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神侍继任仪式如期而至。继任前夜,造物者谈及仪式流程。
    “你是神的侍者,也是仪式的祭品。明天子夜,你要在神殿圣域参与群欢,在神的见证下与众人交·媾。”
    造物者真正向他微笑:“把最美的献给神。”
    他点头说:“是。”
    第二天照例巡行,他走在人潮涌动的街区,仿佛听到有人唤道:“十七。”
    他一下子僵住脚步,屏退左右侍者,任由少年细瘦的手腕将他拉入暗巷,敲过一块一块砖石,转进一间密室。他看到护卫队头疼不已的古陆起义军,竟全数藏身于神殿之下。
    少年脸颊刀伤未愈。两年与新陆对抗,磨损了懵懂天真的纯稚,增添了凛冽决然的孤勇。
    萧解羽面对他,睫毛眨啊眨,眼瞳清亮如溪涧。他说:“十七,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与神殿谈判?”
    十七肃然道:“我是神的侍者。”
    “啊,我知道。”萧解羽挠挠头,赧然浅笑,“只不过,十七,我有一点想你。”
    十七说:“我会向神殿揭发,你们。”他迅速算出一个数字,“三天后。”
    萧解羽说:“我们今夜就要走了。今夜,我在孤鹤山。”
    “我不会去。”
    萧解羽小声嘀咕:“当年篝火晚会,你也说不会去。”
    十七不喜欢这份笃定,拂袖转身。他回到神殿,换上典礼穿戴的祭服,跪在神像前祝祷。
    侍者一盏一盏点燃宫灯。他窥视日渐超逸的神侍,蹑手蹑脚向前,从背后拥紧少年的腰腹。
    神侍惊怔后猛然挣扎,侍者说:“大人,这是您今夜的职责。”
    十七强忍憎恶由他施为,一遍遍告诫自己说,要把最美的献给神。身后之人抽开他的腰带,十七头脑空蒙,回过神时,手边已经躺着一具刚断气的尸首。
    他心说,侍者的命于他而言不值分毫,只是杀了人,造物者不会怪他。他应该等待子夜,完成祭典,继任神侍……
    男人隔着衣料抚摸腰腹的触感挥之不去。十七略一思索,飞快褪了衣裳,换下侍者穿着的深衣。
    子夜将近,他费了些功夫逃至孤鹤山。
    萧解羽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十七说:“我不想做神侍了。”
    “那么,来做我们的创世神吧。”少年笑吟吟朝他伸手,“大人。”
    接下来的变故他早有预料。他再一次混迹于低阶种群,造物者教授他蛊惑人心的手段派上用场,古陆邪·教徒日复一日发展壮大。他们成为护卫队恨之不及的肉中钉刺。
    晋升为领袖的少年日渐端肃,奔波于新陆各地,与神殿苦苦周旋。
    并不是一件易事。
    某一场逃亡途中,他得知创造新世界的法门,与领袖商定后潜入新陆偷取法器。神殿戒备森严,他受伤颇重,吊着一口气爬回孤鹤山。
    萧解羽沉默着为他处理伤口,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说。
    当夜,护卫队查到他们藏身之所。
    萧解羽说:“如果我回不来,请你带领他们抵达新世界。”
    十七不满他赴死般的语气:“我做不到。你才是他们的领袖。”
    萧解羽笑了一下:“你是他们的希望。你是我的希望。创世神大人。”
    十七挣扎着想支起上身,萧解羽按低他的肩膀,深深看他许久。
    萧解羽说:“我在想……能不能自私一回。”
    萧解羽捧起他的脸,清亮的眼瞳晦暗不明,温热的呼吸不断逼近。他茫然地直视眼前的少年。唇瓣相触之前,轻抚脸颊的手移至发间,停留片刻,捻起一片纸屑。
    萧解羽起身笑道:“无论如何,请您活下去。”
    十七用力睁眼,躯体不知为何疲乏得厉害。他沉沉昏睡,再醒来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少年被捕的消息传遍古陆。
    开辟新世界的法阵已然落成。他迟迟不肯动手,卯足劲与神殿作对。短短三个月,古陆不知折损多少人手。
    十七心说,他并不是合格的领袖,他可能永远学不会少年广博的悲悯之心。
    血肉堆砌的歧路通往神殿。又一次惊天也似的变故,他撬开地底囚犯的牢笼,抱出地牢内室轻得过分的少年。
    这一次代价极大,古陆几无可用之人。
    子夜,孤鹤山。
    萧解羽目睹创世神施设法阵,唇边梨涡越来越深。手臂脏腑有点疼,眼睛看不见了,十七好像在说话,又好像没有。
    “大人,大人……”他说,“我看古籍上写着,以前的世界,人人独特,平等而自由……”
    十七问:“交·配而生的人类,都是独特的吗?”
    少年答非所问:“那一定很好。那个世界应该有爱与善念,会有人爱您,敬您……”
    少年靠上肩膀,十七花了些心神适应他人亲近,试探道:“我并不懂,如何爱一个人。”
    “萧解羽。”
    这是他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你可以教我吗?”
    少年含含混混说:“天空,我看到天空了。十七,我小时候读过一首诗。言讫辞冲虚,杳蔼上玄微……玄微是天空的意思,也是深远微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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