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幽静,灵泉汩汩,元谷地满是成熟的谷香。
    苏乞年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道:“你再说一遍。”
    砰!
    一只秀足如天柱踏落下来,苏乞年脚下的大地顿时裂开数十丈的沟壑,虽然一点也不疼,却让他回过神来,再看向刘清蝉,早已撇过头去,只是耳根通红,甚至蔓延到了洁白晶莹的玉颈,苏乞年眸子发光,难以抑制心中的惊喜,哪怕而今身为战帝,已经屹立在了这人世间的顶峰之上,也难掩汹涌的情绪喷薄。
    这些年来,无论是他还是刘清蝉,都在修行路上上下求索,从没有半分懈怠,很少有驻足的时候,两人虽然已是道侣,但对于是否留下子嗣,都没有主动开口过,甚至苏乞年自己,有时也觉得,在这样的乱世里,若是留下了子嗣,是否过于残忍,诞生在动乱里,活在血与火中,而他的父母,也多半不会有太多的时月陪伴左右,身为人族强者,族群的上位者,肩头背负的东西太多,很多时候,都难以兼顾。
    苏乞年伸出手,没有犹疑,将眼前这看似清冷,实则将一切烟火都深藏心底的女子拥入怀中。
    刘清蝉肌体瞬间绷紧,但很快放松,纤柔的手臂也随即环住了苏乞年的腰,她将臻首轻轻埋在苏乞年的胸前,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柔软:“这一世,你注定了要为族群征战在最前方,我未必能够跟上你的脚步,但我会和孩子在这里等你,传他你的道,你的法,不求他无敌于世,只愿他平安快乐……”
    苏乞年心神轻颤,他听出来刘清蝉对于未来的忧虑,清冷如她,心中也有极致柔软的地方,却没有阻止他,愿意永远在身后等待,眼下,更想为他留下血脉子嗣。
    或许很多人都觉得,刘清蝉的清冷烙印在骨子里,清丽绝艳,如天女临尘,难以亲近,但苏乞年从来都明白,那只是她心中的柔软不对外开放,虽然少去了几分明媚与柔美艳丽,于他而言,却更贴近真实。
    “说起来。我们都五十多了,换做后世地球上,都是近花甲的年岁了。”苏乞年在女子耳畔轻语道,“这一世,我们虽然成了道侣,但这些年来,我从未驻足,永远在四处奔忙修行,我欠你一个交待,这里不是后世,不同的时空,我给不了你盛大的婚礼,但所谓道侣太出尘了,与修行牵扯,还是不够纯粹,既然入乡随俗,且落红尘,我们成亲吧。”
    我们成亲吧!
    刘清蝉浑身一颤,清亮的眸子抬起,忍不住白他一眼,道:“你这木头也开花了。”
    话音刚落,她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清冷绝艳如她,此刻笑意明媚,令眼前这片金黄的谷浪都黯淡了,明月高悬,漫天清辉,都似乎凝聚其身,空灵而又热烈。
    苏乞年又是一愣,看那饱满红润的双唇,仿佛莹润着水光,忍不住低头,将那唇角的笑意全部饮尽。
    那是比纪元血泉更浓烈的沉醉。
    巡天殿内。
    三疯道人眼中先是浮现一抹诧异之色,随即就颔首笑道:“老道不食人间烟火久矣,没想到还能有为新人祝福的机会。”
    殿内,玄黄诸天命相视一眼,很多人感到有些恍惚,哪怕在玄黄大地,他们大多也高高在上,参加的婚宴之类,最早的,怕都在百十年前,尚且年轻的时候,等到元神纯阳,乃至跻身天命之后,身份地位不再相同,也就渐渐远离普通人,就算是汉天子等五国国主,很多时候,也只是赐婚罢了,就算是太子立妃,也是成婚之后,再前往宫内请安。
    人皇要成亲,这怎么看,都有些太过突然了,但众人很快也回过神来,毕竟年轻的人皇的道侣,他们也都是熟识,尤其是汉天子,此刻微笑着点点头,这是他刘家的郡主,这么多年过去,一直相伴在年轻的人皇左右,道侣虽然同样被认可,但成亲的意义,或许很多时候,是红尘里最绚烂而美好的辰光。
    尤其是对于年轻一辈而言,这样的经历,或许是不可或缺的红尘洗炼。
    不过眼下乱世里,一切从简,什么三书六礼大都被摒弃,对于苏乞年与刘清蝉而言,数十载两世的相识与相知,一些繁文缛节,并无太大的意义,重要的是他们彼此之间的认可,当然,至亲尚在,成亲之日,也都要禀明父母。
    短暂的沉静之后,巡天殿内顿时嘈杂起来。
    一群玄黄天命平日里除了修行悟道,要么就是交手切磋,就算成了巡天使,在监察五荒大地时,很多时候,也都在与人交手,至多观摩一番各地水土风物,如眼下这般,一群人聚在一起,商讨一桩亲事,实在是有够新奇,也激起了不少玄黄天命的奇思妙想。
    “巡天谷旁有片灵湖,灵湖畔修一座府邸,一群辟地境或开天境的兵匠出手,一两天就够了。”
    “选阳宅不要看风水吗?再说了,灵湖边雾气重,妨碍观礼。”
    “人皇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水圣地,要看什么阳宅!”
    “我看十里外那座山涧也不错,依山傍水,稍微休整一下,算作迎宾之地……”
    苏乞年有些发怔,看一群过往看上去超然出尘的天命宗师,此刻像是市井里的普通人家,在商讨儿女的婚事,一脸的兴奋与计较,甚至到后来,真临剑圣与大元天鹰还急眼了,两人为了迎亲的时辰僵持不下,直到三疯道人没好气地冷笑道:“你们争什么,他们两个的生辰八字,你们知道吗?”
    真临剑圣与大元天鹰目光一滞,顿时有些尴尬地彼此拱拱手,而后侧过身去,又与其他同道交流去了,看眼前这闹哄哄的一幕,苏乞年忽然觉得有种莫名的暖意在身上萦绕,也许,这也是很多强者,在成王、成帝,漫长岁月以后,最渴望的东西。
    屹立在绝巅之上又如何?感受过极尽璀璨之后,到后来,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了,世间只剩下孑然孤影,在时光长河中看沧海桑田,最后黯然老去。
    所以,无上战史上的记载,真正寿终正寝的王者或大帝并不是很多,在苏乞年看来,或许为了避免最后的麻木,不少年老的王者或大帝,都选择了天路上极尽一战,在辉煌中落幕,或是陨落在大敌的手中,于很多无上强者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归宿。
    “这可真是……热闹啊!”巡天殿一角,河老三感叹道。
    二师兄祁清瞥他一眼,淡淡道:“青雨堂,你还有机会,你可以试试,乘一乘小师弟的东风。”
    “能别提吗?”河老三顿时面色一垮,苦笑着摇摇头,“错过了就错过了,这乱世里,又能奢求什么,不过在错误的时光,遇到了错误的人。”
    “渣男。”
    “什么?”河老三一怔,看向一旁的七师妹,却见其认真道:“小师妹说过,在她的家乡,对于三师兄你这种境况,有着统一的称谓。”
    “渣男,心碎如渣的男人吗?倒也是恰如其分的比喻。”河老三感叹道。
    “不,小师妹说,那是渣滓,是糟粕。”一身雪白的荒蚕长裙,容颜绝丽的七师妹如明月般的眸子斜睨他一眼,平静道。
    我@#¥%…………
    河老三不想说话了,很想一个人静静,所幸祁清等人对他那些过往也并不很感兴趣,他们随即也加入了商讨的行列,毕竟若是成亲,锁天祖地也是绕不开的必经之地,需要去叩首,禀明恩师,祖地那些族人,也一定很期待那一天的热闹与喜庆。
    巡天殿中央,苏乞年与刘清蝉相视一眼,都有些头大,即便是从简,也有很多无法省略的东西,对于从未经历过的二人而言,真是宁可找一位大帝或是王者激战一场,也好过这诸多繁复的细节,不过很快,两人又相视一笑,正是这些鸡毛蒜皮,才构筑了人间万家灯火,曾经的他们,也一样是寻常百姓人家,生命的进化到深处,再回首,才发现,这些孱弱时候的记忆,或许才是最刻骨铭心的。
    高处不胜寒,脚踏实地是人间。
    这一下,足足过去了大半天,一群玄黄天命与大师兄等人,方才勉强议定了那一天的流程,及至需要送去请帖的人或无上传承,虽说从简,但眼下的苏乞年身份地位已不再相同,一言一行都万众瞩目,有些世事人情,是无法避免的,无论是他,还是战皇殿,都要顾虑周全。
    当然,众人也考虑了苏乞年二人的感受,除了几大无可避免的人皇传承或故旧,九成以上的无上传承,都不去惊动,而时辰由把握气运禁忌的汉天子算定,就在半个月后,迎亲在辰时,迎宾在巳时到午时之间,未时拜堂。
    而地方,就在巡天谷十里外,那座毗邻元谷地的山涧中。(求订阅,感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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