了自家顶头上司韦四海。
    韦四海急忙打开一看,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当即快步走上前,将密报递给韩飞龙。
    “不用赌了,薛律来了!”韩飞龙一把拍在桌上,卸下了心头多日的忧虑。
    密报有言,薛律确已御驾亲征,而且已经从苍狼原拔营而起,数十万大军直奔雄州。
    送走负责转运粮草和兵员的六族代表之后,韩飞龙拿出一本书册,翻阅半晌后走入后堂,敲开了北堂望的房门。
    他递过一张纸条,“辛苦北堂先生。”
    北堂望呵呵一笑,“应该的。”
    他来到马厩,轻拍着自己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唏嘘不已。
    天京城中,南宫霖走入皇宫,将一张写满数字的纸条递给杨灏,一言不发地离去。
    杨灏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来,对照着翻看,一边用笔写着。
    轻轻合上书册,杨灏拿起自己写下的文字一看,喃喃道:“应该是中线无误了。”
    他想了想,再次从案头拿起方才北渊使团送来的文书,细细地看了一遍。
    “提兵百万云水上,立马天京第一峰。”
    “好诗啊,的确是好诗啊!”
    “来人。”
    一个御前侍卫快步走过。
    “派人追上那个北渊使节,砍掉他的脑袋,送去殇阳关。”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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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牢,向来是个阴暗污秽的地方。
    这种阴暗污秽不止于光线、环境,还有人心。
    所以,杨清从来不喜欢这种地方,但这次他还是答应了崔雉。
    此刻他置身的地方,是一个空旷的院子,院子的四周,有十余个狭小的门洞,这些门洞便是死牢唯一的出入口。
    平日,守军只需在院中守卫,既无需跟着犯人受那牢狱之苦,四面光景也尽收眼底。
    雍王的人早早打好了招呼,他和杨清一到,便有狱卒推开一扇牢门,扑面而来的恶臭和腐败味道还没来得及钻入杨清的鼻腔,他就已经干脆屏蔽了嗅觉,使用内息。
    长长的阶梯斜着往下,走在石阶上,只有一身白衣耀眼夺目。
    逾轮郑轩和绿耳邓清已经在这儿关了不短的时日了,原本那些酷刑加身都浑不在意的二人,在听闻了薛征的死讯后,像是骤然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
    修为即使被禁锢,修行者强大的体魄带来的自愈能力也能够将浑身伤痕慢慢合上,却治愈不了心伤。
    在后来的许多次提审中,看着二人宛如两条断了脊梁的死狗,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就连提审官都慢慢没了兴致,干脆将二人一起扔在这儿,自生自灭。
    当精铁打造的内牢门打开,郑轩和邓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各自靠着一面污秽不堪的墙壁,瘫坐着。
    杨清看着他们蓬头垢面、遍体鳞伤、心若死灰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传言中将军府八骏的风采。
    他忽然鼻头一酸,因为他想起了一些故人。
    那些铮铮铁骨,意气风发的男人们,在那个时候,是否也像这两人一般,对这个人间心生绝望。
    当年的他,义愤之下,远走十万大山,如今回首,却是做得错了。
    热血是最简单的,有时候,忍辱负重,艰难前行,才是最需要勇气和毅力的事情。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锦城里那个老人已经满是皱纹的脸,和那双深邃如汪洋的眼睛,他轻轻握了握拳。
    杨清站在囚室中央,缓缓开口,“郑轩?邓清?”
    没有回应。
    “既然心如死灰,为何不一死了之?”
    依旧沉默。
    “因为你们知道你们自己在干什么蠢事,害怕死不瞑目。你们依旧希望着事情出现转机,并且能让你们有幸看到,然后再说一句问心无愧,然后感动了自己再去死。”
    杨清的话冰冷而残酷,郑轩和邓清二人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依旧没有出声。
    “人这辈子最蠢的事情,就是自己和自己较劲,有那功夫,做一点点有用的事不好么?哪怕一点点,都比你俩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好。”
    看着二人只是微微摇头,却仍不开口的样子,杨清是既心疼又气愤。
    倒不是心疼他俩,是心疼当初的那些故人,气愤就是真气愤这两个蠢货了。
    “算了,我看薛镇是白折腾这一趟了,救你们两个蠢货有什么用!”
    杨清大袖一甩,就要转身离去。
    “且慢。”郑轩突然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显然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阁下说的薛镇,可是四皇子?”郑轩抬起头,看向杨清。
    “你还能变出第二个薛镇来?”杨清对这两个蠢货毫不客气。
    “敢问阁下,四皇子可是回来了?”邓清也开了口。
    “回来了,过得很惨,需要你们的帮助,这么说,你们两个蠢货能振作起来了,配合他的行动了吗?”
    郑轩和邓清对视一眼,刚刚挺直的腰背又塌了下去,郑轩苦笑着摇头,“大将军已经走了,我们本就不该活着了,请阁下转告四皇子,不必再为我们两个废人浪费精力了。”
    杨清冷哼一声,正要说话,邓清拱了拱手,“多谢阁下前来,只是有些事,阁下不懂。”
    杨清简直给气笑了,指着二人道:“雁惊寒和谢崇要是瞧见你们两个这个蠢样,估计得气得吃不下饭!”
    “大总管和老五还活着?”
    “他们在什么地方?”
    两个人瞬间来了精神,一下子站起,铁链哐当作响,扯动伤势也不在乎。
    “你们咋不问问我是谁?”杨清挑着眉。
    郑轩和邓清面面相觑,“阁下是?”
    “我叫杨清。”杨清盯着二人的眼睛,“所以,你说我懂不懂你们的这种狗屁心情?”
    郑轩和邓清一下子跌坐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又是一番交谈之后,杨清分别握着二人的手密语几句,起身离开。
    郑轩抬起头,才看见死牢一个透气孔中,一株仍旧翠绿的青草悄悄伸进了一片叶子,生机盎然。
    邓清歪着头傻笑着,白衣剑仙,嘿嘿。
    靖王府中,正当崔雉、邹荷与归来的杨清一起商量营救计划时,一个消息被雍王的人送了进来。
    薛铭带着人马方才入城,便下令加强了对郑轩和邓清的看管,原本的计划,行不通了。
    宛如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头上。
    就在此时,一封信悄悄被送到了靖王府的门房。
    瞧见上面写着的“家主亲启”四个大字,门房不敢怠慢,立刻送到了崔雉手上。
    杨清先拿过来检查了一遍,才交给崔雉打开。
    崔雉大略一看,惊喜之色顿时浮现在脸上,将信递给杨清跟邹荷。
    杨清看过之后,皱着眉头,“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元家庭院,元焘终于没在院子中,而是躲进了温暖的房间。
    岁月不饶人,即使这位睿智而坚强的老人,也需要向天低头。
    元枚走进来,恭敬道:“父亲,事情都办好了。”
    元焘合了一下眼皮,算是答应了。
    “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么危险的事情?”
    听了元枚的话,元焘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遗憾。
    他睁开眼,没有直接回答元枚,而是问道:“我昨天跟你讲的那个道理你想明白了吗?”
    元枚点点头,神色兴奋,“父亲说的意思是,当一个人有着更大诱惑的时候,便会暂时搁置其余的诱惑,所以二皇子监国,靖王殿下不仅不会处境艰难,反而可能会暂时少了一个敌手。”
    这是他琢磨了好些个时辰才想明白的,赶紧一股脑倒了出来,希望父亲夸奖两句。
    元焘点点头,轻声道:“所以,你承认你一直想要这个家主之位了。”
    元枚欲哭无泪,敢情您在这儿等着我啊。
    “既然如此,那二皇子进了长生城的第一条政令是什么?”元焘放过了自己的傻儿子。
    “派兵加强对将军府余孽的看管。”
    “所以你看,他连你这么个蠢货都不如。”
    元枚愣在当场,元焘似乎也没了谈兴,轻轻挥了挥手。
    躬身退下之后,元枚走在路上,静静琢磨着父亲那句话的意思。
    满朝文武都觉得奉诏监国的二皇子继位可能性极大,这样的情况下,父亲却不看好二皇子,反而向四皇子示好?
    一切就因为这么件小事?
    大人物们都是像父亲这样考虑问题的?
    万一有一天父亲不在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像父亲时常挂在嘴边说的那样,被人骗了还要给人数银子。
    想到这些,秋风中,已是一朝大人物之一的元大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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