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很疼,头疼眼睛疼心脏疼。
    难受,喘不过气,想杀人。
    他推开那人,凭借本能追向杀伐气淤积的营寨。有人从背后抱住他,急切地说什么。
    听不见。
    四周吵吵嚷嚷,但他听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
    那人只用右手,全力禁锢着他。他狠命挣开,想再推搡,手心落上那人的肩膀却使不出力道。
    血色的雪钻进颈项。
    冷,很冷,彻骨的冷。
    冰冷的身躯再次贴上来。他听到什么声音,努力分辨,忽远忽近的人声说:“解羽我冷,你抱一抱我。”
    听清这句,他狠力拥紧他,怎么也捂不暖他。
    萧解羽想不该是这样。
    师尊原本是冷的,唇齿是温的,与他接吻之后明明会灼得发烫。
    不该是这样。
    他想起师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声音高出他一大截,声线是冷的,牵紧他的手分明宽大又温热。
    玉霄峰两百年岁,他一天天抽节长大,师尊喊他的名字,声线是冷的,注视他的目光分明殷切又柔和。
    千年以前和千年以后的无数个夜晚,师尊昏茫茫靠在他怀中,允诺央求喊他的名字,声线是冷的,接纳他的身体分明羞怯又滚烫。
    “解羽……”
    他喊他的名字,声音卷着漫天飞雪传过来,裹满湿冷与寒凉。
    冰冷的唇吻上濡湿的脸颊。
    “解羽,别怕,解羽,我在这里……”
    他想说他没有害怕,眼角似乎是血的液体止也止不住。
    “别哭,解羽,不疼的……”
    师尊抱着他,断续说着话。清液被寒风吹干,萧解羽遽然清醒,他笑了笑,问道:“孤鹤山是不是有叛徒?”
    玄微手中没有证据,他不喜搬弄是非,只说:“兴许有吧。”
    “芯片拿回来的时候没折损多少人。里面却有……”萧解羽咬重字词说,“至高机密。”
    师尊说:“机密是真的,我查过了。”
    “还有十三祭司。侍者渎神的把柄我们搜集的只多不少,偏偏挑选了他,越过领袖直接行动。”萧解羽哽咽道,“师尊,对不起,我不该鼓动您……”
    “不是的。”师尊轻吻他的唇,“我想救他,与你无关。”
    萧解羽靠紧他的颈侧呢喃:“对不起。”
    “就算没有十三,还会有十四、十五。”师尊轻抚他的后背,柔声说,“我是叛神的弃徒,唯一堕落的神侍。大人不会放过我。”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布置这样一个圈套?”
    “相比毁灭一个人的肉体,大人更想证明渎神者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他会想方设法毁掉弃徒的意志。”
    萧解羽问:“所以,他会做什么?”
    师尊说:“我不确定。”
    积雪折射出日光,一切仿佛光明又美好。
    “解羽,有一件事,我想认真告诉你。”
    萧解羽站直腰背听训:“嗯,您说。”
    “我想过很多次。”师尊缓而又缓吐露几字,“虽然我并不明白如何去爱一个人,但是我想,我是爱你的。”
    萧解羽愣了半会儿,师尊严肃道:“但是,我自学过了。”
    萧解羽茫然道:“嗯?”
    师尊神情无比端肃:“手断了还可以长回来,你没了我怎么办。”
    情话说得比上一回顺溜多了。
    萧解羽止言又欲,小声说:“您看的那本是修真界公认盗版书。”
    玄微失笑,贴近他的耳廓说:“那么,你可以教我吗?”
    萧解羽揽过他垂落的那边手臂:“好呀。”
    师尊喊他的名字,吐息近在耳际,隔散漫天飞雪。
    雪水融湿长发,雾槐的香气回环缭绕,和湿意水汽混在一起。
    他站在古陆边缘,从大陆这一头遥望洲陆最中心的高塔。
    塔尖直入云霄,连同愤恨长成他的骨架。他的生机在腐烂,血肉被侵蚀,唯有杀戮与毁灭能消减些许怒意。
    覆灭神殿的决心达到顶峰,不,不会有顶峰。怒火在今后的每一天只会与日俱增,唯有高塔倾颓的废墟能将愤恨付之一炬。
    这是一季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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